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聲音,一十二三歲的少年跑了進來。
大概是沒想到屋子里除了自家人外,還有外人在。
一時間臉漲的有點紅。
鄭夫人瞪了兒子一眼,對蘇錦道,“小兒魯莽,還望見諒。”
說著,瞪向少年,“有什么事這么急找你爹的?”
少年正是鄭家二少爺。
他從鄭大少爺身后避開他娘繞到床邊,小聲道,“爹,我有個問題不明白想問您。”
“什么問題?”鄭老爺瞪眼道。
鄭二少爺就直接問了,“您前幾日才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為什么大齊官員上任會拿自己做下馬威?”
“什么叫拿自己做下馬威?”鄭老爺蹙眉。
“就是那新上任的縣令啊,把自己吊在府衙前,街上的人都說這新派來的縣太爺是個狠人,咱們都快沒好日子過了。”
鄭二少爺說著,緩緩蹲下,從鄭老爺的床底下摸出一彈弓來。
他飛快的藏在身后,道,“爹,你好好養傷,我先出去了。”
轉身之時,飛快的把彈弓往懷里一藏。
這哪是問問題,這就是趁著鄭老爺不注意拿彈弓的啊。
鄭老爺在琢磨縣太爺為什么把自己吊在府衙前,完全不知道自己小兒子剛剛做了什么。
鄭夫人倒是知道,可當著外人的面也不好數落自己的兒子,看著鄭二少爺出去,飛快的給丫鬟使眼色,讓她出去盯著點兒。
可等丫鬟追出去,早不見鄭二少爺的人影兒了。
屋內,剛剛鄭二少爺過來打了個小岔,鄭大少爺接上,“舍弟胡鬧,剛剛您說的條件是?”
鄭大少爺還真的挺好奇的。
但他可以肯定不是錢。
堂堂鎮北王世子妃沒有什么辦不到需要鄭家的吧?
蘇錦淡淡一笑,道,“我的要求和剛剛二少爺說的事有關。”
鄭大少爺,“…???”
“朝廷不察,派了個昏官來,現在已經做了處置了,令尊曾做過官,如今邊關民心惶惶,朝廷需要令尊鄭老爺這樣正直的人來接管府衙,”蘇錦道。
“我知道鄭老夫人不愿鄭老爺入朝為官,但我可以保證,只要鄭老爺為官清正廉明,一心為民,沒有任何人能傷他傷害鄭家。”
以蘇錦鎮北王世子妃和大齊公主的身份,護一個小小縣太爺那是易如反掌。
只是鄭大少爺沒想到蘇錦會向鄭家提這樣的條件。
但這事,鄭大少爺沒法替自己的父親做決定。
他看向鄭老夫人。
鄭老夫人滿是皺紋的眉頭皺成川字。
她要是在乎權勢,十幾年前就不會讓兒子辭官還鄉了。
可蘇錦以這個條件治鄭老爺的胳膊,胳膊治不好,鄭老爺半條命就沒了。
她了解自己的兒子。
鄭老夫人遲疑不絕。
她看著蘇錦,不明白她一個女子怎么管朝堂上的事…
再想到鄭大少爺今兒去軍營求見鎮北王世子妃,蘇錦又會醫術,身上的衣裳看似素樸,實則是少見的稀罕布料。
莫非…眼前這位就是鎮北王世子妃?!
這個猜測涌出來,鄭老夫人都有點站不住了。
鄭大少爺扶著她道,“祖母,您就讓父親做官吧。”
鄭老夫人看向鄭老爺。
鄭老爺沒什么表情,做官也好,不做官也罷,他現在只想把胳膊治好。
蘇錦也看向他,畢竟當官的還是他。
“鄭老爺的意思呢?”蘇錦問道。
“你真的能治好我的胳膊?”鄭老爺有點不敢相信。
蘇錦笑道,“比你更嚴重的斷傷我都醫治過。”
“我答應了,”鄭老爺道。
這個結果,在蘇錦意料之中。
她站起身來道,“明日我就把藥膏送來,好在傷的是胳膊,不影響走動,歇個三五日就能上任了。”
鄭老爺,
鄭大少爺,
“這么急?”鄭夫人道。
“是急了些,但只有新縣令盡早接管府衙,才能避免更多的人像鄭老爺這樣走不了城門翻山越嶺去南梁的。”
雖然蘇錦也能讓衙門張貼告示允許百姓出城。
但有現成的人管,她何必插手這么多?
