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一個簡短的儀式,雖然看似簡短,可卻是極為重要!
這意味著接下來扶蘇如果有需要,將可以合理合情合法的調動當陽縣的一切力量。
“當陽縣縣令,我且問你,你縱容你治下人祭出現,你可知罪?”
文安立即脫下頭上的冠帽,跪地道:“臣知罪。”
看到文安這樣的態度,扶蘇點了點頭,這亦是這個時代官場的潛規則。
扶蘇代替皇帝向你問罪,不管你有罪沒罪,首先不是要為自己辯駁,而是你要承認自己有罪。其后,才可以向皇帝闡述事情的緣由。
“當陽縣縣令,你先起來,你的問題孤自當會查的明明白白。”扶蘇將櫛節交到身后一名士卒手上,道:“先給孤講一講你知道一些什么。”
“啟稟公子,臣三年前才做了這當陽縣的縣令,自到任伊始,便發覺此地淫俗彌漫,人祭屢見不鮮,故臣亦曾下令,嚴令禁止有人祭祀。”
扶蘇點了點頭,對于這一點,扶蘇自然不怕文安撒謊,他亦會去找人驗證。
文安繼續道:“對于此地流傳甚廣的龍王傳說,臣起先也是不信,可治下不斷來人稟報,說有怪物傷人吃人,臣去查看過尸體,無一例外,死者死相皆是凄慘無比,臣亦曾命令官服吏卒追查兇手,可最后皆是一無所獲。”
“縣中令史檢驗尸體,亦回稟說尸體上的傷痕是被利齒撕咬所致,非人力所能及。”
令史,其實就是后世封建王朝所謂的仵作,或者說是現代的法醫,專門負責檢驗尸體,將具體情況匯報官員。
說起來,秦律縝密威嚴,對于查案亦有著一套規則,如何檢驗尸體,如何記錄數據,都達到了令人驚嘆的地步。
扶蘇在咸陽之時,翻閱秦律閑暇之時,亦曾看過地方官府遞上來的報告,每一件命案都寫的極為詳細,邏輯縝密,前因后果全都吻合。
毫不夸張的說,幾乎將當時現場的情形還原出來。
而作為縣令,對于律法條令更是對于自己要掌握的律令了如指掌,秦律當中可是規定,以其人之忘,還治其人之身。
這意味著忘記律法以及相關條令,最終受罰的就是執法者本人。
而秦律當中還允許上告,如果案件被審判者覺得官府審判不公,完全可以一級一級的上告,乃至于最終打官司打到廷尉面前,打到皇帝面前,也不是不可以。
當然,這樣的做法也要承擔相應的后果。
如果最終審判結果與原有的結果一致,那么上告者將會受到加倍的懲處,而如果判定上告者無罪,或者罪名與實際不相符合,那么接受上告的一連串的官吏都要連坐,接受秦律的懲處。
如果說在儒家大師袞袞的大宋,能出一個包青天,殊為不易,能令百姓感覺有了希望,那么在大秦,地方上包青天那是比比皆是。
尤其是在大秦的腹地關中地帶,絕大多數官吏都是極為精明的干吏,扶蘇記得,在云夢澤出土的秦簡,不就是由一個名叫喜的秦吏書寫的么?
雖然扶蘇眼下知道,在山東六國故地,秦廷的官僚機構已經被基本腐蝕殆盡,也就關中作為大秦的腹地稍微好上一些。
故而,對于南郡的情況,扶蘇心里其實有了一定的預計。
“是故,臣只得依照百姓所請,準許人祭,人祭之后,也確實太平無事…”
說到后面,文安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扶蘇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么。
說起來,扶蘇亦是在山東六國這些故地發現了一個極為相似的癥結,就是在這些地方,官吏都變的有些怠惰。
對于自己管轄境內,種種不法之事,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然失去了緝捕的動力。
扶蘇亦是知道眼下不能太過于苛責文安,因為在這個時代,鬼神的存在是深入人心,沒有人會去否定鬼神的存在。
哪怕是孔子作為儒家的創始人,也只是說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話:敬鬼神而遠之。
至于儒家之中,對鬼神充斥著信奉,比比皆是,要不然,董仲舒也不會那么容易的提出天人感應這種思想。
此時可不是后世那個文昌武盛,崇尚科學的現代社會,但凡經歷過素質教育的青年,都知道所謂的鬼神是無稽之談。
故而,扶蘇壓根就不信有什么怪物吃人,還有什么龍王,要么是人為,要么就是一種兇猛的動物尚未被人們所熟知。
而那些看到這個兇猛動物一點點皮毛的人,肆意夸張,最后描摹的全然失去了本色。
“縣令,你可還有什么想說的?”扶蘇目光驟然盯著文安。
“臣…臣沒有。”文安臉上浮現一抹蒼白之色。
看著文安的模樣,扶蘇道:“縣令,莫怪孤沒有告知你,你此時若是如實說來,孤可姑念你有悔過之心,若是讓孤查出一些孤不知道,而你又偏偏做了的事情,莫怪孤不留情面。”
“下官知曉,絕不敢欺瞞公子。”
看著文安額頭上冒出來的細汗,扶蘇心中更是篤定,文安并沒有將全部實話都說出來,對他還有所隱瞞。
不過,眼下倒是不宜逼迫太甚,畢竟,扶蘇此時還要利用文安。
“好。”扶蘇臉上露出笑容,道:“既然如此,還請縣令接下來通力協助孤查明事情原委。”
“若孤查出有人假借神明,行禍害百姓之舉,孤絕不會寬宥。”
“可若真是惡神為之,孤亦會代皇父誅殺之,以安百姓。”
“臣自當唯公子之命是從。”文安連忙附和。
扶蘇道:“縣令,此事若最后能水落石出,縣令亦有從旁協助之功,屆時,可將功折罪,縣令可明白?”
文安頓時心頭一凜,亦是知道,此次若是不能查個明白,這個縣令他也是做到頭了!
弄不好,連自己的妻兒也要因此被連累。
扶蘇看著文安的樣子,知道自己已經算是勉勉強強暫時將這個縣令綁到自己的站車上。
有這樣一個熟悉當地事務的人相助,應該來說,會容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