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瞇著眼睛看著站在他眼前的楊廣,雖然此時楊廣看上去和以前沒有什么區別,氣質、舉止,都與曾經人們口中的昏君無異,但沈光可是親眼看著他昨日于大殿之上,生生殺光了大興城內所有世家的野心。
那種舉手投足間的兇焰,難以描述!
唯一能解釋的是,從那一夜起,所有親眼目睹了整個場面的人,都深深埋藏好了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因為他們確定自己的一切陰謀,一切企圖都會在這種極端強橫的力量下粉碎。
“朕聽說了大興城內的新傳言,他們說朕是魔門隱藏的高手,殘忍可怕,秘密殺了楊廣,易容成他的模樣來占據天下。”楊廣步行在宮城之中,與沈光一起眺望著御花園里的湖面問道。
他表情非常平靜,但沈光卻從這貧乏,沒有波動的字里行間,聽出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好一個‘聽說’,竟然兩廠能‘聽說’這個消息,那么傳播這個消息的主人,也就是楊廣話里的‘他們’估計現在已經在兩廠的伺候下,痛哭流涕的懺悔著自己的失言。
“臣不知真假。”沈光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楊廣:“我想獨孤峰,宇文士及他們也不敢去探究真假,這大興城中,百官士族也不在乎真假,他們恐懼的只是陛下的武功,只是兩廠的耳目,但…臣在乎。千古功名,不過一死而已。”
“大殿之上,有一百多數士子捍衛義氣而亡,沈光又何惜此身,不敢報陛下知遇之恩?”
“好,很好!”楊廣大笑道:“你既然有這個決心,我豈能不滿足你?”
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一塊臺階上,回頭俯視著沈光:“易容之說,自然是可笑臆測,但要說我是過去那個楊廣,那又顯得可笑至極…我問你,一個人要怎樣才會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李代桃僵或是遭逢巨變,也有可能是被人。但陛下你并不是后兩者,因為無論遭逢什么樣的聚變,這么短的時間內,陛下你不可能性情完全扭轉,更不可能擁有如此之高的武功!”沈光上前一步,斬釘截鐵道。
“除非是因為扭轉性情,就是練成這門武功的代價。”楊廣輕聲笑道。
“你試過一點一點將術施加于自己的感覺嗎?相信自己是另一個人,去想象他的記憶和情感,去體會他的經歷,完全投入自己去鑄造另一個人格。同時一點一點的抹殺自己過去的情感,屠戮自己所愛,踐踏全部的美好記憶,直到它蒼白,直到自己漠然。”
“朕強大的秘密就是這樣,殺死楊廣,使元始天魔重生——在朕的身體里,從此楊廣和元始天魔合二為一。”
“沈卿,你心里想必也有不能忘懷的事,十分在乎的人,如果朕摧毀它,你是什么感覺?”
“痛苦萬分,心碎欲裂!”
“如果朕讓你嘗試著不在乎呢?”
“臣做不到!”
楊廣低聲道:“我告訴你如何做到,記住自己深愛的人被摧毀的感覺,然后一萬次的重復它,直到麻木,然后再以強大的精神秘術,一遍又一遍的清洗它。直到你除了記憶,一片空白,當然你還可以選擇寄托一縷執念。”
“這樣你就有了一個良好的基礎,在這個基礎上重新打造一個你,如果打磨的足夠精致,你可以成為任何人,擁有他的力量。”
他重新回到了那種平靜的波瀾不驚的眼神,輕聲問:“現在,你認為我是不是楊廣?”
沈光以為自己無所畏懼了,但現在他還是感到不寒而栗,楊廣所說的武學比起他見過許多魔道速成法門,缺少了血腥和殘忍的祭獻,但它卻是他所知道任何武學中最殘忍,最邪門的,也是最可怕的,道心魔種跟它比起來就像小兒科。
《葵花寶典》和它相比,也缺少了幾分猙獰。
因為這門武學將對自己的殘忍發揮到了至極,它簡直就在以一種超卓的智慧,用于抹殺和折磨自己之上,幾乎窮盡了人類能接受的一切痛苦。
沈光大汗淋漓,他掙扎道:“童貫童公公?”
“也是被朕用這門武學塑造的人,他的本體可能你也比較熟悉,就是我身邊的那個韋公公,韋憐香…”
“東西兩廠的那些高手?”
“都是一樣,你沒發現宮里的內侍少了那么多嗎?”
楊廣看著滿臉恍惚,表情猙獰可怕的沈光,補充道:“他們只是受功者而已,所以沒能獲得最強的力量,只有真正敢于抹殺自己的人,才能練至這門武學的最高境界。”
“有多少人修煉過《太上忘情篇》,就有多少個太上!朕是幸運,獲得了天魔石中元始天魔的傳承,與天魔合體,成就元始天魔正果。如果其他人練了此功,他終究會被抹殺一切,成為太上降世的驅殼!”
沈光于天人之間掙扎,思索著人類終極的三個問題——
‘我’是誰?
‘我’來自哪里?
‘我’要去哪里?
這是對自我的拷問,這是勘破佛經中我相的思考。要知道楊廣究竟還是不是楊廣,這個難題,沈光不知道要經過多少掙扎。在沒有科學幫助和定義的情況下,他只能求諸于哲學。
然后徹底迷茫了!
“陛下還是不是陛下,我還是不是我?”沈光短短幾刻之內便耗盡心力,真氣與精神交纏之下,渾身精力耗竭,近乎油盡燈枯。當然,這也跟楊廣給予了他一部分《太上忘情篇》的經文有關。
那些貫徹著‘陳昂’這個意識對于哲學最終三問的思考論述,不但是如楊廣所言的一門極其玄妙,甚至超越楊廣記憶中一切神功的武學,同時也是關于人類意識,靈魂和自我的科學研究成果,但另一個重要方面,它也極其自我。
自我到了除了陳昂之外,所見者皆瘋狂的地步。
眼看沈光生命潛力即將枯竭,到時候,最好的結果也是癡傻,沈光奮起一絲清明按照《太上忘情篇》上記載的方式,抹殺了自己關于楊廣的一切追溯和疑問,重塑了自我。
他幾乎癱倒在地,對楊廣跪服道:“臣,拜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