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凰看著一臉郁悶的子琰不懂他到底郁悶什么。
而且憑心而論,要郁悶的也應該是她吧。
這些黑歷史說的可都是她。
清聲再度說道,“咳咳…若敖公子,我們敘了這么長時間的舊,是不是應該回到羋凰剛才的問題上了。”
“呵呵,只能呵呵了。”
若敖子琰忍不住訕笑兩聲。
每每碰上羋凰,再是絕世天才的他都只能甘敗下風。
誰叫他莫名地就喜歡上了她,喜歡上了這個傻傻的蠢公主,還一喜歡就是十一年。
真是一段不算短的歲月。
以前的他,總是為所有人牽掛,從來不知道什么是牽腸掛肚。
可是每次年節冬至離宮停學之時,他都恨不得上書房的學堂能開的再久一點。
當她自動請命前往沙場的時候,他想盡辦法要一同前去選城,可是最后被母親以死相逼留了下來。
緩緩打開石桌上一大一小的兩只錦盒,將他們平攤放好,就好像把他這些年說不出口的情愫攤開來,放在陽光下,暴曬。
這兩件絕世珍品,是他費了諸般功夫,甚至設計陷害,才制成的凰袍和凰冠。
金色的陽光,緩緩灑在紅色的絨布之上,裹著一只熠熠生輝的凰冠和一件華美絕倫的凰袍,折射出萬千金光,亮的人刺眼。
羋凰瞇了瞇眼,走上前去,看了看,然后指著兩個錦盒里的鳳冠和鳳袍,不解地問道,“這是作何?送禮?”
“求婚!”
“啊!”羋凰聞言驚訝。
還求?
他們可是賜了婚的男女。
若敖子琰,他到底還有完沒完。
求婚求上癮了吧!
“公主,子琰能喚你凰兒嗎?”
這個稱呼好像有些不妥,畢竟他們還沒有熟到那個份上,不過他們將要成為夫妻,又沒什么不妥?
輕輕“嗯”了一聲。
羋凰覺得出于禮教,夫為妻綱,她不應該拒絕他的小小要求。
若敖子琰輕輕地笑了,雙手小心地捧起錦盒中的那個凰冠還有那套凰袍,上下疊放好呈到羋凰面前,就像把自己的心呈到她的面前,然后一撩長袍單膝跪下,由下而上仰望著她,“凰兒,你愿意嫁給我嗎?我愿意此生此世,敬你,重你,愛你,護你,只愿你成為我的妻子。”
她們所立的三生亭外是一片不知名的小湖,波光鱗鱗,母后生前總愛坐在這“三生亭”里看著小湖說,“凰兒,即使三生三世,母后也要等到你的父王回心轉意。”
可是那個蠢笨的女人直到她墜湖而死的那一晚,也沒有等到她要等的那個男人。
而那個男人睡在另一個女人的臂彎里一夜到天明,然后在收到侍衛的通傳,只隨意地道了一句“葬于王陵”了事。
羋凰不知道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是什么。
是懷疑,是不信,是權衡利弊?
或許都有吧。
這冰冷的深宮大院何時有過深情不改?
只是眼眶還是微微有點干澀,好像風吹進了沙子,想要用手揉一揉。
活了兩世,這么多年,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個冰冷的深宮里聽到有一個人對她說,“我愿意此生此世,敬你,重你,愛你,護你!”
也許曾經也有一個男孩說過相似的話,可是后來…
有些話往往只說了個開始。
而往往都沒有后來。
眼前的男子是她的陪讀,出身高貴不亞王侯,才智絕倫世所僅見,是仿若雪山之巔般,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存在。
從來只能仰望,從來不敢靠近。
可是他現在卻跪到她的面前,彎下他高貴的膝蓋,抬起他高貴的臻首,前來仰望還活在塵埃中的她。
羋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不像羋昭或者吳王妃那樣藏著陰謀與暗害或者嘲弄甚至貶低。
娶了她,她的利大于她的失,而他能得到什么?
一步登天的機會?
只有這一個可能了,否則若他還做他的楚國令尹,這偌大的楚國還有什么是他值得可圖的?
而她可以順利靠上若敖氏這艘大船。
離她的復仇計劃也就更近一步。
在回京的路上,對于此事,她早就算過千百遍,也做好了二人即將做一對人前相敬如賓的夫妻的思相準備,唯一沒有算到本來政治聯姻的二人,還有這些糾葛。
心底翻涌的思緒全被深藏在眼底。
可是男子那雙漆黑凝實的眸子緊緊鎖著她,讓她有一種無所遁形。
所有思想在這一刻都被吸引了過去。
只能怔怔地定格在原地。
將視線投向亭外,羋凰捏著手中的花枝緊了又緊,腦中此時混沌如一鍋亂粥,前后兩世從未有過的慌亂之后,深呼吸一口氣,問道,“若敖公子,我能說不答應嗎?”
一雙黑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寒光。
若敖子琰俊顏微沉地駁回,語氣舒而淺淡,沉而堅決,帶著一種不容拒絕說道,“公主這輩子恐再無人敢娶,惟作子琰的妻子,別無二選!”
羋凰聞言將手中的花枝握的死緊,直視于他輕問道,“既然如此,那凰答應不答應又有什么差別?就權當凰答應了好。”
“不好。”若敖子琰雙手捧著錦盒再度上前一步。
將手中的凰袍與凰冠呈到她的面前,搖頭說道,“結果雖然一樣,可是公主的心意對于琰而言并不一樣。琰只望你是真心實意,琰亦是真心真意,而不僅僅是因為那一旨婚約。”
心意?
