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賜的東西對于馮去疾來說,自是算不上多么貴重。
可這是皇帝所賜,意義非凡,馮去疾立即拜謝道:“老臣謝陛下隆恩。”
扶蘇旋即在馮去疾的指引下進入了馮宅,此刻,扶蘇坐在主座上,掃視了一眼來的客人。
來的人的確不少,咸陽大半的貴族都已經到場,只不過,在這其中,扶蘇倒是沒有看見蒙氏和李斯的人,這倒是讓扶蘇心中放心不少。
看到扶蘇坐在主座上,頓時不少人都拘謹了不少,于他們而言,這就是扶蘇的一次突然襲擊,而他們好死不死的正好一個不少,都被裝進去了。
扶蘇示意了一眼,韓談會意,立即會意,為扶蘇斟了一杯酒,扶蘇舉起酒杯,笑道:“諸位,朕今日突然到此,只不過是為馮相賀壽,爾等不必太過拘束。”
喝完了這杯酒,扶蘇站起身來,道:“丞相,朕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就不多停留了。”
說完,扶蘇便乘車離開了馮宅,而此時的馮宅,經過扶蘇這么突然一鬧,氣氛頓時僵硬了不少,雖然場上仍是保持著歡樂的氣氛,只不過,總感覺有著那么一絲變扭和不舒服。
相比較于馮宅的燈火通明,賓客迎門,李宅就顯得頗為冷清。
一直以來,李斯在朝中的人緣就不是很好,一方面便是其總是為嬴政謀劃,諸多改革措施皆是出于他之手。
但凡變革,自然涉及到利益分割,就算是圣人,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令各方滿意,一點不得罪人。
而那些利益受損者既然撼動不了秦廷和這些政策,自是一股腦的將怨恨都集中到了李斯身上。
原本李斯有著嬴政撐腰還好一些,可如今,誰不知道今上和李斯很早就不對付,政見頗有不合。
不僅如此,連蒙氏也和李家諸多糾葛。
但凡有點眼力勁兒的,此時都認為李斯這個丞相大概是做不久了。
而李宅之中,書房之內點著幾盞油燈,李斯站在窗前沉默不語,然后又來到案幾面前,望著面前那份請辭疏,最后下定了決心。
請辭,這件事實際上已經在李斯的腦海中盤桓許久了。
他今年已經七十四歲了,已經到了古稀之年,從當年上蔡一介小吏,平步青云,做到了大秦的丞相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這一生堪稱是傳奇至極。
當日,在沙丘之中,被趙高蠱惑,若不是扶蘇及時拉住了他,他幾欲做下不可挽回的錯事。
可李斯清楚,自己終究不可能在如同侍奉先帝那般,侍奉如今的扶蘇。畢竟,二者之間種種不同,豈能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最后,扶蘇還是要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就比如他自己,當初嬴政掌權之后,便讓他做了大秦的客卿,廷尉乃至于最后的丞相。
再歷數秦國歷代的先王,但凡是有所作為的秦王,有哪一個不是在朝中安插自己的臣子?
孝公任商鞅,惠文王用張儀,昭襄王用范睢,就連那個舉鼎而死的逗比秦武王也是即位之后,迅速掌權,然后將張儀趕回了老家,安排上了自己的親信之人。
李斯知道,從扶蘇以往的行事風格來看,扶蘇絕不會是一個甘于平庸的君主,這樣的君主,自己居于丞相之位,對于他來說,終究是一個阻礙。
索性,不如現在上了辭呈。
享受了一聲的榮華富貴,他李斯還有什么可遺憾的?余下的時光,若是他能夠全身而退,返回故里,與子嗣牽著黃犬,追逐狡兔,享受天倫之樂,人生夫復何求?
所以,他才會冷眼旁觀馮氏一門做下的事情,雖然眼下看上去馮氏一族好上沒什么。
可當年的呂不韋全盛之時何其風光,門下食客三千,編纂《呂氏春秋》一書,懸掛于城門之上,揚言能改一字,可得千金。
那時的呂不韋手中還掌控著秦國半數以上的軍隊,軍權政權哪個能與其爭鋒?
今日的馮氏可有呂不韋全盛之時一半的能量?
故而,李斯相信,這場權力的斗爭最后定然會以扶蘇的勝利而告終,現如今的局面只不過是扶蘇并未發力而已。
可若是扶蘇一旦動手,必然和當年的先帝一般,頃刻間便將呂不韋勢力瓦解的干干凈凈。
換句話來說,他參不參與其中意義皆是不大。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摻和其中?不如趁此時抽身而退。
李宅外面,扶蘇已然乘著車駕來到此處,望著眼前的李宅,全然沒有富貴之氣,倒是有幾分清凈的意味。
扶蘇的突然到訪,李瞻也是嚇了一大跳,急忙出門相迎。
見過禮之后,扶蘇道:“丞相現在何處?”
李瞻立即躬身道:“啟稟陛下,家父在書房之中,臣這就派人去叫他…”
扶蘇揮了揮手:“不必。”
說話間,便令李瞻在前面領路,瞧著書房之中油燈映出了一道人影,扶蘇微微一笑,邁入其中。
李斯察覺到有人進來,看向門口,瞧見是扶蘇,也是嚇了一跳,立即走上前來,行禮道:“臣李斯拜見陛下。”
“李相不必如此。”扶蘇微微一笑,道:“夜色已深,想不到李相還伏案于書房,真是…”
扶蘇走到案幾面前,拿起了面前一道奏疏,看到上面幾個字,頓時停住了話語。
扶蘇眉頭微皺,道:“丞相是要請辭?”
李瞻聞言也是大吃一驚,只不過扶蘇在此,李瞻卻也是此刻不宜多嘴。
而此時扶蘇總算是明白為何李斯這些日子以來,看上去如同木頭一般,朝中諸多事務對于他來說,皆是與他無關一般。
原來已經動了退隱的心思。
只不過這對于他來說,這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若是李斯尚在朝中,起碼還能為他稍微牽制馮氏,李斯若是離開,那意味著他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動更多的腦筋來對付馮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