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眼看著鄭大香主一句話,那些青衣童子笑嘻嘻的,便拿了鏈子,走上前來,似乎要帶了周大同他們走。
這幾個人都不明白鏡子照出來的究竟是什么,但被這些鬼里鬼氣的人盯上,也一個勁心里往外冒寒氣,偏偏面對這么妖異的人,手足無措,慌慌張張的向站在一邊的胡麻看了過來。
就連周大同這等膽子大的,如今都明顯的著慌了。
可不等青衣童子真個走到他們身前,胡麻忽地站了出來,擋在了他身前。
不能不站出來了。
這段時間他一直留意著這些青衣童子的事,知道他們在明州城里鬧的動靜不少,有不少人都是被他們拿鏡子照過之后帶走的。
甚至紅燈會下面的各莊子里面,也是如此,不少伙計被人照過之后帶走,而且這一走,便再也沒了動靜,無人問詢,不知去向,甚至不知生死。
便是問紅燈娘娘,也沒有給出個音訊來。
他不知道周大同等人怎么回事,為什么會被照出來。
他們明明就是身家清白,再普通不過的寨子里的子弟,怎么會與其他人有這么大區分?
少不得,便是那姓鄭的做了手腳?
眼神猛然看向了鄭香主,陰森冷厲,同時也已咬緊了牙關,不管這姓鄭的做了什么,自己卻是絕對不能讓他們把周大同等人帶走的。
一跟了他們去,還能有個好?
心里已是急急的想著,面上卻帶了笑。
盯著鄭香主道:“咱不敢攔著青衣老爺辦差,但是這莊子里面,好歹都是給紅燈娘娘效力的同門,你們只是拿鏡子照一照便要將人帶走,怎么著,也得先給個說法吧?”
“說法?”
鄭大香主看胡麻站了出來,也淡淡一笑,慢悠悠的道:“青衣老爺有令,著咱持照陰鏡在明州城尋陰德有虧之人,一鏡照人,陰德自顯。”
“凡是達到了紅線的,皆要帶回去問問細過,再行定奪。”
“明州城,紅燈會,甚至青衣幫,都是這么做的,你們倒想要說法?”
“紅線?”
胡麻所謂的說法,本來就是為了拖延時間,也沒指望他真的能給自己什么說法。
但是聽了他的話,卻不由得心里一動,向了銅鏡上面瞥去,確實看到了一道淡淡紅杠,標在了鏡子邊緣。
所謂的陰德有虧等話,根本聽不懂,也顧不上,只是立時跟上了話,道:“青衣老爺怎么吩咐,咱不敢說,但我剛才如果沒瞧錯的話,他們離著那條紅線,還遠著呢吧…”
這倒是實話,這幾個人里,也就周大同接近了三尺紅線,但也只是勉強。
至于周梁,還差著半尺,趙柱和李娃子就差得更遠了。
而鄭香主聽了胡麻的話,表情也沒什么變化,只是淡淡道:“青衣老爺仁慈,只讓找達到了紅線的。”
“但咱們辦事自然要小心,接近的也帶走,省得疏漏。”
“你們既然沒有達到,又害怕什么,左右不過是問問,便放伱們回來了。”
“回來你大爺…”
胡麻暗罵,心里急急盤算著,但臉上卻愈發笑的更自然親近,忙忙的道:“只是怕事情太麻煩,也讓青衣老爺受累,幾位師兄也受累,若拿不準,便再照一次就是了…”
“真到了紅線,何必師兄出手,我自己綁了他們送過去…”
“但這么迷迷糊糊的就帶人走,鄭香主,你好歹也是會里的人,回頭娘娘知道了你這樣對咱自己的伙計…”
“…也怕是不會高興吧?”
嘴上胡亂的說著,自然也不會真的指望這句話唬住了鄭香主。
別人不知究竟,只當是鄭大香主仗了青衣老爺的勢來作威作福,但胡麻卻知道這件事背后,還有孟家人的影子,紅燈娘娘怎么敢插手?
只是拖延著時間,已經想著如何才能脫困,帶了周大同他們,打出莊子,躲進老陰山里面去。
這紅燈會里的掌柜位子,不要了。
左右還是周大同他們的小命要緊,反正本事學了不少,大不了再找機會重新出來找門子。
如今唯一擔心的只是,面對著這些青衣童子,鄭大香主,還有那轎輦上神神秘秘,似乎與紅燈娘娘的燈籠一個性質的惡鬼面具,他們這幾個人,有幾把刷子能沖出去?
