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離馬場越來越遠,羋凰擔憂身后的男子又有什么不軌之舉,急道:“我們這是要去哪,我都快餓死了。”
若敖子琰嘴角噙著絲好笑,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慢悠悠地馭著馬兒道,“這么急躁,以后還想當女王?多點耐心,馬上就到了。”
“我父王還健在呢!駙馬就想著上位,莫不太心急了。你就不擔心這話傳出去掉了腦袋?”羋凰擰眉揮開拍在臉上的大手。
雖然她真有此肖想,可卻從不敢對人言。
他還真是自恃權勢無雙。
無所顧忌。
“這里只有天地你我,難道凰兒會出賣我?你我可是夫妻一體。若是我死了,凰兒豈不是得和我一起。”若敖子琰高揚著光潔的下巴,一臉不以為然。
羋凰輕哼一聲,“縱貫古今,都古未曾見過駙馬謀逆,而公主需陪葬的。”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勒馬停住。
一個利落而漂亮的單手撐馬,旋身而起,人輕巧地落在地上,然后一邊伸手欲扶,一邊神情自若地回道,“古今未有,但是到了本駙馬和公主身上自然就會有了。如果那日為夫有難,做妻子的凰兒必是一定要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跟隨的。”
“可笑自大!”
羋凰拍開他伸過來的大手,然后自己腳踩馬蹬,單手在馬鞍上一撐,借力騰空而起,腳尖在馬背上輕輕一觸,人在半空中瀟灑地轉了一個半圈,紅色騎裝飛揚,落在一旁的空地處。
挑眉,挑釁地看了看他。
“這姿勢還不錯,驚風教的吧,勉強如人意。”
羋凰先是一臉驚訝,但是很快就容顏一肅,他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
只是她在考慮,以后要不要把驚風安排地遠點,以免什么都被他知道了又告訴他家主子。
一邊想一邊往前走,羋凰指著前方問道,“就是前面那艘畫舫嗎?”
遠遠地打量了下清幽的湖岸邊,有一座三層高的巨大而華麗的畫舫停靠在湖邊,畫舫船身之上橫批三字,似乎有人以深厚的掌力染了金漆直接以狂逸的草書大書“塵纓舫”三字,力透堅硬厚實的船身,而三字下面還有一行短詩,“世如塵埃,飄零如纓”,十分應名。
“走吧,他們肯定等急了,不過我們不用急就是了。”
“慢點走,小心腳下。”
若敖子琰回身一笑,牽起羋凰的手,不容有半點反抗地牽著她從容不迫地登上塵纓舫。
船上早就等候多時的司琴司劍二人遠遠地見了迎上,清浦江流同時牽過他們身后的二馬琰冰和凰雪,交予船上的船夫牽至另一側走馬的登船板,送至畫舫的負一層的馬廄之中,然后跟在二人身后三步遠一起登上畫舫。
隨著幾人登船,船主發令開船。
蘭槳推波畫舫馳,碧水翻滔楚京遙。
登上畫舫的二樓,臨湖的三面朱窗大開,視野極為開闊,將大半個東湖盡收眼底。
此時二樓船艙內已經左右分賓而坐,孫叔敖葉相如他們早就等候多時,就連先前在馬場上的其他公子小姐也齊齊入席,不過席位離主位較遠,差不多有三十來人。
整個船艙大堂內此時就剩下背靠雕刻東湖雪月玉屏風的主位之上空空如也。
雖然眾人就坐久矣,卻無一人抱怨,也少有人交頭接耳,奇怪地有一絲安靜,直到看見一紅色騎裝一黑色騎裝的二人并肩而入,后排有幾位公子小姐含笑有禮地率先起身問候,二人含笑回禮。
“凰公主,你總算來了,快來幫我看看這句‘善戰者知勝也,無智名,無勇功’是為何?難道不應該是善戰者,有智名,有勇功嗎?為何恰恰相反。”手中拿了一卷兵書的葉相如風風火火地沖到二人面前,握著兵書抓耳撓腮,不得其解。
身為善戰者,怎能不顯露他的智謀令人信服?
取得勇猛戰績怎能不讓人看出來,那如何領功?
羋凰其實也一直對這句不甚理解,目光向右一移,對上微微含笑的若敖子琰,突然有了一絲明悟。
庸國之戰中,身在她背后,居于千里之外郢都的若敖子琰,其智其勇豈不正是此句“善戰者,無智名,無勇功”的正解。
只是他做那一切真的只是為了娶她?
羋凰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這樣的男子,兩國大戰在他眼中等同兒戲。
那天下在他眼中還有何為重?
