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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講習

  一夜深談轉眼風逝。

  蕭楚與洪范的關系看起來沒有什么改變。

  不過自今日后每有重要軍機會議,長公主總會命人請洪范參會——后者雖不擅軍事,但每每反應迅捷、發言條理明晰,給勝遇軍一眾留下很深印象。

  之后九日是行軍扎營的反復。

  一路上許多耐不住寂寞的氣境武者或獨行或結隊離營獵殺零散的兵蟲,古意新更是斬了兩頭將蟲。

  蕭楚氣色好轉但忙碌依舊,借助飛廉發布命令,提前整合接手了爾白城的城防。

  相對而言,洪范是最沉寂的那一位。

  除了每日扎營時用沙世界做些土木工作,他只一門心思沉在新殺法上面。

  膛線修復,子彈固化,真元注入,瞄準激發…

  行住坐臥間反復錘煉,“炮”的釋放流程越發精煉純熟,頗有點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的味道。

  時光如繩張緊,一抖就到了另一頭。

  三月十七。

  勝遇軍抵達爾白城。

  作為谷西第一大城,此城規模與端麗相偌,北邊緊挨著一個名叫“幽湖”的大湖,南邊筑著弧形高墻,設十一道城門。

  蕭楚在正午時入城,回了城守的接風宴,所做第一件事是檢查城防。

  洪范照例隨隊。

  相比飛燕關厚實的混凝土,爾白城新舊交雜的味道格外濃重。

  數丈厚的夯土城墻、風化斑駁的青磚外立面、望樓高聳的重檐、防飛蟲的木板頂棚…

  這些是舊的。

  城頭的水泥硬化、大口徑固定式青銅鑄炮、輪式短管鑄鐵霰彈炮…

  這些是新的。

  穿越以來,這還是洪范第一次見到那么多的重型熱武器,而且沒經由他的復原與推動,純粹在此方天地衍化孕育。

  蕭楚走上馬面墻,聽爾白城守備講解城外炸藥的埋設情況。

  洪范綴在隊后,輕輕觸摸著一尊重炮。

  它由銅錫合金鑄造,前裝,使用黑火藥與實心彈,射速十二發每小時,之后為防炸膛要風冷一小時。

  很原始,卻格外親切。

  不一樣的世界會有不一樣的軌跡。

  洪范這樣想,有時難免懷疑自己的作為是一廂情愿,而每念及此,上一輩子的見聞與際遇就如染水的濃墨,在記憶中少許化開。

  神明、武道、權柄、異族,乃至于武道天驕的身份…

  穿越已四年。

  所謂適應,同樣是種軟質的馴化。

  但這些原始笨拙的火炮以及刺鼻的硝煙氣息好似鐵鏈,替他洞穿時空接上過去,證實一切經行非虛。

  旗風烈烈。

  城頭居高臨下,周圍地勢一覽無余。

  幽湖在北,長寬俱在百里上下,最深處據說有三百米不止。

  洪范靠著女墻遠眺。

  湖水外沿青藍,偶有湖魚躍出水面,如一道短促的白電。

  湖心黑魆,正午驕陽竟也照不透。

  幽湖湖邊筑著規整堤堰,水位很高,僅次于爾白城,而城湖相夾的平緩低地都是農田。

  如此地勢平時方便灌溉,戰時顯然也有軍事作用。

  蕭楚看完了城防,放過大汗淋漓的守備,又喚來城守。

  她先問后勤軍械,再問軍營安置,而后是人口與青壯年的登記狀況,最后戰時征召序列…

  洪范跟在后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心神抽離。

  他不知道整整五十萬人面對一場不勝即死的戰爭,會爆發出多么大的力量。

  他也不知道蟲族在蔥郁繁茂的三山盆地能繁育出多少兵力。

  但洪范心里明白,此戰的結果并不全由戰場決定。

  谷西千里終究只是風暴狂亂的外緣。

  神京才是狀若平靜的風眼。

  兩日后,三月十九。

  中午。

  蔚家專門騰出的精致小院。

  洪范午飯就著盤清炒萵苣與兩條鮮湖魚干了三碗飯,之后在院中鉆研殺法。

  栓動與全自動的威力差距沒有人比他更明白。

  十幾日來,通過數不清多少次的機械練習,洪范將開出第一槍的時間縮短到三秒,開出第二槍的時間縮短到一秒。

  僅從流程上說,殺法的各個環節已被固化成本能,沒有多少縮減的余地;而連發產生的過量熱能會迅速影響槍管強度,只能以冷熱沙流替換緩解。

  多方試驗下,更進一步的最好辦法就是從單槍管轉為多管。

  新的軟件帶來了新的硬件需求。

  更大的真元量、更強的真元輸出功率,以及更快的思維速度與神經反射。

  “先天二合的修為恐怕解決不了這些問題。”

