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教的?”
張阿姑如今腦袋都已亂了,但看著胡麻臉上的笑容,卻是忽地反應了過來,好像還真是自己教的?
但自己當初只是教了他最粗淺的法門,臨時應急,且之所以可以起壇,請靈,也是因為他們會里的紅燈娘娘是個心善且大方的,這小掌柜怎么還當真了?
而胡麻自不解釋,只已經從小紅棠手里接過了各種事物,快快的布在了周圍,有火盆,有稻草扎出來的小人,還有灑在了周圍的米,西放一塊,西撒一圈,那叫一個胡亂擺放。
待到看見他將三柱香插在了地上,取出了一盞油燈放在跟前,真要起壇,張阿姑已是忍不住了:“你從哪里找來了這些陰邪鎮物,這壇…這壇起的可不對勁啊!”
“你本就是守歲人,起的壇帶了邪性,再用這等邪性鎮物,那豈不是…豈不是給自己找來了大麻煩?”
胡麻卻怔了怔,旋即笑了起來,眼前這個是自己走鬼門道的師傅,人家師傅說了自己的壇起的不對,那當然就是不對了。
便即笑道:“我確實還沒學到家,不如阿姑親自來起這個壇?”
張阿姑一時驚住:“?”
“是的。”
胡麻道:“那惡鬼是得罪了阿姑,那由阿姑起壇收了它,再合適不過,另外,阿姑也別擔心收不了他,如今咱七姑奶在這瞧著呢,不是么?”
聽見提到自己,七姑奶奶立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向了張阿姑點點頭,表明自己確實在這看著呢!
張阿姑一時激動得難以想象,她本是抱了必死之心要收那惡鬼,卻收不成功,但孰料峰回路轉,如今竟有這個機會等著自己?
憑了自己的法力,以鎮祟府留下來的舊物與敕令,都收不得那惡鬼,光是起個壇,那又怎么可能收得了它?
但偏偏,這位神秘的老太太看著自己呢,想到了她剛才怒斥五煞惡鬼的一幕,張阿姑也覺得心里隱隱生出了一些希望,或許真的可以?
這神秘的老太太,能怒斥五煞惡鬼,身份自是不淺,而她的一身道行,就連自己都看不破…
…自己眼里,她居然沒有多少點道行,這只能說自己法力淺,看不穿。
看看四周,這里煞氣滾滾,遠處殺聲震天,村子里面高人斗法,群鬼哭嚎,乃是兇地里的兇地,比當初出現了雙頭蛇的地方還兇,絕非起壇的好地方。
但張阿姑是個剛烈性子愈是如此,愈是不多想了,用力一點頭:“那就讓俺來起這個壇,收那惡鬼,俺…”
“便是與它同歸于盡,也心里甘愿!”
說著,已是快速利用了胡麻拿出來的東西,一一按了最規矩的方式擺放,本來她也有一套家伙什,但因為知道對付五煞惡鬼,起不到作用,反而沒有帶在身上。
但用了胡麻準備的也一樣,只是擺放方式不同,張阿姑起來的壇,極是規整,森嚴,待到點起油燈,她也一下子認真了起來,口中默默念誦:
“天靈靈,地靈靈,人精神,神化身。”
“我禮拜,請五煞,拜請五煞降法壇,重恩厚禮謝堂駕!”
一咒念罷,忽地抬起手掌,另外一只手拔下了自己頭上插著的銅簪子,向了掌心一劃,握起拳頭,鮮血滴落在了壇前。
小掌柜畢竟不是個真走鬼,不在行,準備的鎮物不全,還缺了一道供品,但張阿姑也沒心思給他找去,所以直接劃破手掌,滴血為供。
至于請五煞的咒語,也是客客氣氣,這是走鬼人門道的規矩,無論是請來做什么,都要給足對方尊重。
“呼…”
法壇已起,陰風拂過,張阿姑倒是微生詫異,本以為這等兇地起壇,一起來便要先丟半條命孰不料這壇一起,竟是得心應手。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七姑奶奶,還以為是她在幫忙,只見老太太正面帶微笑,不慌不忙,便也一下子心間大定。
“出了皇帝命,這里看起來再兇再煞,也是好風水,阿姑起壇這一次,道行也該大有長進!”
同樣也在這時,胡麻在旁邊看著,不動聲色,略略后退,口中默念:“天為證,地為憑。生人莫睜眼鬼神莫留停。”
“八方力士領我旨,上壇兵馬聽我令,速拘五煞來相見,破山伐廟領罪行!”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
“去!”
