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家本就和扶蘇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有蒙恬和蒙毅輔佐,嬴政自是放下了半個心。
而最近兩年,扶蘇和李斯的關系又大為改善,故而,嬴政相信即便李斯不會從中相幫扶蘇,但也絕不會從中作梗。
不過,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曾經和扶蘇相交尚算不錯的馮去疾則是徹底站到了扶蘇的對立面。
故而,這一次,嬴政并未讓馮去疾具體負責什么事務,關于大軍糧草征發和運輸皆是李斯和蒙毅在主持。
故而,這一次,嬴政選擇密召李斯和蒙毅,而獨獨缺了馮去疾。
三人在咸陽宮中直至商議到了天色徹底黑了下來,才各自離去。
嬴政在大殿之中,回想起方才李斯說的話,根據御史的測算,現在每十石糧草,運輸到前線,至多只能剩下三石糧食。
這一路上的耗費,著實驚人!
不過這般積累的經驗卻是寶貴的,秦軍首次出塞,便獲得大勝,這不僅極大的提振了朝野的士氣,也是一個劃時代的改變。
這意味著秦軍以后完全有能力出塞尋找胡人主力決戰,當日建立新軍的初衷已然初步達成。
以后,完全可以依照新軍之模板,大規模訓練新軍樣式的秦軍,徹底平定北地邊患將是指日可待。
唯一讓嬴政有些發愁的就是,新軍所用之軍械甲胄,造價實在是太過高昂,從上到下,都實現了完整的革新換代。
如果依照新軍的模板,那便意味著以前的秦軍軍工作坊,有大半都要淘汰出局。
這樣一個過程所產生的的花費,已然達到了一個觸目心驚的數字。
不單單如此,新軍所用之軍械甲胄皆是上好的鐵料所打造,為了打造這三千人的裝備,少府已然將歷來的存貨和從各地搜集過來的材料都用上了。
而為此報廢的鋼鐵,不計其數,其原因便是此時的冶煉鋼鐵的工藝還未達標,生產出來的鋼鐵多很脆薄,想要生產出可堪一用的鋼鐵完全看臉。
至于將鋼鐵打造成士卒的甲胄,兵器,其中所投入的人力和武力已然是不計其數。
而這些,嬴政皆是清楚不過。對于章邯所表現出來的才能,亦是甚感欣慰,需知這樣的工作,換做另一個人來做,只怕是很難勝任。
即便勝任,也遠遠沒有章邯來的可靠。
不過既然看到了這樣的希望,即便遇到了再大的苦難,嬴政怎么說也要完成這件事。
在嬴政的眼中,從來沒有什么困難能夠阻擋他的腳步,嶺南軍團第一次出征失利,軍需供給不上,旋即就開鑿了靈渠,然后派遣第二支秦軍繼續征討嶺南,修建的靈渠為大軍提供源源不斷的物資,最終,嶺南臣服在大秦的鐵騎之下。
車同軌,書同文,六個字看似簡單,可是推行起來的時候,民間的反對之聲甚囂塵上,即便是秦廷內部,也有大批的人反對,可是,都是他的鐵腕之下,堅定的執行了下去。
不撞南墻不回頭,可對于嬴政來說,就算是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哪怕是頭破血流,也一定會撞破南墻,繼續前進。
這一次,同樣如此,只有打的贏,不管讓嬴政付出何等的代價,嬴政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草原上,扶蘇帶著兩萬人馬搜尋著東胡主力,只是,已經整整找了三日,都未曾找到。
當日,因為對付匈奴,整整耽擱了一日,而后來,又是休整了一夜,整整一日一夜,東胡亡命逃竄,早就跑的人影都沒了!
扶蘇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草原,一眼看去,除了草還是草,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秦軍之中,已經有不少將士對此感到了疲憊。
扶蘇盡管心中有些焦躁,可是神色卻是如常,如果連他都急躁了,那么,整個秦軍又會達到何種狀態。
這樣的軍隊,即便最終找到了東胡主力,只怕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錯誤,最終導致失敗。
越是緊要時刻,越要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
這般道理扶蘇心中一清二楚。當一個軍隊的主官急躁了,便會不可避免的犯下各種各樣的錯誤。
長平之戰最終決戰前,整個趙國上下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反面教材。
原本急欲速勝的秦國反倒變成了趙國,趙王急躁,找了一個趙括,更是急躁,到了前線,還未徹底摸清情況,便換了副將,然后全軍出擊,如此焉能不敗?
