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見歐康納自己一個人走了,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徑直上前用生澀的中文和陳玉樓招呼道:“哈嘍!你們有人會說英語嗎?我是來自英國的考古學家,我叫勞拉。”作為英國當代最優秀的女性考古學家,勞拉會七國語言,雖然她的中文說的不太好,但和中國人勉強溝通還是可以的。
反倒是陳玉樓被這個會說中國話的‘洋婆子’下了一跳,他當即反應過來,以湘西方言試探道:“勞拉姑娘剛剛聽得懂我們在說什么嗎?”
陳玉樓不知道這些外國人聽懂了多少,現在想起來,在這些洋人面前談論老本行實在是大意了,好在卸嶺群盜團伙中慣用了湘西土話,他眼睛里狡黠的光芒一閃而過,便以此來試探勞拉。
中國幅員之遼闊,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方言之多,中國仍尚不敢說自己全部能聽懂,何況勞拉一個外國人,所以勞拉很自然的流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艱難道:“你能說慢一點嗎?我有些聽不懂…”陳玉樓老于江湖,自然會觀言察色,覺得勞拉此言不像作假,這才微微放松了下來。
他為了照顧勞拉特意放慢了語速,以官話解釋道:“勞拉小姐,北洋的馮大帥聯絡我們的時候,可沒有說有洋人會來參加這個考古隊,我們雖然只是馮大帥雇傭的民夫,但也知道中國之瑰寶不能流落外人之手的道理,我等雖然是鄙人,但也知道欺師滅祖是大罪,所以請勞拉小姐見諒,我們不能讓你們進入工地。”
勞拉隱隱約約聽懂了一半,極力解釋道:“我們不會盜竊你們祖先留下的文物,我們只要里面的一個東西,那是有人偷竊了我們國家的東西,把它放進了這里面。所以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將那個東西帶出來,不然不止我們英國人,全世界的善良的人民都會面臨一場巨大的災難…”
勞拉艱難的用河南官話吞吞吐吐的解釋著,解釋到一半,遠處的歐康納就回頭喊她,說有重要的發現,于是她只能簡單結束說:“我的同伴在叫我,但請你相信我,我們之間需要建立信任和合作。再見!”
說完這句話,勞拉就轉頭離開了工地場上。
頭發斑白的老先生湊到陳玉樓的耳邊低聲說:“怎么辦?少主。如果英國人驅使馮玉祥的人封鎖這里,我們就得給其他人做嫁衣,而且現在洋人也卷進去了。始皇陵大墓兇險莫測,又有馮玉祥和洋人虎視眈眈…這一票我們還做不做了?”
“馮玉祥請我們,從來沒有提過還有洋人也要參與進來,可見是沒安好心,他們想要利用我們破解始皇陵的機關、風水險地,我們也想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繞過他們的視線,先摸進主墓室,撈一筆好東西出來。我們卸嶺力士,一向只為財貨,不問黑白善惡…”
陳玉樓眼神閃爍,猶豫道:“始皇陵規模宏大,離西安城又近,平日里我們哪里敢摸驪山的老虎屁股,但現在有馮玉祥支持我們,可以大舉人工,挖開始皇陵,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至于洋人,下了墓下面,中國風水機關之妙,洋人又怎么會懂?到時候,要他們生則生,要他們死則死,趕來中國支鍋,管叫他碰上個大粽子。”
“現在讓大伙先別動,免得驚動了下面的‘蟄龍’,這里數傾地下面都是蠱蟲卵,一旦全部見風孵化,方圓數十里的人都活不了!”
“那洋人要是妄動了怎么辦?”老人擔憂道。
“讓大伙離那群洋人遠一點,一個營的英國人,不好對付啊!他們不動我都要陷害他們一次,他們要是動了,那就是自討苦吃,讓人多準備火油干柴,到時候我們在東邊的高地上布下火龍陣,自然高枕無憂。我現在去找鷓鴣哨商量一下,你們先別動,馮玉祥催下來,你們就說開墳要拜神,不拜不開工!”
勞拉回到了一行人所在的帳篷里,就聽見歐康納說:“現在大英帝國的本土膠著一片,今天的電報傳來消息,瘟疫已經席卷了英格蘭所有郡,就連愛爾蘭都發現了病情,那群死人已經打到了伯明翰,大英帝國的存亡危在旦夕,我們沒有時間按照正常的考古流程來工作,必須最快得到進展。”
歐康納眼神閃爍,忽然提道:“現在營地里有三噸,有工兵營的支持,我們完全可以在下面那個陵墓不重要的地方打開一個通道,利用掀開覆蓋在地宮上層的泥土,這樣只需要兩天時間,我們就能將整個陵墓挖掘開來!”
