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正在迎戰前面弓箭手的所有暗衛護著成嘉越戰越勇,可是突然不知從哪里來的一柄青銅短劍趁著漆黑的暗夜還有混亂的交戰之間。
無聲刺來。
這一刺,沒有絲毫殺意,卻角度刁鉆無比。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前方,就連成嘉也護著阿朱手持弓弩迎敵,每個人都全神貫注,所以給了黑暗中的潛伏者最有利的可趁之機。
一聲慘叫,響徹整個蘆葦蕩子!
“不好,統領,我們后方出現了敵人。”一名暗衛大喊道。
成嘉回頭一看,后方黑漆漆的蘆葦蕩子中有影影幢幢的黑影蜇服其中,如果不是火光照射在他們手中的青銅劍上反身出一道幽冷的寒光。
根本不可能發現他們的存在。
在下一刻,又傳出一聲聲驚叫,“公子,東面也有敵人!”
“還有山坡下面!”
所有人臉色一寒,同一時間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們被包圍了,這是對方早就設好的圈套埋伏。
亞已經當先邁出兩步,作出誓死護在成嘉身前的準備,緊握著手中的利劍微微轉動,將雪亮的鋒刃對準了迎面而來的敵人。
“公子,待會我們會集中一個方向,你帶著阿朱姑娘,你們先離開,我們墊后!”
成嘉目光快速地劃過四周無盡的刺客,這一刻,他的眼神從未如此冷峻過,他不能理解越椒對于殺他有著這么強烈的執著。
他握緊了手中的利劍,命阿朱緊緊跟著他,一手快速地取下馬車上的火把,一馬當先見到蘆葦就燒,正是秋季最干燥的時節,基本上火勢一舔上枯黃的蘆葦就瘋漲。
他同時拔劍而出,眼神冷峻的注視著山坡下方,弓著身體突然發力,同時喝道:“殺回郢都!”
“大家,殺!”
聽到成嘉的吶喊,亞也帶著所有人大吼出聲,學著他的樣子拔出火把開始放火制造混亂,“殺出一條回家的路來!”
戰意被成嘉的一句怒吼徹底點燃。
所有人跟在成嘉身后,仗著下山的速度快于上山的速度,一往無前,就像一柄利劍貫穿山下而來的猛獸,向著山坡下發足狂奔。
無邊的黑夜里,烏黑的層云在他們頭頂飄飄散散,長風卷著他們的衣袂,帶起敵人或者自己的血花飄散在片片蘆花之中,明明該是唯美到了極致的景致,卻成了人間練獄。
成嘉持劍在手,冷然的看著前方,手中的劍快到他自己也看不分明。
只要發現敵人就會快速刺去,什么絕不殺人,放在這樣的時刻,不是他一個現代人可以堅持的原則,這里就是生死的戰場,不是對方死,就是他們所有人永遠地留在此處。
一面殺著敵人,一面眼見火勢已大,問著身后的阿朱,“阿朱,你會泅水嗎?”
“公子,我會!”
緊緊被他和亞護在當中的阿朱點頭,她以前學過。
“好,那待會你就向下面滾下去,此地是蘆葦蕩,低洼處必然有水,你滾落到水里,必然可以自保。”
“那公子呢?”
阿朱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袖子,“公子和我一起吧!”
“快走,我顧不了你!”
兩枘短劍再度擦著他們的身側刺過。
成嘉二話不說將阿朱往著小丘下一推,阿朱順著山坡快速滾下,幸好此地都是蘆葦,基本沒有受什么傷地“撲通”一聲落入蘆葦后的湖澤中。
阿朱沒入水中,劃動著雙臂,眼睜睜地看著山坡上的大火越來越大,幾乎照紅了整片最黑的夜空,天方終于露出一絲淺淺的魚肚白,照亮了成嘉他們滿是染血的臉龐,染上一層瑰麗的金紅色,眼眶通紅地大喊道。
“公子!——”
這一聲大喊聲仿佛刺破了蒼穹。
羋凰陡然從惡夢中驚醒,她夢見成嘉他們被無窮無盡的敵人圍困,漫山遍野。
她渾身僵硬地從床上爬起,才發現不知何時她睡著了,摸了摸身邊還在的油布傘和玉佩,她一把撈起抱在懷里,然后沖出床帷大喊道:“一箭,去刑獄司通知陳晃:放人!”
守在殿外一夜的養由基領命道,“是,太女!”
然后一騎快馬趕到刑獄司,“陳庭理,太女,命你釋放司徒南!”
“為什么?”
