第九十五章 質問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
歌聲仍在心頭縈繞，看著電視里那個孑然獨立舞臺中央的青澀少年，皇家大學的小禮堂里一片靜寂，那哀婉的曲調和凄涼纏綿的二胡琴音，仍舊在同學們心頭上久久不散。
直到大電視的畫面里進入插播的，同學們才“哄——”的一下從那種凄絕的意境中掙扎脫身出來，小禮堂里立刻嘩聲四起——
“靠！這曲子…這曲子太特么好聽了！安然太給力了！看那群唧唧歪歪的磚家還怎么說！”
“沒想到啊，沒想到，看誰還敢說安然要被淘汰！”
“就是就是，這個小學弟太厲害了！這特么才叫流行中國風！《醉春秋》簡直弱爆了！”一個大三的學長激動的不能自已，臉色漲的通紅。
“不愧是安然啊！旋律美，詞更美，我聽得好爽，寒毛都豎起來了！”
“我也是啊，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什么時候安然能在學校來一場，好期待啊…”
“切！瞧你們那出息，我就從來沒擔心過，能創作出《老男孩》《一生有你》這樣的曲子，那些胡說八道的媒體也太小看我們安然了！”
“沒錯，這尼瑪才叫打臉！看他們還有臉坐在評審席上不！”
“安然好帥啊！不行了，童童，我也要加入你們那個安粉團。”
“我也要，我要聽安然現場給唱歌，上次噴泉廣場我就沒趕上…”
正如當年黃子浩參加好聲音時的情景，皇家大學的同學們，在安然組內淘汰賽的驚艷表現后，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等著這一天，來自不同班級的五百多名學生湊在一起，擠滿了小禮堂。
幾乎每一屆好聲音都有皇家大學的學生參賽，而聚在小禮堂為學長學弟加油打氣，也是自幾年前就有的固定行動，這也算是皇家大學的傳統了。
在小禮堂的門口，楚中山靠著墻壁，目光在黑暗中灼灼發亮，“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個小家伙沒那么容易被擊敗…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這樣凄婉絕美的詞…難怪他能夠寫出《飛鳥與魚》那樣經典的詩歌…
和這首歌比起來，《醉春秋》就算換老陳自己來演唱，也要差很多啊，這根本就是本質上的區別，這就是墻磚與玉石的差距，呵呵…”
楚中山半是嘆息，半是戲謔的笑了起來，他和陳歡多年老友，另一個卻是自己非常看好的學生，這一幕讓他倍感有趣。
但又一想到《飛鳥與魚》這首詩，楚中山看看了手中的雜志，無奈的搖搖頭，這個小家伙明明有這么好的才情，非要去唱什么歌，當什么明星，現在的年輕人啊…唉，等他看看這個再說吧，不是還有四年呢么…
不提楚中山在這里患得患失，在電視里出現那一刻，幾乎所有守在電視機前的觀眾都被突然而來的雜音吵醒。
“…這曲子好美…這個小家伙唱的也真是好聽，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一個坐在沙發上，半躺在丈夫懷里的雍容端莊的婦人，從歌聲中一回過神來，便緊緊的反握住丈夫長滿老繭的手。
等我打勝了后，一定回來迎娶你…婦人眼前一陣恍惚，當年中東戰爭，還是青蔥年少的他,也是這么說的，幸運的是，雖然帶回了滿身傷痕，但他終究沒有讓自己沒有生死苦等…
李明治看著妻子點點淚光的眼睛，不由得心底息一聲，這些年他一年之中至少有八個月在外執勤，夫妻倆常年兩地分居，妻子委屈和酸楚，卻從來不抱怨…
愛憐的將妻子摟入懷中，口中低聲呢喃，“明年，最多后年，父親就要退了，我以后就守在你和晉哥兒夢夢身邊，再也不走了…”
一號大廳現場，雷鳴般的掌聲在演播廳內轟然激蕩，現場觀眾們全部站起，掌聲久久不歇，這個少年，自從好聲音盲選以來，帶給他們太多的驚喜，這是第幾次為他感到擔憂了，但是每一次，他都沒有讓人失望過，實在讓人不能不喜愛。
不管愿意不愿意，媒體評審席上的各家代表也都鼓起了掌，李曉和馮敏更是歡呼出來。
在她們身后，坐在一起的搜貓網和天下娛樂的兩個記者，兩人看著其他記者紛紛看過來的戲謔目光，不由得有些尷尬。