季嬰縱馬來到扶蘇面前,道:“公子,前方發現一個部落。”
扶蘇剛欲下令整軍備戰,只聽到季嬰又道:“公子,那個部落似乎被洗劫了!”
“?”扶蘇腦海中生出疑問。
率領著大軍,在季嬰的帶領下,半個時辰之后,扶蘇便看到了季嬰所說的那個部落。
的確,從外面上看,的確像是被洗劫一空。
在部落的外圍,一眼望去,一只牛羊都沒有,縱然有些牧民會將牛羊驅趕到遠方啃食草地,可是,一只牛羊也無,未免太不正常了些。
況且,這個部落之中,還有火光冒出,不少營帳被焚毀了!
季嬰說被洗劫了,倒是沒有推斷錯。想到這里,扶蘇當機立斷,命令軍隊立即將這個部落包圍起來。
本已遭到洗劫的部落,此時看到周圍出現這么多手執利刃的士卒,心中更是驚慌不安。
部落之中的牧民眼中皆是帶著恐懼看著這一切,似乎以為這一支突如其來的軍隊是預備再度洗劫他們部落的。
扶蘇看著這些牧民眼中的驚恐之色,心中頗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是鬼子進村一般。
這時,在扶蘇身側的骨奢,接到扶蘇的命令,旋即開始發問。
而部落之中,亦是有人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半晌之后,骨奢以極為蹩腳的秦語說道:“偉…偉大的殿…殿下,是…是敗退的東胡人將他們的牛羊…牛羊全部征發走了。”
扶蘇眼中精芒一閃,心中亦是暗覺好笑,說起來,這胡人搶掠起來,可真是敵我不分。
不管是秦人還是自己這邊的胡人,只要有可能,都有可能成為掠奪的對象,只不過說法不一樣,在秦人這里是掠奪,在胡人這里是征發。
這亦是草原上的常態,每臨戰事,一些大貴族便會將一些小部落的牛羊全數征走,根本不管小部落的死活。
而這支敗退的東胡人,為了自身的生存,自然沒有絲毫留情,連一只羊都沒有給這個小部落留下。
想到這里,扶蘇旋即朝身邊的高寵吩咐了幾句,片刻之后,在扶蘇前方,擺放著一些肉干和糧食。
對于這個小部落來說,有了這些肉干和糧食,又可以多撐上幾日了!
牧民驚恐的看著扶蘇以及他身旁的秦軍,可是,望著前方的糧食和肉干,卻是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扶蘇見狀,道:“告訴他們,這些糧食和肉干都是送給他們的。”
當即有人將扶蘇的話翻譯成胡語,牧民聽后,臉上皆是有些半信半疑之色。
可已經有一些膽子稍微大一些的,上前拿了肉干,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將這些東西領走。
扶蘇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的東西豈是那么好拿的?
在一旁的秦軍司馬當即開始問起那些敗退東胡人的去向,得到扶蘇恩惠的這些牧民,此刻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望著扶蘇,皆是充滿崇敬和感激之情。
望著這個部落之中還有著約莫百十余名青壯,扶蘇心中又生一計,在一旁的秦軍司馬得到扶蘇吩咐之后,再次詢問。
片刻之后,這個部落的青壯已然盡數補充到了骨奢和狐爾的東胡軍中。
能用一點糧食和肉干,換百十個炮灰,對于扶蘇來說,一點也不虧!