若敖子琰看了一眼葉相如,優雅地抽出他手中的一卷金裝兵書,不過半天不到,沒想到武癡的葉相如就棄武從文,拿起了他此生最痛恨的兵書。
清聲解釋道,“善戰者知勝也,無智名,無勇功,不過此句還有下句,故其戰勝不忒。是謂真正善戰者取得勝利,既不需顯露他的智謀之名,也不用顯耀他的勇猛戰績,只因為他的指揮從不出錯,而是在等待敵人出錯的良機,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勝利,故戰勝而無勇功,無智名。還有你這本兵書不全,明日,我叫清浦抄寫一份全書。這本嗎,不要也罷!”說完將手中的兵書毫不可惜地一扔。
“怪不得潘太師一直夸你天縱奇才!兵書,就不謝了!”
葉相如看也不看扔在地上的兵書。
反正明日有更新更全的。
若敖子琰輕輕揚眉,“誰說的?此本兵書世上僅此一本,就在我令尹府,其價值萬金不換。明日一手交錢,一手交書,清浦記得收錢。”
“是,公子。”清浦低著頭輕笑答應。
別看清浦個子小貌不驚人,葉相如可是知道他實力的。
輕“哼”一聲,大方地揮手道,“算了,看在某人新婚在即,用錢之處良多,本公子這次就大方點!清浦,明日到我府上取錢。”
清浦笑吟吟地答應,“清浦謝過葉公子。不過新婚之禮,小的認為還是多多益善為好。”
“清浦,你怎么能比你家主子還愛財,這可是大大學不得的。”葉相如狠狠瞪了一眼一臉笑意的清浦,咬牙切齒地道,“知道了,明日本公子肯定會包君滿意的!”
“呵呵,葉公子每次都是這么大方。”
清浦話音一轉,又道,“不過,清浦只望有我家主子萬分之一就滿意了。”
江流聞言再度默默翻了個白眼,司劍暗暗罵了聲,“馬屁精。”
就連司琴都對駙馬爺這位小廝的嘴上功夫長見識了,這要是和司書放在一起,真是雙賤合壁,天下無敵。
一個嬌俏可人,十四五歲的少女突然撲了出來,一把撲進若敖子琰的懷里,提著雪紡長裙擺,跺著一雙蓮足,連連嬌聲喊道,“雪兒都等了你半天了,討厭,每次都騙人家!”
羋凰峨眉微挑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一把推開她,然后霸占著若敖子琰的整個臂彎,用一種打量和不屑的目光看著自己。
挑剔地問道,“你就是嫡長公主羋凰?”
說完,目光圍著她肆無忌憚地打轉,一臉鄙夷地道,“長的也不是什么絕色,居然還如此不懂禮數!說好的正午開席,現在都幾時了?讓我們大家等這么久。”
“如此無貌無德,豈能配的上我舉世無雙的琰哥哥?”
“我的三小姐,我怎么跟了你這個祖宗!整個大楚何人不知,這婚可是公子自己求來的,而且你這不是說我們英明神武的公子有眼無珠嗎?…”
為這小祖宗這張沒遮沒攔的小嘴急的沒法的蝶兒。
想攔已經晚了,在心底不斷哀嚎。
羋凰眉頭輕皺,微微訝異。
沒有想到這個甫一見面的陌生少女,如此直接地評價她。
不過這個評價,她還真不能反駁什么,畢竟長的不美的是她,遲到的也是她,雖然原因不在她,可是她怎么說的出口,但是還是臉上忍不住變了顏色。
“你看,終于有人敢說真話了,我就說嫡長公主配不上子琰哥哥。”
王詩語聞言低聲輕笑,同時以巾帕掩面和成晴晴小聲地咬耳朵,而那目光卻不屑地看向周菁華。
“呵呵,我也當大家都一下子見風使舵了,原來還是有人可以不懼的。”
成晴晴也以帕掩面低笑,同樣盯著她的背影,“倒弄的我們好像不懂禮數似的。”
身為左徒嫡女的周菁華卻面不改色地淺笑著。
渾然不將二人的嘲諷當作一回事。
這楚國之內,誰不是逢高踩低的?
況且,剛才長公主才在賽馬場上可是用實力贏得了喝彩,明顯是個有出息的。
若有人還是想做那不見南墻不掉淚的蠢人。
她還不屑于她們為伍呢!
周菁華輕笑著上前替羋凰解圍說道,“雪兒妹妹,你也太會打趣你的公主嫂嫂了!大家說是吧?”說完,目光別有用意地看了一眼王詩語二人。
“哈哈,就是,雪兒小姐每次都愛開這種玩笑。”在場的都不是些蠢人,大笑出聲,氣氛稍松。
不過王詩語則聞聲臉色難看到不行,受了一天的憋屈,終于忍不住回嘴道,“難道剛才雪兒說的不對嗎?”
雪兒聞言一臉羞憤,“我什么時候開玩笑,難道我說的不對?明明長的就丑,還硬霸占我天下第一的哥哥,羞與不羞?”說完,憤恨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擰著眉頭,面色微沉,相貌非絕色的女子,“雪兒眼里,哥哥就當配天下一等的女子,如此顏色,哪堪匹配?”
大家聞言怔愣在當地,最后目光卻全部看向事件的兩位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