在所有唱衰安然的媒體中，他們兩家是最賣力的，其他人只是敲敲邊鼓跟著炒作而已，只有他們兩家，不但拉了幾個專家來言之鑿鑿，更是連續兩天重點報道。
特別是李曉轉過頭送來一個鄙夷的眼神，更是讓兩人臉色漲的通紅。
“哼！”搜貓網的記者面色陰沉，TT音樂的那個女孩兒的鄙視，讓他又是郁悶又是氣憤。
心里邊一陣嘀咕，這個安然到底從哪冒出來的，就算是皇家大學的學生，也不見得都這么有才吧！這種局勢都能被他翻盤！
即使他因為立場的關系，他并不安然，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一輪的結果已經很明顯，申明旭只能走動這里了。
心下憤憤時，他又想起了來時主編的吩咐，立刻又一陣冷笑，“呵…牛什么牛，唱得好又怎么樣，至于這么興奮么，又不是直接晉級，再說了，今晚直接晉級的也不會是他…”
“收聲！”來自天下娛樂的媒體評審瞪了他一眼，這種特么的事情，怎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呢，盡管他猜測，坐在這里的九十九家媒體，只是有六十家以上都被打過了招呼，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好了，說出來就不對了。
搜貓網的記者閉上了嘴，臉上的嘲弄之色更濃。
安然看著臺下興奮尖叫的安粉團，聽著耳邊的呼聲，微笑著鞠躬致謝，隨后將目光望向了臉上仍有淚痕的衛娜，笑容燦爛。
衛娜鼓著掌，斂不住的笑意在臉上蕩漾，小家伙這是第幾次帶給她驚喜了，每次都像坐過山車一樣，這種感覺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雷坤完全不在乎其他兩位男導師的臉色，滿臉贊嘆的伸出連個大拇指。
于言慶咬著嘴角，目光閃爍，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是個什么感覺，既有為再次目睹安然再一次創造奇跡的興奮，也有對自己麾下學員沒有取得首局勝利的沮喪。
陳歡臉色淡淡，眼睛隱在鴨舌帽下，抱著肩膀，既沒有鼓掌也沒有其他動作，仿佛已經神游物外一般。
“好的，安然已經演唱完畢，請幾位導師給予點評。”韓宇走上臺來，身邊跟著安然的對手，一臉忐忑的申明旭。
申明旭這時候心里邊要多郁悶就有多郁悶，要多后悔就有多后悔，他剛剛聽完安然的演唱，就一直在翻來覆去的問著自己，如果十幾分鐘前，他沒有給安然選擇這個關鍵詞，局面又會是怎樣的？
緊繃著臉，瞄了安然一眼，申明旭心里早已破口大罵，這家伙特么的就是個坑啊…上一場，大家都傳聞這家伙惹導師不悅，周皓信了，還以為撿到便宜，然后就被一首《真的愛你》直接淘汰，現在又輪到自己，媒體說這家伙就到這輪為止了，自己也信了，現在…真特么坑啊…
心里各種情緒一陣翻滾，他此時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只是心里還存著一絲僥幸，他演唱的畢竟是陳歡的代表作，或許媒體評審都會給一些同情分，或許…今天還有翻盤的機會也說不定…
現場的觀眾逐漸的坐回了位子，之后安粉團的同學們，仍舊站立著，雖然不再歡呼雀躍，卻仍是面色急切的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安然…安然…安然…”雷坤叫了三聲名字，用了三個腔調，最后那一聲直接帶著嘆息而出，“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不管你最后走到哪里，取得什么樣的成績，你都是好聲音舞臺上，這五季以來，最無可替代的一個，從盲選到現在，我已經被你的光芒徹底晃瞎眼了…”
現場的觀眾哄的一下笑出聲來，對雷坤半是感慨半是調侃，卻滿滿的贊嘆毫不吝嗇的獻上了掌聲。
“娜姐？”
衛娜臉上帶著笑意，盯了安然好一會兒，才出聲，“我告訴你，小家伙，下回你少給我來這套，你知道這一天里我為你掉了多少回眼淚，我跟你說，我現在可真是長了記性了，我為誰擔心，以后都不為你擔心了，因為——你是最棒的！”
衛娜直接對著鏡頭喊了出來，不管現場還是電視機前，這一刻無數的觀眾都一邊笑著，或是鼓著掌，或是叫著好，他們打心眼里邊贊同，這個小男生每次都驚險的很，但卻每次都能像他的名字那樣，安然過關，而且還都能帶來像今天這樣如此驚艷的表現。