而在胡麻想著這些時,那些青衣童子,似乎都已經有些焦燥。
他們本就對紅燈會里的人不滿,況且辦了這么多的差,哪里遇見過這么麻煩的事。
一個個的擠眉弄眼,嘿嘿冷笑,甩著手里的鏈子,若不是因為有鄭香主擋在前面,怕是已經直接沖上來搶人。
“唔,說的是啊…”
但誰也沒想到,這位鄭大香主一直看著胡麻,仿佛也在微微沉吟。
末了竟是低聲一嘆,自言自語:“好歹我也是紅燈會里的,這些伙計都算是我親手招進來的,又怎么真的對他們一點不顧惜?”
邊說,邊面無表情的看了胡麻一眼,轉身向青衣童子們看了過去時,臉上卻是已經陪上了笑臉。
有些討好般的道:“諸位師兄,咱們走吧?”
“啥?”
冷不丁聽得這話,別說青衣童子,就連胡麻及莊子里的人,也都大感意外。
這是葫蘆里賣什么藥?
聽得這話,非但沒有人敢放心,反而以為這姓鄭的是不是立刻就要動手,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我是說真的。”
鄭大香主向了那些青衣童子,深深揖了一禮,道:“咱們這段時間,在明州城,在各大血食幫,也已經照過了不少人,也帶回去了不少人。”
“這莊子里的幾個伙計,雖然確實比普通人高了一些,但與那些超過了紅線的相比也還有著不小的差距。”
“如今那邊的人已經不少了,審都審不過來,倒也不必這么麻煩了。”
“幾位師兄辛苦一場,眼見得一十七個莊子都照了過來,沒道理在這里橫生枝節不是?”
“況且沒有照出來超過三尺的,連青衣老爺都沒有請過來的必要。”
見他如此說著,青衣童子們大眼瞪小眼,手里甩著的鏈子也慢慢停了下來。
他們這一身本事,不見得比鄭香主低,但是跟了青衣老爺太久,已經與常人不太不一樣,說話做事,都不算靈光,因此這一路上,倒是多以鄭香主的主意為準。
而且這位鄭香主刻意交好,出行坐臥,也把他們伺候的很舒服。
這時聽他說了,竟真的緩緩點了點頭。
而胡麻這一邊,一腳把地上的泥砂鏟到他們臉上的準備都做好了,孰料他們竟真的要走。
竟然真的放過了周大同等人?
這個變化,非但不讓人覺得驚喜,反而有些詭異。
眼見得鄭香主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那些青衣童子們便也抬上了轎輦,真的要走,他也心思電轉著,猜測這鄭香主的心思。
忽地心里一動,忙走兩步,跟上了他們,笑道:“青衣老爺慢走,幾位師兄慢走,我來送送你們…”
他卻是忽然想到,這姓鄭的有可能是緩兵之計,說著要走,轉頭便要動手。
自己是守歲人門道,與人距離愈近,愈好施展本事,這關鍵時候,反而不能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伙計們也有機靈的,已經拿起了刀叉,跟在了后面。
但就連胡麻也沒想到,自己一路送了鄭香主他們出來,眼看著他們出了莊子,走向鎮子口,居然真的只是要走,沒有半點動手的樣子,倒著實有些意外,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胡掌柜是不是擔心我要強行帶走你的伙計?”
此時的鄭香主,也只是背了兩只手,跟在青衣童子們的身邊慢慢走著,嘴角帶了笑,向胡麻看來:“甚至,你以為你這幾個伙計被照出來,是我做的手腳?”
迎著他的目光,胡麻心里微微一沉,只是默不作聲的看著他。
“這很正常,換了我也會這么想。”
鄭香主也不等他回答,只是低低的笑著,仿佛在與胡麻說著悄悄話,看起來,關系極親近似的。
就連莊子里的一些伙計,都還以為是因為胡麻與這位鄭香主關系好,所以他才幫著說情,把周大同等人留了下來的。
但鄭香主說出來的話,卻讓胡麻一時大感意外:“但實際上,我并沒有做手腳。”
“就算我有這本事,也只會朝了你使,畢竟我確實想讓你嘗嘗下油鍋的滋味,可對這些伙計,我不感興趣。”
“他們,是真的被照了出來,也真的達到了帶回去的標準。”
“那…”
聽著鄭香主的話,胡麻都一時怔住,竟發現他似乎沒有在這件事情上說謊。
可如果真是這樣,他又怎么這么好心,真要放了周大同他們?
送到了鎮子外,青衣童子們身邊裹著的鬼氣,已經愈發的濃烈,陰冷,那抬著的轎輦,都輕輕的顫了起來,仿佛夜里出嫁的新娘。
胡麻這時候,沒有理由繼續跟著了,況且也看出了他們真的不打算動手,只好停了下來,但是滿心的疑問,卻讓他看著這些人的背影,久久未曾轉過身去。
而鄭香主跟在了這群青衣童子身邊,愈走愈遠,快要看不見時,才忽然轉頭向胡麻笑了笑。
看著那仿佛詭計得逞的笑容,胡麻心里忽地一驚,閃過了一個想法:
“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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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