卻在這一霎間,滾滾狂風繞了壇走,森然肅穆之氣彌漫于壇間,就連張阿姑,也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定睛向了壇中看去。
那兩個被胡麻扎了出來的草人,竟忽地動了起來。
隱約間化作了兩位皂衣力士,轉身向胡麻行了一禮,旋即大步向前走去,出了府門,徑向著黃狗村子方向去了。
所過之處,森嚴之意震蕩人心,不僅之前那些被五煞惡鬼強行拘來參加喜宴的邪祟們,忽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嚴,紛紛跪倒在地,頭也不敢抬,村里人供的牌位,都紛紛轉頭,面向墻壁。
“他是如何敢的?”
而在此時,五煞神無法看到胡麻離開了戰場之后的所作為所為,只是感應到了那片廝殺場里的變化,僅是這變化,便已讓他怒不可遏。
只是若仔細分辨,倒可隱隱感覺出來,這份怒意,聽著更像是在隱藏他的恐懼。
那命薄的小子頂不住這么大的命數,他摻與進這種事情里,對堂上客來說,便是取死之舉,那片廝殺場會以任何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形式,將那摻予進來的小小負靈人殺死。
但他看不見胡麻是怎么做的,卻能感覺到命數里面的變化。
對于胡麻而言,只是接箭,贈刀,于他而言,卻是感覺到了對方忽地躲過了煞氣沖盈帶來的死劫,甚至緊接著氣運升騰,已經壓過了自己引發的那部分煞氣。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過了這一劫,對方便已氣勢高漲隱約有了五運加身之意,鎮住了自己帶來的煞氣。
“都說了你眼力格局都不夠…”
旁邊的山君,像是在看他的笑話,自他出現,便一直沒有真個與五煞惡鬼動手,也沒毀了規矩,但不動手,卻不妨礙動嘴:
“在你眼里,那是皇帝命,但在十姓眼里,也不過只是件寶貝,造了出來,便可以破了你的五煞局,虧你辛辛苦苦,過來謀劃,要摸人家的底,如今瞧來,摸得如何?”
五煞惡鬼此前一直兇神惡煞,但到了這一刻,竟是反而沒了那股子兇氣,瞧著剛才那兇狂模樣,都是裝出來的一般。
門道里的人眼里的皇帝不是皇帝,是寶貝,自己憋寶造煞,引發了這亂勢,仿佛天生的供養之地,但對方也造了一件寶貝,便克住了自己所有。
因著是實話,他反而并不惡聲咆哮,反而忽地眉眼森然,向了山君看來:“這不像他們家人能做的事…”
“所以說你當時離開的太早了。”
而山君,則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淡淡道:“你不知胡家的后人,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我也可以告訴伱,那小子…”
他微頓了一下,才淡淡道:“有時候狠起來,連我都有點怯呀…”
“那又如何?”
五煞神仿佛被說中了某種心事,聲音驟然兇狂,厲聲喝道:“現在再反過味來,已經晚啦,胡家已經不成氣候了,他現在再怎么做,也終是一死,你以為十姓容得下他?”
“待到胡姓除名之時,連你也要受到牽連!”
“是。”
山君冷淡的看向了他,低聲道:“你只看見了十姓容不下他,卻難道沒想過,十姓,離得開他嗎?”
“你…”
五煞惡鬼仿佛一下子被觸怒到了心間的恐懼與怒火,煞氣騰騰暴漲了起來。
但誰也沒想到,怒吼聲中,那站在了青帳之間,怒聲厲喝的衛家姑爺,忽地倒地不起,但從他的七竊里面,卻噴出了一股子黑色的煞氣來。
黃狗村子里那口早已被填上的枯井,忽地炸開,一股子黑煙,盡數鉆進了井里,源源不斷的污水從井內噴涌了出來。
那五煞神,卻已不見蹤影,竟是直接走了。
只不過,它是何等修為,僅僅是降臨了這么片刻的功夫,衛家姑爺,便也已經背不動,隨著他的離開,頓時變成了一具血肉枯竭抽離的枯骨,眼看著便已撲倒在地,不活了。
他降臨此間,借了這衛家姑爺的身子撒潑叱罵,但其實根本不曾與山君交手,更不用說村子外那位一直沒露面的胡家后人,而他的一身法力,也沒受任何損耗。
斗法斗法,他的五煞之局已經被皇帝命破了,便即認輸,毫不猶豫的便要離開了這里。
當然,他現在這一走,若無壇使召喚,便也回不來了。
等于大敗虧輸,可畢竟也沒損失什么。
堂上客要走,而是借了這口水井離開,便是這時候已經將整個村子都分割了開來的青色帳蔓,也根本攔不住,山君也沒有阻攔的意思。
他只是抬起頭來,向了夜空之中,輕輕嘆著:“早說你不夠聰明了…”
“一見不妙就想走,你真當自己是過來斗法的,斗贏了耀武揚威,斗輸了便認栽離開就可以了?”
“人家從一開始,就想殺你立威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