勞拉聞言大驚失色,急忙反對到:“不可能,這樣會給下面的遺跡造成無可估量的破壞,如果出現最壞的情況,地宮塌陷掩埋,那么清理地宮的時間會拖延到至少三個月,風險太大了。我們應該獲取當地探險家們的支持,制定更合理的計劃來行動。”
印第安納·瓊斯聽完兩人針鋒相對的發言,遲疑片刻,他贊同歐康納的決定,但勞拉說的也很有道理,要是沒能掀開土層,將地宮炸開一道缺口,而是讓地宮塌陷的話,那么整個行動會遭到一次慘重的打擊,雖然瓊斯不知道中國欲速則不達的俗語,但類似的道理還是懂的。
“如果我們花大價錢收買那個馮將軍,讓他派遣大量的民工不惜一切代價開掘這座陵墓,那么效率應該會提升到一個我們能接受的程度。”
印第安納·瓊斯的意思很明確,所謂不惜一切代價,就是讓中國人冒著生命危險作業,像中東路和美國西部鐵路一樣,讓中國人去做最危險的工作,用人命鋪出一條通往墓室的道路,不去研究陷阱和機關,而是用活生生的人去試探,讓中國人去冒險拆除。
印第安納先生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這樣他們就能在一旁安全的監督中國人工作,而不用冒著生命危險去探險。
歐康納毫不猶豫的否決了這個想法:“中國人不值得信任,就像印度人一樣,他們無法承擔這種程度的責任,他們會搞的一團糟糕,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讓值得信任的英國人去解決問題…”
最后,大家商量決定,兩種方案同時進行,一邊由歐康納指揮英國工兵,摸清地宮的大概形態,打一個爆破洞直通墓的側面,然后定向引爆,炸開一個相對大一些的缺口,而印第安納則讓中國民夫繼續向下挖掘,獲得地宮更多的情報,如果歐康納成功了,那么就可以讓中國民夫先進入墓地宮中探索,英隊負責檢查和警戒,如果歐康納失敗了,也可以從地宮的另一面進入墓。
正好,洛陽鏟探出的地宮范圍正在英國士兵駐扎的營地邊緣,他們從營地后打通一條隧道,就可以進行引爆了。
歐康納指揮工兵連迅速挖開了一條從封土側面打通地宮的隧道,而勞拉和印第安納則去聯絡陳玉樓,繼續挖掘工作。
卸嶺群盜的營地已經搬到了東邊的高地下,在營地大門前,鷓鴣哨和陳玉樓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陳玉樓解釋道:“我們先前也并未聽說有洋人插手,更不知居然有洋人軍隊監視,況且此地險惡機關,我們多能查之,要將那群洋人盡數坑殺也不難,楊兄何必如此?”
鷓鴣哨凝重道:“我等搬山道人,只為寶藥,不為財貨,更勿論于洋人同流合污,恕我不能與陳兄共探始皇陵。”
陳玉樓勸說道:“鷓鴣哨,你且聽我一言。洋人逼迫馮玉祥開掘始皇陵已成定局,馮玉祥此人老奸巨猾,框我過來為他們鋪路,我知道之后,也很惱怒,但就算我等不肯為馮玉祥所用,難道他手中就無人了嗎?多半還是催逼民夫,為其開墓。”
“先前蟄龍壤之兇險,楊兄可知?若無我等,又有誰能保護這里挖掘的民夫工人?到時候蠱蟲發作,死掉的難道是馮玉祥這等軍閥頭子嗎?還不是那些無辜百姓。而且始皇陵奇珍異寶,數不甚數,就算鷓鴣哨你族人苦尋不到的鳳凰膽也未必不在此處,若是真的讓英國人得到了鳳凰膽,你楊兄可甘心?”
“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與其讓洋人得到始皇遺物,還不如讓我們得手。”
陳玉樓此言話音剛落,就聽見西邊傳來一聲巨響。
剎那間眾人臉色慘變,陳玉樓更是跳腳道:“日特奶奶的,洋人居然動用了,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活膩歪的不成?”眾人都知道自己腳下埋藏著什么,那是足足數千畝地下高密度的蠱蟲卵,見風就腐化,如果真讓爆炸驚動了這些蠱蟲,何止億萬啊?
陳玉樓拔腿就往高地上跑,一邊跑一邊吩咐道:“快沿著高地開一道溝渠,將火油倒在里面,布下火龍大陣,不然蠱蟲驚動,億萬攢聚,便是一團黑云從地上飛去,落地則方圓數里瞬死。這些蠱蟲喜陰厭陽,唯有以火為墻才能擋住它們。”
跑到高地頂上遠遠就看見一團光暈從爆炸之地升起,仿佛五彩的一圈,光暈之中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者飛揚的塵土,仿佛浮塵地下,有一個漩渦忽然塌陷形成一樣。
陳玉樓精通聞山辨龍之法,聽風,聽雷,聽見爆炸的回聲,便能判定地下有多大,多深的一個墓,但此時聽來,爆炸的回聲悠遠綿長,徐徐不覺,似有一個極其廣大的空間,直入驪山腹中,幾乎把驪山掏空了。
這等規模,若是始皇陵地宮,那簡直駭人聽聞。
陳玉樓看到老先生跟著一起匆匆跑來,指著那五彩之光問:“先生,那可是龍脈泄露的地氣?”
經歷過秦國貴族墓蟄龍壤的老人臉色大變,按著陳玉樓的頭往下躲道:“是豬攔子,扯呼!”
幾人急忙將火油倒在已經布置好的壕溝之中,點燃大火,除了正面營地留出來一條通道讓民夫和工人們上山去避難之外,其余地方只有一道火墻,火光撩起三丈高,營地是陳玉樓進行布置過的,風從火墻背面吹來,他們躲在這里,倒也十分安全。
這時候老人才心有余愧道:“那哪里是地氣泄露,龍泄氣之時,呈五彩暈沒錯,但龍氣成五色,色正而不艷,凝而不發,若有若無,哪里像現在那樣艷麗濃厚。那是蠱蟲攢聚的毒霧升騰,沾之必死,現在那些英國引爆封土,使得蠱蟲驚動,攢聚成五彩霧氣,自洋人兵營升騰而起,唉!那里不知還能有多少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