“安然的歌聲，還有他的創作才華，我想已經不需要我多說，大家這一路看過來，很多人甚至比我都更了解，加油吧，不要辜負你的導師，不要辜負你的粉絲，和喜愛你的觀眾。”
于言慶此時心情復雜，看著臺上的兩個學員，眼神里感慨頗多，完全沒有什么多做點評的興致。
“陳歡老師？陳歡老師？”韓宇出聲叫了兩遍，陳歡才緩緩的抬起了頭，扶了扶帽子，微微低頭，眼神上挑，目光直視安然，嚴肅而犀利，面無表情，半晌不語。
現場火熱的氣氛驟然冷卻，正笑語言談的觀眾慢慢的收了聲息，安粉團的同學們的心緒一下子就懸了起來，今天四位導師雖然不具備投票權，但是他們的態度，對媒體評審的影響可是非常大的。
特別是以陳歡在歌壇中的地位，與各家媒體多年來的關系，完全不是其他三位導師能夠比擬的，如果說他的一句話能夠決定一位學員的去留，還算有些夸張，但如果說能夠影響到大多數媒體評審的看法，這絕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就在很多觀眾臉上浮現出擔憂，氣氛越發冷肅的時候，陳歡沉默了半晌，終于開口。
“你知不知道你這首歌里有多少不足？你知不知道這首歌里你用錯了幾個音調？宮商角徵羽，你自己覺得這首歌是完全的中國風嗎？”
這一連串的追問，讓現場的觀眾完全愕然，安然仍舊面色淡淡，表情里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而他身邊的申明旭卻是一陣狂喜，這正是他所期盼的場景，安然那首歌他雖然也覺得精彩，但到了這個關頭，誰還在乎那些，即便陳歡因為認為他的歌受到了挑釁，說出些什么不公平的點評，他也只會高興，而不會為安然去惋惜什么。
申明旭的興奮神色溢于言表，媒體評審席上的個別記者或編輯，也都流露出看好戲的神色。
安然思索了片刻，隨即恍然，這首煙花易冷雖然經典，但按照純粹的中國風標準，還是有些不符的，在用調上還是存在一些瑕疵，特別是他所演唱的是林志炫的版本，在唱腔上會有一些脫離了原作方文山和周董的本意。
輕呼一口氣，不管陳歡是什么意思，什么看法，接下來要說些什么，起碼安然不是那么輸不起的人，起碼在這一刻，他對陳歡觀察的仔細還是非常的心悅誠服的。
表情里流露出“受教了”的神色，安然微微鞠了一躬。
人們臉上的擔憂不由得更加濃厚，衛娜嘴唇動了動，她心里涌上一陣膩歪，在她看來，陳歡這就是當老大哥當的年頭多了，有些飄飄然起來，容不得別的歌手，別的作品來動搖他的地位，這是最令她厭煩，最令她深惡痛絕的大家長做派。
就在急性子的衛娜已經挽起袖子，準備為自己的學員，豁出去不顧形象，不顧交情要辯駁一番的時候，陳歡再次開口。
看著安然流露出受教的神色，陳歡點點頭，表情無比認真的問：“我很嚴肅的問你一個問題。”
衛娜目光森然，像一只護崽子的母虎一般看著陳歡，就等他接下來要說些什么，現場的觀眾，都懸起了一顆心等待著，韓宇眼看場面要有些失控，不斷地對導播間隱蔽的打著手勢。
“我想問，安然，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學生！不是好聲音這里，是正式的做我的學生！”
“嘩——”掌聲幾乎沖破演播廳的屋頂，壓抑了半天的觀眾們如同發泄一般，使勁兒的鼓著掌，在火爆的掌聲中，夾雜著一陣對陳歡大喘氣、吊人胃口不滿的噓聲。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又火熱起來，衛娜立刻沒了氣勢，狠狠的白了陳歡一眼，對哈哈大笑一臉戲謔的陳歡又氣急又無奈，雷坤和于言慶也是長出一口氣，無語的搖搖頭，這個老頑童。
“安然，安然，我是認真的！你一定要仔細考慮，我的話到一輪，到決賽，到好聲音結束之后，都一直有效…”
“我說你夠了啊，少在這挖我的墻腳！”
“哈哈，老娜剛剛那個臉色，要吃人一樣，哈哈…”
這注定是個歡樂和充滿奇跡的夜晚，也注定是一個要充滿波折的夜晚，一切還沒完，申明旭雖然已經徹底失去了精氣神，但媒體評審席上，有些人卻已經開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