要知道,這些人皆是生于馬背,長于馬背,給一匹戰馬,就是出色的騎士,完全可以拉上戰場。
敗退的東胡人,此刻自然是巴不得人越少越好,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吃飯的嘴巴,而前番的搶奪,因為秦軍的夜襲,已然全數盡失。
故而,這個部落的青壯,倒是讓扶蘇撿了一個便宜。
而這一次扶蘇出塞總共帶了八萬多匹戰馬,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戰馬損失不少,可是由于前兩番大戰,秦軍折損的人數亦是不少,如此一來,戰馬便還有富余。
這時,一人領著一位四五十歲的人來到扶蘇面前,對著秦軍司馬說了幾句。
“公子,這人說,這位老人名字叫巴圖,因為年紀大,不如從前了,已經沒人要了,不過他是草原上的活地圖,詢問我們是否能夠帶上他?”
“活地圖?”扶蘇亦是感到驚詫。
不過的確,若是沒這份本事,只怕是活不到這個歲數,草原上的男子,在這個公元前的時代,除了一些大貴族和巫師祭司,能活的超過四十歲的確是不多。
對于老者的侍奉和供養,草原上壓根就沒有這樣的概念,一旦年老了,氣血顯得不足了,等待老人的往往都是自生自滅。
故而,說眼前的這位四五十歲的人是老者確是沒有什么問題。
扶蘇點了點頭,這樣一個人放在軍中,不過每日多一個人的口糧罷了!可若是在關鍵時刻發揮大用,對于扶蘇來說,可就賺翻了!
接下來兩日,扶蘇又是碰到了幾個部落,皆是和最初的小部落的一般遭受了敗退東胡部落的洗劫,而扶蘇亦是如法炮制,將這些部落中的青壯吸收到了秦軍之中。
扶蘇感覺的出來,他已經離東胡的主力越來越接近了!
“公子,我軍的糧草只夠支持十日,不能再前進了!”蒙闔鄭重提醒道。
“現在我軍的補給線已經拉的過長,糧草補給線十分脆弱,若是胡人斷我糧草,我軍必定大亂,請公子三思。”
“繼續前進!”扶蘇冷漠的下令。
“公子…”見扶蘇依舊我行我素,蒙闔臉上焦急之意愈顯。
“再給我三日,若是還找不到東胡主力,我軍便班師回朝!”望著蒙闔的臉色,扶蘇決定還是先退一步。
的確,他知道蒙闔說的十分有道理,亦是知道如今秦軍最大的破綻便是在糧草上。可是,扶蘇感覺的出來,他和東胡之間已經十分接近了,再給他一點時間,一定能夠找到東胡的主力。
“老天,請保佑扶蘇這一次吧!”扶蘇不由地在心底祈禱。
這一戰,某種意義上說,直接關乎著大秦的未來,扶蘇最怕的便是自己在集中全力對付山東六國的余孽之時,這時候傳來胡人入邊的消息。
一旦到了那時,大秦腹背受敵,可以說立即陷入了極為不利的境地。
這還是其次的,若是胡人趁機入侵內地,五胡亂華的情景提前上演,那他扶蘇可真就是千古罪人。
歷史的走向,扶蘇已然不可預知,扶蘇知道,他所走的每一步,其實都是對原本歷史的破壞,想要按照原本歷史軌跡行走,已然不太可能。
“公子,前方六十里發現胡人主力,正在休整。”
這樣又是走了兩日,扶蘇終于等到了偵騎這樣的回報。
扶蘇壓抑住激動的心緒,在距離胡人大營十里的地方停了下來,沉聲下令道:“立刻具甲,發起突襲。”
只不過半刻,秦軍便已經整裝完畢,旋即在扶蘇一聲令下,朝著胡人大營殺去。
幾日之前那場夜襲已然令他們變成了驚弓之鳥,如此秦軍驟然出現在這里,立時,整個胡人大營陷入了混亂。
而骨奢和狐爾率領著投降過來的東胡人作戰更是勇猛無敵,為了向扶蘇表達最為忠誠的決心,為了贏得扶蘇的許諾下的那些東西。
骨奢和狐爾下手格外的狠辣,而緊隨其后的秦軍,則是大大減少了傷亡,彈壓著全場。
激戰半晌,被嚇的魂飛魄散的胡人再度退去,渾然不顧大營之中,還有不少自己的同胞和族人。
而扶蘇則是加緊讓秦軍解決戰斗,好不容易找到了東胡人,扶蘇可不想輕易就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