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血染了云遲滿身,花顏在嘔血后,眼前一黑,身子隨即軟倒。
云遲本是半抱著花顏,大驚失色下急喊了幾聲,花顏如風中的殘葉一般,無聲無息地倒在了云遲的懷里。
小忠子和采青本來躲遠了些,此時聞聲立即奔了過來,見此情況,也一下子白了臉。
小忠子急聲問,“殿下?是喊太醫還是?”
云遲抱著花顏,青白著臉沉默了一瞬,似讓自己冷靜下來,沉聲吩咐,“不得聲張,給我拿一件衣服來,我換上,立刻回東宮。”
小忠子心神一醒,知道太子殿下這副渾身是血的樣子不能被人看見,幸好這處高閣無人,只他和采青跟著,他當即應是,連忙去取衣袍。
不多時,小忠子取來衣袍,云遲脫下染血的外衣,換上了干凈的衣服,然后用披風裹了昏迷不醒的花顏,下了高閣。
小忠子命人抬來了一頂軟轎,云遲抱著花顏坐進了軟轎里。
太子殿下的轎子經過,宮女太監紛紛避讓一旁跪地行禮。
軟轎不聲張地一路出了御花園,向宮門走去。
未到宮門口,遇到了幾名大臣,見到了云遲的轎子,連忙上前見禮,詢問太子殿下可是去議事殿,云遲在轎子中,淡聲說,“本宮回東宮一趟,今日不去議事殿了。”
幾名大臣一怔,有一人試探地問,“那殿下早先所說的讓我等去議事殿商議…”
云遲截住他的話,“明日再議。”
那人聽出云遲嗓音低沉,連忙后退了一步應是。
幾人讓開路,軟轎出了宮門。
出了宮門,云遲抱著花顏上了馬車,馬車駛向東宮。
回到東宮,云遲對小忠子吩咐,“去請天不絕到西苑。”
小忠子應是,也顧不得打傘,一溜煙地向天不絕的住處跑去。
馬車在垂花門前停下,云遲抱著花顏下了馬車,將她用雨披裹了個嚴實,自己則冒著雨一路回了鳳凰西苑。
天不絕聽小忠子說花顏在皇宮又嘔血了,面色也變了,本要午睡,聞言連鞋也顧不得穿,便沖出了院落。
安十六與安十七、花容聽聞后,也都齊齊地趕去了鳳凰西苑。
云遲將花顏放在榻上,看著她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角卻刺目的鮮紅,幾乎灼燒他的眼睛,他掏出娟帕,為她擦了擦嘴角,然后無聲地坐在床邊,看著她。
一直以來,他隱約有一種感覺,花顏的癥結大約是因了他的身份,或者是在皇宮,因為,上一次她踏入京城,半絲也沒有去皇宮的打算,極力地避開。
可是他沒想到,原來她的癥結,是在皇宮的那一處禁地。
他即便聰明絕頂,也不敢去想,關于她與那一處禁地有著怎樣的糾葛?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南楚建朝四百年,那處禁地的的確確已經封死了四百年,歷代南楚皇室子孫,無一人踏進去過,他也不曾,更遑論其他人了。
天不絕冒著雨沖進了西苑,云遲在聽到他腳步聲時,便立即對外面喊,“快進來!”
天不絕沖進了內室,便見花顏躺在床上,云遲坐在床前,花顏如往次發作一般,昏迷不醒,眉心隱約青氣濃郁,他奔到床前,顧不得喘口氣,伸手為花顏把脈。
這一把脈,他面色大變,驚駭道,“怎么會這樣?”
云遲心下一緊,脫口問,“怎樣?”
天不絕翹著胡子,抖著嘴角,半晌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氣傷五臟,弩傷六腹,心血嘔急,息弱惡斷,有性命之憂。”
云遲臉色一時間血色盡褪,騰地站起了身,沉聲問,“你說有性命之憂?”
天不絕點頭,“短短時間,她嘔了心血數次,這一次,最為嚴重,太子殿下,你探探她鼻息,這般氣若游絲,豈不是要命?”
云遲白著臉說,“你該怎么治她?本宮能做什么?”