準備今日開堂審理的陳晃不解道,他還不知道成嘉可能出事的事情,養由基沒有得到命令,沒有回答他,“這是太女的命令!”
“不,我們現在不能放人,我已經有了新的證據!”陳晃堅決拒絕道。
“新的證據?”養由基不敢相信。
“對!”
陳晃將他剛剛得到的一封匿名投書拿出來,沒多久,羋凰也聞訊趕來,“你有新證據了?”
“是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有人往我們刑獄司的衙門的大門門縫里塞了一卷這個,一早上,有衙差開門的時候發現的,太女請看。”
陳晃命李梣將投書拿出來,而此時刑獄司的大門外已經擠滿了人,有平民百姓,有富賈商戶,還有各個朝中眾臣的家眷或者仆人…紛紛來圍觀這樁驚天大案的開審,可是直到過了已時,刑獄司的大門還沒有打開。
報案和圍觀的百姓在門外早就等的伸長了脖子道,“都等了這么久,陳大人還不開堂,再加上昨天劉嬸才死,大鬧駙馬加封喜宴,這案子今天肯定又被叫停了,我打敢賭。”
“我早就猜到了,陳庭理一人哪能審的了若敖都尉甚至若敖氏一族。”
“不管怎么說,我們再等等開,若是午時到了還沒有升堂,肯定是這案子審不下去了,我們就散了吧!”
百姓們紛紛搖頭。
成晴晴也一早就在刑獄司對面的茶樓包了雅間,準備看今日陳晃怎么審案,可是好久了也沒有人出來,著急地道,“這陳晃不會臨時怯場了吧?”
“小姐,姑爺又不是沒有審過案子,也不是沒有升過堂。”巧云笑道,“怎么可能怯場?”
“小姐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你沒看見今天東大街上來了這么多人,隔避的幾個茶樓,我看了一眼,都是別家的也派人來聽審了。”依云也垂頭喪氣道,“如果今天姑爺還不能將司徒南等人繩之于法,怕是所有民眾都對其失望。”
“這才是若敖越椒想看到的!”
成晴晴氣憤地道,“不行,都振作起來,陳晃今天一定行的!”
豈不知,刑獄司內因為一大清早突然接到一封無根而至的投書,而緊急開會。
投書中說若敖越椒殺人滅口,而且清晰地指明了弦七及所有被滅口的打手人數,被殺害的時間,地點,甚至每一個死去的人姓什么名誰都寫的一清二楚,還有他們近五年來,在楚國所掠人數總和也全部記載,而且他們看來所掠人數不止五萬,哪些地方抓人,在哪些地方交人,全部都有交待,比他們查到和推測的數據還要詳細。
李梣激動地道,“庭理大人,這人絕對是知情人!”
陳晃拿著這封投書也是十分激動了,“太好了,太女,現在我們只要再從司徒南這里找到突破口就可以了。”
羋凰卻看著那份竹簡,眉頭一皺,“沒用!”
“為何沒用?這就是證據!”
李梣和陳晃雙雙拿著竹簡兩頭激動地道,“我們查了這么久,終于有人可以證明了。”
“首先你們看這封竹簡,從頭到尾,并非一個人的筆跡,可見這人想要將自己深深隱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知道。”
羋凰指著這份長長的竹簡,從頭到尾至少有四五個人不同的筆跡,或狂或草或正,“所以這一定是此人找了幾個人分別攥寫此書,然后重新串連而成,如果你們將此證呈上,別說我不相信,所有人都不會以此為證。”
“再加上只要此人不現身,你們拿出這份投書作為證據,依然相當于以下訟上,是為大罪。同時律令中對于投書舉報,以下訟上都有明確規定:自下訟上,患之掇矣,訟者當先受杖五十,再流千里。這人怕也是害怕此等酷刑,所以不敢現身,一旦現身必然還會造到越椒的追殺。”羋凰分析道,就連陳晃他們要以下訟上都不行,還被令尹大人稱之為誣告,彈壓呢。
何況只是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證人。
就算他告成了,這人也要受流放千里之刑。
就連昨日劉嬸之死,她們也不能申辯。
因為劉嬸行刺在先,所以被殺在后,這也是無人管的,而且楚王也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死而定若敖氏的罪,尤其如今她父王還指著若敖子琰大勝晉國,更不會因為此等小事而開罪朝中重臣。
羋凰一想到這些,現世所謂的律令禮法,到頭來全部都是保護“上位者”,“下位者”只能默默隱忍,甚至還要反受酷刑,就忍不住握手成拳,以后,她一定要改變這一切。
“那怎么辦?現在所有的證人都被定為誣告,證據不足,僅為推測,我們豈不是只能就這樣了。”李梣也有幾分心灰地手中的竹簡往桌上一罷。
“不說了,先開堂,把百姓失蹤的親人找回來再說。”
陳晃沉吟說道,總不能讓劉嬸白死,一想到昨日他要不是因為衙門事務繁忙沒有趕去若敖府,興許就能阻止這個悲劇。
“嗯,先開堂!”
