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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墨居的后屋里,紅藥在窗前的桌臺上把蜘蛛香、白芷、零陵香、旃檀和郁金放進缽里研細,一邊向著書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小聲嘆了口氣,昨夜逛小魚龍會本來是件樂事,那女孩兒卻一夜之間失卻雙親。遭逢了這般大難,她來時卻不哭不鬧,但越是這樣,就越叫人心疼。
掃晴娘在一旁看著紅藥研香,拿起桌邊的白瓷盞,盞中是水稀的梨花蜜,她把白瓷盞端到鼻端嗅了一下,說道:“紅藥妹妹原來還會調香呢。”
紅藥手里的石杵沒有停下來,回道:“以前在神女祠里受人供奉,雖然神品還不入流,香火不多,但好歹也識香了。”
她頓了一下,又說:“至于這香的配法呀,是從香客口中聽來的,原本還要用到沉水香和龍腦,用梨汁調和后窨藏一月才好,只是眼下卻沒那么多功夫,那孩子遭逢大變,興許用些香能讓叫她安神稍許吧。”
掃晴娘放下白瓷盞道:“作安神用,梨花蜜是不是太甜了?”
紅藥微蹙眉頭道:“的確…”
掃晴娘笑了笑,從一旁拿來干梅花瓣,說道:“我當年聽說過一種梅花香,據品香的人說聞之‘如嫩寒清曉,行孤山籬落’間,用這個代替梨花蜜呢?”
紅藥想了想,便將干梅瓣加入缽中研細,又聽掃晴娘的話,添了半錢昨夜購買胭脂時一道買來的辰粉。制成后,便用香篆成一個“靜”字。
大庸國神道昌盛,不少城隍廟中都有特殊的香印,能將香粉印成各類具有法力的香篆。紅藥做過神女,也會些神道法門,她親手制做的香篆,靜心安神的效果比普通香印制作的還更好一些。
待點燃香篆一端,紅藥便將青瓷荷葉香盤端進書房,只見聶空空面色冷若冰霜,雖不說話,牙關卻下意識咬得很緊,紅藥沒有打擾,只放下香盤,給了聶空空一個安慰的微笑,便退了出去。
聶空空看了一眼紅藥離去的背影,放在平時,她必然會追問李蟬這位“新聘丫鬟”的來歷,可現在卻沒半點心情。她目光看向香盤里裊裊而上的青煙,一陣馥郁卻清寒的恬淡香氣絲絲縷縷的鉆進鼻中,緊繃的臉不知覺便放松了些,但還是捏著拳頭,問道:“殺我阿爹的人是誰?”
李蟬看著聶空空,沒有立刻回答,他起身來到窗邊看著院里的枇杷樹,說道:“那人很厲害,我也沒把握對付他。”
聶空空看著李蟬的背影,又想到了昨晚他吐出的那一道劍氣。李蟬在聶空空心里已是劍仙般的人物,卻說出“沒把握”三個字,她不由臉色一白,心又沉了下去。
“我需要一個幫手。”李蟬轉頭看了聶空空一眼,“我教你殺人技,至于學不學的會,還要看你自己。”
聶空空抿嘴嗯了一聲,目光移向地面,遲疑了剎那,又猛抬頭看向李蟬,問道:“可我武藝低微…”
“空空兒,空空兒。”窗外傳來一道尖聲尖氣的呼喚,“唉,君子報仇,十年,十年不晚吶。”
“我等不了!”聶空空大聲喊,又忽然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用探詢的目光看著李蟬:“誰在說話?”
“暫不必管。”李蟬背對聶空空,朝窗下橫了一眼,才轉過身去看著聶空空。
聶空空拳頭攥得發顫,說道:“我不是君子,也等不了十年。再等下去,我怕,我怕我就不想報仇了。”
李蟬眉梢詫異地挑了一下,對聶空空說:“這世上的確有以弱勝強之道。”
聶空空灰暗的眼睛里爆發出期冀的光,追問道:“什么道?”
李蟬手腕一翻。眉間青在李蟬指間一轉,旋即又被藏在袖間,下一刻卻毫無征兆的篤的一下被插在香盤邊,李蟬收回手,輕聲說:“刺客之道。”
聶空空一轉眼的失神過后,盯著桌上那柄光澤晦暗的短劍,喃喃重復道:“刺客…”
李蟬問道:“何謂刺客?”
聶空空想了想,回答說:“聽阿爹說,玄都便有收錢殺人的…”
李蟬點頭道:“那的確也是刺客,不過,我有個故事要講給你聽。”
淡淡的煙氣在香盤間繚繞散開,聶空空點頭嗯了一聲,李蟬便說:“古時曾有個叫慶卿的人,被后世人稱為天下第一刺客。”
聶空空聽到這里露出茫然的神色,李蟬見狀說道:“那時的歷史至今大都亡佚,你沒聽說過也不稀奇。此人雖被稱為天下第一刺客,奇怪的是他的武功卻不甚出奇。”
“慶卿成名那一戰,是應人之諾,去刺殺世間第一強國的皇帝。當時與他同行的是一名少年勇士,這少年勇士十二歲便在市井中殺人,便是你說的那類刺客。這二人以使臣之名,面見那位帝王時,這位十二歲殺人的勇士抖如篩糠,而慶卿卻談笑自若,還為其開脫,你可知道其中原因?”
李蟬等了一會,聶空空沉思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李蟬這才認真解釋道:“那少年勇士曾在市井中殺人,不過是為一時意氣之爭,只是心頭比常人多出幾分惡氣,恃強可以凌弱,一旦面對強者,便原形畢露。而慶卿應諾刺殺皇帝,既非為利,也不憑一時意氣,是為義而行。若非胸中有義,又怎能在以弱擊強時,能拋卻性命,毫無顧忌地刺出那一劍呢。你現在可知道了,什么是刺客之道?”
聶空空喃喃道:“胸中有義,以弱擊強…”
李蟬面露感慨之色,普通人乍然失去雙親,多半是聽不進旁人的言語的,聶空空的心志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定一些。
“我該怎么做?”聶空空深吸一口氣。
“時日所剩不多,你已無暇錘煉武藝。”李蟬說,“縱使你日夜錘煉武藝,也難以趕上你的仇人,你要做的,便是堅定你的勇氣,確保到時候能刺出那一劍。”
“我知道了。”聶空空咬咬牙,追問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蟬望著聶空空的眼睛,終于回答道:“修行者,他是個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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