居然有人在踐踏了她的身心及所有的尊嚴兩世后,對她說這個。
這樣變幻捉磨不定的東西。
她還有嗎?
眼眶不禁微微發紅,不斷上仰的眼角上掛著一滴將要滴落的淚水。
羋凰跺著腳轉身欲走,有一絲落慌而逃的倉慌。
“若敖公子,若你已經說完,本公主還有事,就先走了。”說完轉身就欲急步走出三生亭。
聞言,原本雕顏玉表的雅致容顏上,本來微抿的豐唇忽然彎出一個優美的弧度,一絲冰鍔含彩般的笑容,從嘴角擴散至整張容顏之上,叫人芳心迷亂。
大手抓向想要逃跑的女人,快速地道,“我等今日,等了十一年。羋凰,你知道十一年有多少個日日月月?是一佰三拾二個月,四仟零二拾個日,所以你不能走,得全部聽完。”
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敲在她的心頭。
“砰砰”地回響。
心頭萬般思緒,剪不斷,理還亂。
無論如何都掙不脫,逃不開,羋凰只能回瞪著他,強硬地說道,“好你個若敖子琰,你知不知道直呼公主的名諱,屬于大逆不道!”
“身為丈夫直呼妻子的名字,沒有大逆不道!”
一只大手輕松地制住羋凰。
若敖子琰淡定自若地用另一只手將托著的凰袍凰冠送到羋凰手邊。
“這件凰袍在我們大婚的時候,穿,這頂凰冠在我們大婚的時候,戴!皆是我特意為你定制的。”
羋凰這些年從軍養成的那點血性,讓她才不要在這個驕傲自大的男人面前屈服呢,“宮里什么好的沒有,本公主才不稀罕那點珍寶。”
躲在一旁花圃偷看的司書,忍不住從花圃里鉆了出來,提著宮裙說道,“公主,您就從了駙馬爺吧!奴婢看著都替您心急。”
同樣蹲在花圃中的司琴想拉已然已經拉不住了。
這個臭丫頭真是和司劍一樣。
每次都毛毛躁躁。
若敖子琰聞聽這聲“駙馬”的稱呼,嘴邊的弧度彎的更大。
看了一眼身旁鵝黃色長裙的侍女頷首道,“這個丫頭到是十分會說話!”
司書笑著謝賞,同時接過子琰帶來的凰袍,“司書謝駙馬爺夸獎。這個還是讓奴婢替公主收起來吧。”
“嗯。”
若敖子琰順著司書給的這個臺階,自然地把錦盒交給她,囑咐道。
“稍后記得一定要安排一個最好的繡娘給公主量體一番,看這凰袍尺寸是否需要縮放,還有繡鞋也要做到最好。若是沒有合適的人選就跟本駙馬說,本駙馬自會有所安排。”
“是,駙馬爺您就放心吧,保證大婚之時一定交給您一個最最美麗的新娘子。”
“嗯。”才不想再聽羋凰那些鬼話呢!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捏了捏她氣鼓鼓的小臉,若敖子琰想起最后一件重要的事情,交待道,“對了,離我們的大婚只有一個月不到,婚前,我們還有很多要準備的。本駙馬容你休息兩日,后日巳時,會到宮外來接你,記得打扮漂亮點,像現在這身就不要穿了,看都看膩了。”
“諸事已畢,那本駙馬先告辭了。”
看似走的瀟灑的若敖子琰,實則走的飛快,使了輕功連走帶飛地奔出了朝夕宮的大門才回眸看了一眼。
只見羋凰沒有追出才優雅整衣一笑,“真是蠢笨無比的女人,這種時候,難道就不能表現的矜持羞澀點嗎!”
而被松開了雙臂的羋凰留在原地,卻愈加氣地不行。
被若敖子琰激的更是連最后那點公主形象也不顧了,哼道,“本公主為什么要為你穿的漂亮點!”
司書低著腦袋小聲嘟嚷,“公主,早上司琴還說,在宮里,我們要不驕,不躁,不驚,不辱!您定的規矩可不能自己食言!”
羋凰瞪著這個吃里扒外的丫頭,“還有你!去到后院和司劍一塊!”
乖覺地服軟領罰。
司書摸著手中華美異常的凰袍和凰冠,“可是公主這個怎么辦?”
羋凰皺眉看著司書手中那兩件熠熠生輝之物,甚覺礙眼,隨意地揮了揮手,“就送到本公主的寢宮,隨便找個旮旯角收著去吧!”
“是,公主!”司書笑彎彎地應道,抱著凰袍凰冠而去。
司琴眼見于此,也從花圃中偷偷鉆出,尾隨著司書一起悄悄離去。
今日的公主太不正常了。
這種時候還是留她一個人好好靜靜。
望著若敖子琰,司琴司書相繼離去的背影,羋凰一個人癡癡地站在三生亭中發呆,尋著母后以前常愛坐的那個石條凳憑欄望著波光粼粼的小湖,偶爾有一兩尾小魚躍出水面。
人走茶就涼。
整個后花園的景色自孫王后離去,這些年下來,該凋落的也凋落了,現在能看的也就剩這亭邊的一叢牡丹,每到花季開的姹紫嫣紅。
直到月上中天,羋凰望著天上的月亮嘆息一聲,“走一步,看一步。”
然后丟了手中被她捏了一下午,就剩下一根光禿禿的牡丹花枝,扔進湖面之中,獨自回到寢宮。
其間,她的四大侍女想了又想,也猜不透公主到底想了什么,又想了那么久才回來,駙馬爺可是當朝第一令尹之子,那么俊美那么有才有財,還有什么好考慮的。
蒼穹如墨,月如明鏡,高懸萬里長空,照亮人間無數癡男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