再者,一旦城門打開,允許人走動,蘇錦還真有點擔心這些南梁百姓一去不回。
對朝廷來說,人多是好事。
鄭老爺威望不小,由他接管了縣太爺的位置,再頒布法令,百姓們哪怕不給大齊朝廷臉面,也得給鄭老爺面子。
故土難離,若是可以不走,沒人愿意離開。
鄭老爺看著自己摔斷的胳膊,道,“大夫不僅醫術高超,更一心為民,如此,我便三日后上任。”
鄭夫人還要勸他,被鄭老爺用眼神止住了。
一個女子尚且能為民思量如此,他又怎么能做不到?
事情辦完了,蘇錦就告辭了。
鄭大少爺送蘇錦和謝景宸離開。
蘇錦借口買藥材上街,過家門而不入,謝景宸就不戳穿她了。
小院里有藥房,往常用的藥材都有。
鄭大少爺把人送到小院門前,目瞪口呆的看著兩人走遠。
鄭大少爺,
他轉身回府,鄭老夫人問他蘇錦的身份,“剛剛那大夫可是…。”
“祖母猜的不錯,正是她,”鄭大少爺回道。
鄭夫人后知后覺,有點坐不住了。
正好丫鬟進來,鄭夫人忙問道,“二少爺呢?”
丫鬟搖頭,“二少爺上街了,奴婢沒追上他。”
之前大齊和南梁開戰,鄭家大門緊閉,鄭二少爺被拘在府里兩個月沒能出府。
南梁向大齊求和后,鄭夫人才許他出府玩。
如今鄭老爺接管府衙做縣令,鄭夫人不擔心兒子會出事。
不過鄭夫人忘了鄭二少爺是專程回來拿彈弓的,這會兒的他,真混在人堆里看被吊著的縣太爺。
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縣太爺才來沒多久,就被吊在了自己的府衙前,與他一起被吊的還有師爺。
沒人知道是蘇錦把他們吊在這里的,有上趕著巴結縣太爺的,就說這是大齊風俗,給縣太爺留著臉面。
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來圍觀大齊的奇葩習俗。
鄭二少爺混在人堆里道,“聽說大齊新官上任不但要把自己吊起來,還讓百姓拿爛菜葉臭雞蛋扔他,以告誡自己不做個昏官呢。”
說著,鄭二少爺拿出彈弓和臭雞蛋,瞄準縣太爺。
嗖的一下。
臭雞蛋朝縣太爺腦門砸過去。
要不是縣太爺獅子大開口,他爹也不至于翻山越嶺摔傷胳膊,可能這輩子都治不好了。
這樣的昏官,砸他個腦門開蛋花!
鄭二少爺不僅說,還這么做了,而且府衙里還沒有衙役出來抓人,一堆人真當大齊有這風俗了,紛紛找了臭雞蛋和爛菜葉來。
縣太爺,“…!!!”
師爺,“…!!!”
“唔唔…。”
兩人嘴里塞了布條,根本說不了話。
這么好的機會砸縣太爺,只要聽說的都來了。
好好的府衙大門前被砸的臭氣哄哄。
鄭二少爺替自家爹報仇了后,樂不可支的回府邀功。
然后——
鄭老爺把掃干凈府衙大門的差事賞給了他。
鄭二少爺,
鼻子蒙著布,可根本抵擋不住臭味一陣陣的撲面而來。
隔夜飯都已經吐出來了。
鄭二少爺眼神哀怨。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他這縣太爺已經被免職了,新上任的縣令是他爹?
他帶著鄉親們給他即將上任的爹來了個下馬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