天不絕灰白著臉說,“老夫窮極一生醫術,于她身上,也是沒有法子啊!如今只能再開一副藥,喂她服下了。”話落,對云遲說,“老夫觀她這脈象,一時比一時淺。太子殿下既然在每次她昏迷時喊她管用,便喊喊她吧!能喊醒她,便無性命之憂,若是喊不醒她,便是真真正正地危險了。”
云遲頷首,“本宮曉得了,你快開藥方。”
天不絕應是,立即去了。
安十六和安十七、花容早也跟著天不絕沖了進來,一直沒靠前,如今見天不絕去開藥方子,三人都圍上前來看花顏。
花顏的模樣,令人見了實在是觸目驚心,如紙人一般,蒼白虛弱得很。
安十六忍不住問云遲,“太子殿下,少主為何又發作嘔血了?她知道自己的癥狀,不是克制不住的情況下,不該嘔血才是,發生了什么事兒嗎?”
云遲慢慢地坐下身,伸手握住了花顏的手,柔若無骨,冰涼入骨,他盯著花顏看了一會兒,目光低暗,嗓音低沉,“本宮帶她逛御花園,登上了高閣,正與她說起皇宮的一處禁地時,她便發作了。”
安十六立即問,“殿下能否說說,是什么禁地嗎?”
云遲沉聲說,“是四百年前太祖爺大修了皇宮,獨獨留下的一處溫泉池,命暗人看護,后世子孫,南楚在朝一日,都不得闖入打擾的禁地。”
安十六聞言心下一驚,已然是明白了,安十七和花容自然也是明白了,一時間,安十六不再言語,安十七和花容也不再作聲。
云遲偏過頭,看著三人,“你們是知道她癔癥發作的原因是不是?告訴本宮,她因何如此?”
安十六、安十七、花容對看一眼,安十六拱手,無奈地垂下頭說,“太子殿下恕罪,少主和公子都下了死令,花家任何人等,都不可妄議少主癔癥之事。”
云遲瞇起眼睛,“花灼是寧可妹妹有事兒,也不愿本宮知曉嗎?他的死命,是針對本宮了?”
安十六立即說,“公子也是應少主所求,太子殿下見諒,您該知道公子是十分疼寵少主的,除了自逐家門,但又所求,莫不應允。”話落,他看向花顏,面上現出揪心之色地說,“太子殿下問少主吧!從小到大,少主不準的事情,除了公子,花家任何人都不敢不應,少主之事,我等不能說。”
云遲薄唇抿成一線,“她是要瞞死本宮,若是此次本宮喊不醒她,你們覺得,本宮當如何?”
安十六三人頓時一震,面上也齊齊不見血色。
“行了,你們下去吧!”云遲擺手,不再與三人多說。
安十六看著云遲,掙扎了片刻,但想到魂咒無解,少主也是一番苦心為太子殿下,還是將話狠狠地憋在了肚子里,咬著牙走了出去。
安十七與花容也掙扎了片刻,見安十六走出去,也一起跟著走了出去。
室內安靜下來后,云遲攥緊花顏的手,低聲說,“不愧是臨安花家的人,都這般時候了,有你和花灼的死命,說什么也不告訴我。”
花顏自然不能接他的話,靜靜地躺著,氣息微乎其微。
云遲沒向往日一樣喊她,而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與她說話,“花顏,有一件事兒,我本想在你我大婚,洞房花燭之夜,我再告訴你的。如今我便與你說了吧。”
云遲看著她,輕聲說,“你可還記得,在南疆時,你讓我實話告訴你,說我也許沒那么喜歡你,只不過是為了我要的天下,你才是那個最適合你的人,你說除了你,也許無人能勝任我身邊的位置…”
云遲搖搖頭,低聲說,“沒遇到你之前,我起初是這樣想的,但遇到你后,我便不這樣想了,我心悅你,喜你,慕你,甚至一腔心意,都傾在了你身上。你見我之初,是在臨安花家,我見你之初,也是在臨安花家,可是我慕你時,卻是在五年前的川河谷,未見你人,傾心不已,日日累積,不可收拾。”
云遲目光凝視著花顏,一手輕輕地摩挲她的臉,手下觸感也是冰涼的,他將手移到她心口處,若非這里有絲溫熱,他幾乎要懷疑她已絕了氣息,他眼睛不由得發紅,啞聲說,“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個日夜,我從不懷疑自己能把你娶到,成為我的太子妃。可是如今,你應了我,卻是這般頻繁癔癥發作,我…真是不知怎么做才是對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