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李左車牽馬離開,扶蘇悵然若失。
從當日的敵人,到如今一起把酒共飲,扶蘇與李左車見過不過寥寥幾面,可彼此心中卻是將對方當成了知己好友。
扶蘇欽佩李左車目光的敏銳,對時事的洞察。
扶蘇轉過身子,看到之前在李左車身旁的年輕公子仍是望著李左車的背影,道:“棋童小弟,一同回去?”
“你叫我什么?”年輕公子驟然失聲。
扶蘇眼中露出狐疑之色,道:“你剛才的聲音好似清亮。”
年輕公子回過神來,笑道:“你想問我究竟是誰?”
“哈哈!”扶蘇臉上浮現出笑意,道:“相逢足矣!”
“我若非大秦的公子,情愿和先生一起游歷天下,看看這天下萬物,倒也是一樁暢快事。”
此時的扶蘇倒是對李左車有些羨慕,當卸下身上的重擔,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可他扶蘇不能,自來到這個世界,他就注定了有進無退,注定了無法和尋常人一樣。
哪怕如今的扶蘇已然發現大秦這個攤子不好收拾,他也必須去做。
“世人都以為大秦公子無上榮光與繁華,卻不想公子竟是如此看待自己。”
“世上人多居于貧困,故而,汲汲于名利,可我生來富貴,對于這些已有之物,倒是不在意了。”
自嘲了一聲,扶蘇道:“小弟如何與先生相識?”
“我乃醉桃居棋童,先生在我醉桃居一連破了十局棋,我與他相識,公子不許么?”
扶蘇聞言,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小小棋童,如此心胸膽魄,不俗!”
棋童卻道:“今日前來送別,可無大秦公子,只有友人,既為友人,又何必心中驚懼?”
“小兄弟說的好!”此時扶蘇心中頗為暢快。
來九江之后,這是他難得的心中頗為放松的時刻,自然不愿再沾染上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
輕拍了幾下棋童瘦小的身軀,見棋童略微蜷縮起身體,扶蘇看了看天氣,道:“小兄弟冷么?”
說著便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到棋童身上,道:“目下雖然已到四月,然寒食前后,天氣轉冷,小兄弟還需多加注意。”
扶蘇同時解下腰間掛著的一塊玉炔,道:“小弟,以后若有疑難事可到郡守府中找我,若我不在,你可去咸陽尋我,我若力所能及,定然不會推辭。”
說完這些,扶蘇翻身上馬,拱手道:“告辭,以后有緣再見。”
看著扶蘇縱馬離去,棋童眼中閃爍出別樣的神采。
接下來的半月時間,扶蘇算是徹底閑了下來,九江郡的政務有著吳芮處理,幾乎扶蘇不需要有任何插手的地方。
所有的農具在司馬欣的主導下陸續在九江郡鋪開,按照扶蘇的指示,對于那些暫時無力購買的農民,實行假貸的政策,只需要秋收之時,償還便可。
而修渠工作在羋溪的領導下,也是頗有成效,有著羋老丈和韓白二人在背后支持,一切都進展的頗為順利。
而其中,為了再度減小修渠的阻力,羋老丈建議扶蘇將那些廟宇之中的祭司請來,又做了一場祭祀,在扶蘇的威望之下,這些神棍自然無不應允。
而修渠,在百姓之中,也是頗為受到歡迎,九江春旱,眼看著地里的禾苗旱死,卻是沒有絲毫辦法。
可如今,官府主持分地,這份恩德又被百姓算在了扶蘇頭上,對于修渠一事,九江郡的百姓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亦是知道,渠道修好之后,日后便再也不用擔心旱澇災害了。
在各項事情皆是進展的頗為順利的情況下,扶蘇自然帶著李左車送的那一卷竹簡,一邊監督著九江郡各項事情的進展,一邊開始仔細研讀《老子》。
走在田野之中,扶蘇心中亦是頗為舒暢。
緩緩蹲下了身子,看著田野之中禾苗喜人的長勢,扶蘇知道,雖然春旱對農耕產生了一些影響,但終歸因為一場甘霖的降臨,很大程度上挽救了不少損失。
起碼,在扶蘇看來,今歲的九江郡百姓,迎來的即便不是豐收,可起碼能保持一年的口糧。
忽然間,扶蘇看到土上有一個蟲子的尸體,看那蟲子的形態,扶蘇認了出來,那是還未成型的蝗蟲。
扶蘇隨手扒拉了幾塊泥土,將泥土掰開,看著其中的蝗蟲的蟲卵,扶蘇臉色瞬間變的有些難看。
扶蘇眉頭緊鎖,這件事,按照道理來說,扶蘇早該想到,可直到看到這些蟲卵,扶蘇方才意識過來。
縱觀歷史,便會驚奇的發現一地若是發生旱災,緊隨其后便是蝗災,然后便是饑荒,最后是瘟疫,直至此地人口死絕。
這一點,在明末體現的尤為突出。
其根本原因便是旱災之后土地干旱,土壤失去水分,特別適宜蝗蟲繁殖,倘若不能及時意識到,所看到的的場景便是遮天蔽日的蝗蟲將田里的莊稼啃食的干凈。
而失去了糧食,便會引發饑荒,如果不能及時遏制,餓死的人一旦增多,便會形成瘟疫,而活著的人為了生存,不可避免要遷徙到其他地方,便又將瘟疫帶到了其他地方,使得瘟疫的規模進一步加大。
如今九江郡雖然經歷了一場甘霖的洗禮,可是,終究還是不夠,還是不能將土壤之中的蝗蟲給淹死。
如果扶蘇這一次沒有發現這件事,那么接下來便是扶蘇前腳剛離開九江郡,沒過多久,九江郡就會傳來發生蝗災的消息。
更為可怕的是,楚地的百姓因為長期被世家大族奴役,多是愚昧,對于蝗蟲,根本不敢撲殺,反而會將蝗蟲視為神靈。
而那些神棍巫婆自然是樂見其成,只有如此,才會有求到他們的地方,他們才有利可圖。甚至于,這些人會暗中推波助瀾。
而扶蘇亦是明白,自己一定要掐滅蝗蟲的苗頭,決計不可使蝗蟲泛濫成災,不然,他在九江郡做的這一切,將會因為蝗災毀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