  洪范嘗試良久,做出結論。

  申時(下午三點),蕭楚的親衛上門來請,說是長公主要開堂設講,主題關于真蟲。

  城墻西南段。

  洪范一上城便聞到一股清淡的腥味。

  進了望樓一層的大堂,他簡略回過眾人的禮節,往里數步便見到一頭置在厚稻桿上的將蟲尸體。

  堂中沒有設座,只在墻下八仙桌上擺了一壺水、一柄刀、一堆卷軸。

  未久,人到齊。

  與課者有包括洪范在內的所有紫綬先天、古意新,以及十幾位新提拔的勝遇軍中層將領。

  主講人自是蕭楚。

  “真蟲的演化有極深門道,我朝器作監在歷朝歷代基礎上對其研究,廣有所得,依然未能窮盡;了解這些知識對作戰很有好處,我一直想給各位講講,可惜沒有機會。”

  “這兩日稍稍有了空閑,我就請蔚公親自去抓了一頭將蟲回來做例子。”

  她今日穿著一套鎏金鎖子甲,發髻挽一字紫金簪,畫了眉。

  “兩千年前,祖龍傳龍血、武道與我族,稱之為眷。”

  “之后,諸神先后效仿,擇一族為親隨,廣施恩澤——九頭蛇神散血液予蛇人,建立血之道途;海神分享真火予海族,傳下火之道途;山神恩惠智慧予北荒石獸,點化為巨靈。”

  “蟲族最初以其恐怖數量與適應性為樹神遴選,而后數百年因個體孱弱、靈智低下顯出頹勢;樹神不忍,親自對其進行了持續過千年的改造——你們或許不知道,每一朝所遭遇的蟲族都大不相同。”

  蕭楚說完開場白往后給了個手勢。

  胡莊將一個卷軸展開,掛上第一面白墻。

  卷軸大標題為“原始蟲族四大限制”,其下四幅彩色圖畫分列,均以狼毫筆勾畫,細節精妙寫實。

  四幅圖各有小標題:

  呼吸系統—能量產生;

  循環系統—能量轉運;

  骨骼系統—強度與體型;

  神經系統—反應速度。

  “我就對圖解說。”

  蕭楚取下案上連鞘長刀,指向第一幅圖。

  “第一,原始蟲族使用內陷式的氣孔,沒有肺,所以沒有高效的進氣與排氣能力,呼吸效率很低。”

  “第二,原始蟲族中胚層發育不佳,使用開管式循環。這兩個詞一般是器作監內部用,你們可以理解成沒有血管這類結構,組織直接浸泡在血液中。”

  她提到器作監時瞥了眼洪范。

  “沒有血管,原蟲就不可能像人獸一般以高壓飛速循環血液,作戰時只能以‘過充血局部’的方式側重分配養分,循環效率很低。”

  “第三,原蟲的甲殼質外骨骼有兩個弊端,首先是成型即固定,生長只能蛻皮,其次是強度不夠,遠不如我族的硬骨,無法支撐過大的體型。”

  “第四,原蟲的神經系統是網狀結構,沒有髓鞘,按雷屬武者的說法就是信號散溢處處漏電;前朝測試得到的數據估算其傳導速度差不多一米每秒,體型一旦大了就頭尾難顧。”

  這一番圖解總體深入淺出,武者們雖然文化水平普遍不足,也能把握到大概意思。

  洪范雖然面無表情,心中卻有一種畫風扭曲的錯愕——一個前現代國家的公主居然能對著神經系統侃侃而談。

  大華不是工業國家,但它也不是個農業國。

  它是個武道國。

  武道國的很多東西不能按前世的常理來看。

  譬如神經細胞的直徑在數十微米,與比較細的頭發相似,其結構在氣境武者目力下簡直是一清二楚。

  至于什么氣體交換效率、電信號傳遞效率之類的事情,找幾個風雷系武者一搭手就感知得大差不大。

  以洪范多年體驗,器作監在格物方面的研究其實已經很深入,但問題是這些知識一停留在知其然、二沒有體系化,無法轉化為應用。

  這道理不難理解。

  武者是人與工具的結合,既擁有知識也擁有暴力,他們沒動力給下層普及成果,反而沉溺于不假借外物的哲思。

  武道作為此世最大的那棵樹,截斷了絕大部分陽光與營養,其樹冠固然替人族遮蔽了風雨,卻也使他們看不到其他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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