羋凰屈指輕輕叩擊著桌面,“不過從這封舉投書來看,已經完全可以確定當時趁著毛八和一箭他們下山那會,弦七就是被若敖越椒殺人滅口的。這與我們之前的所有推測完全一致,至少為我們揪出若敖越椒又多出了一絲希望。”
養由基突然開口道,“太女,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當時我和毛八在搜查整個被屠殺的山莊時,發現了一件屋子里沒有死人,會不會這個投書之人就是那夜匆匆逃跑,我們沒有找到的人?”
“這個很有可能!一箭你帶著弦青去停尸房認一下尸體,按照這份投書的名單,看看那些死去的人里面看是不是少了誰?這很可是我們當時遺漏了的最重要的一條線索,興許這人當時就在殺人的現場附近,只是他提前知道,提前跑了。如果他真的跑了,那被弦青指出來少了的人必然就是這匿名投書的人。”羋凰突然眼前一亮吩咐道。
養由其點頭,“好,我待會就去辦!”
“這件事情一定要秘密辦理!”
羋凰強調道,“接下來我們所有的行動全部要從明處轉向暗處。”
養由基不解,“太女,這是為何?”
說道這里,羋凰愁眉不展了一天的容顏終于眉頭疏展,“因為接下來,我們要唱出空城計。”
“空城計?”
陳晃從未聽過。
“兵法有云:水無常形,兵無常勢,虛虛實實,變化無窮。如今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擺在明面上,對方可以輕易洞息我們手中的所有底牌,見招拆招,甚至能預測我們下面的每一步動作,在我們之前殺人滅口。所以我們要反著來,讓他摸不清我們的虛實。”
“虛者虛之,疑中生疑;剛柔之際,奇而復奇。”
“只要讓若敖越椒以為我們拿他沒有辦法了,束手無策了,甚至對他再度妥協認輸,讓他和整個若敖氏的人全部放松警惕,然后繼續找尋那個投信之人!”羋凰緩緩說道,“所以陳晃,你待會就將司徒南釋放,并公開向他道謙,就說我們抓錯人了!”
“可是,太女,我們好不容易把他抓到的!”陳晃還是不解地說道。
“我能抓他一次就能抓他第二次!”
羋凰曼眸微沉地說道。
她不信天網恢恢,能讓他們都跑了。
但是比起成嘉和阿朱他們的性命,司徒南就讓他再得意幾天。
“好,那我現在就命人去釋放他!”
陳晃皺著眉頭又道,“可惜時間不允許,不然我現在就重金懸賞全城找尋這個匿名投書之人。”
羋凰點點頭,看向陳晃說道:“陳晃你說的這個方法也可用。”
“太女的意思是?”
“首先我們做個假設,一旦我們真的在全城大肆搜捕此人,你說以若敖越椒過往的手段,必然會在我們前面找出此人殺人滅口,這樣其實有兩個好處。一為弦高和司徒南被殺害暫時轉移了目標,因為僅以他們現在的供詞不足以作為人證,所以越椒不會將他們當作重點;可是我們若是放出消息,此人手中有一批帳冊,甚至假定此人乃是弦七的帳房或者幕僚這樣的重要人物,你們說比起無憑無據的弦高他們,此人是否對于他危脅性更大。”
羋凰略微沉吟,緩緩分析道。
她想了一夜,毫無破解之法,如今終于又有了新的線索,她絕對不會放棄。
羋凰又接著快速地道道:“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想防也不一定的防的住,如此這樣,我們還不如演一出對給越椒看。畢竟要唱空城計,就要虛虛實實,讓對方摸不清我們手中的真實底牌。那我們就一面釋放司徒南,制造司徒南對于我們已經不重要的假象,其實可以間接讓他免于被殺害的可能;同時你說的這個方法,我們可以大張旗鼓地全城搜捕此人,告訴越椒,我們又有了新證人,還有新的更確實的證據,所以司徒南對我們已經沒有用了。”
羋凰的話說完,整個會客廳內,所有人紛紛表態,“好,就這么辦!”
羋凰看著眾人勾起笑意,“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們就好好陪他們一起玩玩,看誰最后贏,誰最后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