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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雉奴

  李昭玄目光越過浮玉山山門,山門后方是綿延向上的道宮,廊檐交錯,朱墻層疊。再往上看,就是號稱神州之大古董的大青蓮。

  青蓮通體由青銅鑄造,徑長逾里,上層十瓣,下層十二瓣,上層的蓮瓣陽刻天干歲陽之數,下層的蓮瓣陰刻地支歲陰之數,在山腳也看的一清二楚。蓮臺每日轉動一刻,每三百六十刻轉動一瓣蓮,這蓮臺存世三千余載,翻修不下百次,干支之稱早已改制,但蓮瓣上圖刻仍舊未變,眼下按蓮瓣所示,歲陽在玄黓,歲陰在大荒落,今歲正是壬巳年,麟功二十一載。

  看守山門的鈴下人迎了過來,李昭玄報明了身份后,便呈上拜帖說:“還未到元服的日子,今日特來送上拜帖。”

  鈴下人接過拜帖,兩只立在山門屋檐上的青色小鳥飛了下來,鈴下人笑道:“殿下果然不同凡人,我在這守山門已近兩月了,這兩個家伙對我也從沒親近過。”

  “聽說這兩只青雀以玉餌為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昭玄解開腰囊,掏出兩枚葡萄大小的玉珠子放在手心,兩只小鳥化作青影,眨眼間就叼走了玉珠子,回到山門上。

  鈴下人感慨道:“徊水玉精,不愧是殿下。”

  李昭玄微微一笑,說道:“拜帖已送到,我先告辭了。敢問鹿臺庵怎么走?”

  “殿下要去拜訪靈真女官了嗎,這邊過去,見到臥龍石往西就是了。”

  鈴下人指路后,李昭玄拱了拱手便離開。兩刻鐘的功夫,就到了鹿臺庵外,被童子引入庵中,見到了靈真女官。依世俗關系,李昭玄該叫一聲姑母,若非出世修行了,這位女官現在應該是靈真長公主。

  靈真對李昭玄的到來有些驚訝,讓李昭玄在幾案邊坐下,微笑道:“還沒到元服的日子,你何必親自來送拜帖,是不是山下發生了什么事?”

  “就不能是侄兒特地來看望姑母的嗎?”

  李昭玄在銅爐里點著龍涎香,與靈真說起近幾年玉京里頭的事,說了一陣,感慨道:“本以為玉京已是步步殺機,卻不想玄都也不遑多讓。”

  靈真托著麈尾,問道:怎么了?”

  李昭玄把神女橋之案一說,靈真早有預料地笑了笑,“崔氏古時是青丘涂山氏的屬支,從祖宗開始就跟妖族糾葛不清,他們在北襄待著還好,既然遷到了玄都來,與西邊只隔了一道龍武關,就讓人很難放心了。”

  李昭玄皺了下眉:“崔家確實與妖魔勾結了?”

  靈真搖搖頭,“這也不能亂說,崔家還有兩位老輩的在希夷山修道呢,希夷山同樣是道門三大圣地之一,議論道門前輩,總歸是不好的。況且貞和皇后也出身崔家,難道也勾結了妖魔?此事你也不必想得太復雜,你覺得殺死濮水府君的那一劍,是何人所出?”

  “劍南道十六州里,敢出手對付崔家的,恐怕也只有開陽趙氏了。”李昭玄頓了一下,“可我又覺得,不一定是趙家動的手,雖然有懸空寺那位劍圣在,趙家不懼崔家,但這般的行事手段,實在不太像趙家的風格。”

  靈真道:“那是誰做的?”

  李昭玄道:“我來玄都時,見到了幽壇的緹騎。”

  靈真笑著搖頭,“好大的膽子,竟揣測起當今圣人來了。”

  “庵中已是世外,難道姑母會告我的狀嗎?”李昭玄也笑了,又認真道:“不論是誰動的手,崔家總避不開把目光放到趙家身上,兩家本就有世仇,稍有猜忌就會互相斗起來。父親讓我出面,既給崔家留了余地,又給趙家示了好,只待坐山觀虎斗就好了。”

  靈真搖搖頭,“剛叫你不要亂說,又開始說些胡話。崔家背后是希夷山,趙家背后是懸空寺。圣人難道要算計兩大圣地?你雖還有半月才元服加冠,但修行之前,還是先靜靜心吧。”

  沈公說要紅塵煉心,靈真女官又說要靜心,聽起來都有道理,誰知道哪個是對的?不過靜心比煉心輕松很多,李昭玄不再去想勾心斗角的事,移開話題道:“剛才從青雀宮山門邊過來,倒想起了一個人,想跟姑母打聽打聽。”

  “說吧。”

  “那人前兩年也在青雀宮掃山門,名叫李蟬,不知姑母見沒見過。”

  “李蟬?”靈陣略一思索,“哦,是他啊。”

  李昭玄追問道:“姑母認得?”

  “那后生在山門下打掃迎客,還負責喂山門上那兩只報君青雀,大伙兒喚他作雉奴。聽說他想偷學真法,只是沒能成功,就被驅逐下山了,你怎么認得他的?”

  “他就是那個破了案子的左道妖人。”

  從聶耳口中得知了消息后,李蟬約好時間,拿借來的錢買了一些胡餅肉食回去,與眾妖怪們飽餐一頓后,一覺睡了近八個時辰。

  次日午時,精神飽滿后,李蟬在真武門北墻下與聶耳碰面,來到永安坊的徐記兵器鋪。

  大庸朝只禁弓弩鎧甲,不禁刀劍,兵器鋪里掛著刀槍斧鉞,一個不到弱冠的年輕人面有愁色,對聶耳道:“師父患的像是寒疾,又比普通寒疾厲害多了,可他不知怎么,不肯讓我求術救他,也不肯讓我請醫官。多勸了幾次,險些拿刀劈我。”

  李蟬問道:“尊師神智還正常嗎?”

  “沒覺出來,但他有些時候…”

  鐵匠徒弟欲言又止,聶耳淡淡道:“這種時候了,還有什么比命大的?”

  鐵匠徒弟猶豫了一下,還是嘆了口氣道:“不瞞二位說,我跟了師父五年,可他還有很多事瞞著我,沒讓我知道。”

  “前些天他突然患了寒疾,起初不算嚴重,抓了些藥后不見好轉,他卻仍不肯求術也不肯請醫官。這時他還沒設么不正常的舉動,但幾天前他又掘地三尺,挖出一柄劍,有時半夜就對著那柄劍又哭又笑。”

  “就在昨天,還拖著病體硬生生起來了,起爐要把那柄劍熔掉,可沒一會,又一下撲過去把劍搶了出來,差點沒被燒死,真有些了發癲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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