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一把粗礪陰冷的塘灰,放進了粗布荷包里,扎口系緊,隨身攜帶,胡麻便有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后,第一個護身符。
而有了這護身符,他也就有了安眠一整晚的資格…
而按照寨子里的規矩,婆婆去世了,有人在家里住著比較好,表示這個家里還有人,所以二爺也沒急著叫胡麻回莊子里,而是留下來住了幾天。
而胡麻也并不著急,他同樣需要時間與空間,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解一些事情。
前往莊子里見二爺之前,胡麻在寨子里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夜里甚至要靠了婆婆的念咒聲,才可以不受邪祟侵擾。
但這一次回來,身體里點了爐子,又有了護身符,倒解決了這個時時被邪祟侵擾的問題。
他獨自一人住在了婆婆留下的草屋里睡了一夜,無事發生。
只不過,沒人幫著做早飯了。
但早先搶著干活,好好表現的胡麻,倒也不是那種嬌貴性子。
哪里打水,哪里磨面,屋里哪個罐罐是粗鹽,哪個罐罐是醬菜,還是知道的。
喂飽自己沒問題。
在送走了婆婆的初幾天,寨子里的人對一下子孤單了下來的胡麻,也頗多照顧,給幾張餅,挑兩擔水。
當然不是看胡麻的面子,都是記了婆婆的恩情,或是覺得胡麻十五六歲年紀便只剩了孤伶伶一個可憐他罷了。
可過了幾天,大家也就漸漸習以為常,仿佛無事發生過。
而胡麻安穩住在了婆婆留下的小屋里,也默默的把婆婆留下來的東西清點了一下。
不知道婆婆是不是早就做好了與孟家那只鬼同歸于盡的準備,她仿佛提前就安頓好了胡麻的一切,小紅棠,她托付給了胡麻,八字貼留在胡麻身邊,小紅棠便跟定了胡麻。
這小丫頭平時貪玩,也經常跑的沒影了,但胡麻只要燒上一枝香,她就知道回家來了。
按婆婆的說法,小紅棠這樣就變成了自己的小使鬼?
不知道使鬼是用來做什么的,但一個別人看不見的小丫頭,能做的事情應該很多?
起碼去崔家偷塊臘肉,應該沒人發現吧?
婆婆留下來的第二件東西,便是那一個黑瓷罐子了。
胡麻清楚自己身上的問題,婆婆應該也清楚,所以才給自己留了這一罐子。
里面,居然是一顆一顆的藥丸,塞得滿滿。
藥丸鮮紅,捏在手里,會有血絲滲出來,一顆有龍眼大小。
“這都是血太歲?”
胡麻嗅了一下,便覺得氣味熟悉,應該差不離。
自從外出去找婆婆,足有三四天沒吃過任何一點太歲的他,在為婆婆辦完了喪事之后,便吃了一顆,立刻就覺得自己的身體,熱烘烘了起來。
此前消耗了不少的爐火,也隨著這一顆血藥丸的吞下,漸漸得到了補充。
他暗自嘆著:這都是婆婆給自己特意留下來的,救小命的東西啊!
只不過,這一顆,并不足以讓自己像之前大口吃肉一樣,獲得那么大的進益。
但是每兩天吃一顆,卻也足夠支撐著自己身體不出問題,而且這一身爐火,保持一種正向的增漲了。
早先看過,自己的道行,已經有了一柱半香,也不知這罐子里的血食丸,全部吃完之后,能不能達到三柱香的程度。
當然,胡麻心里也不由得想著:“婆婆臨走之前,倒沒跟自己說,這血太歲哪里來的,只說這老陰山里的血太歲,快被她割光了…”
“萬一這一罐子血太歲吃完,自己火候仍然不到,又該怎么辦?”
可惜,這些問題胡麻卻是沒法子問了。
而事后找小紅棠問,她出只是咬著手指說:“婆婆就是能找到。”
“別人都說沒有的地方,婆婆也能找到。”
“…”
“這就是婆婆的特殊本領了吧?”
胡麻也總不能指望婆婆托夢來告訴自己,只能抱著希望,打開了婆婆留下的冊子。
“清遠胡氏鎮歲書,聽起來,算是家傳的?”
早已猜到,婆婆,或者說自己這原身的來歷,應該不凡。
從自家仇人就能看出來自家的逼格,好歹也是可以跟槐陰孟家結仇的層次,況且婆婆把那金子一般珍貴的血太歲,每天的割了過來給自己當豬肉吃,這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
胡麻深知這秘術里面,應該有不少好東西,但是打開之后,心情卻一下子變得又驚又喜又無奈。
驚喜的是,這里面記載的應該都是些實實在在的東西,滿滿一冊,眼花繚亂。
什么袪病,什么找草,什么燒骨,什么問鬼,什么勘脈…
但無奈的卻是,這冊子上面每一個字自己都認識,卻看不懂。
若要仔細點形容,這倒跟一個六年級小孩拿了本核彈制造工藝一樣。
識字歸識字,看懂歸看懂。
上面的頗為術語,生僻詞義,咒謠,自己全然看的云里霧里。
“看樣子,我還是得先從加減乘除,二元方程學起啊…”
胡麻望洋興嘆,看著這滿紙自己認識它,它卻不認識自己的文字,發揮著想象能力。
“這里面倒有些內容,仿佛與太歲有關似的…”
“莫不是里面便記載了勘探肉山血食,尋找珍異太歲的門道?”
“婆婆不會就是靠了這上面記載的本事,才把整個老陰山里的血食,都給我割來的吧?
“…”
心里倒是忍不住一陣震憾,隱約覺得如果真是這樣,怕是門了不起的學問。
當然了,這所有的一切,也只能是猜測與設想。
想真正參透這些,還是得先把這個世界的一些基礎知識學好了,再來學這秘術才行。
但找誰學呢?
二爺么?
二爺已經很不耐煩了:“明州府里半掩門的規矩行情我倒是懂,你要學不?”
這話說的胡麻一陣臉紅,還有點尷尬,自己也不過是趁著這段時間,好好請教了一下二爺那幾手真本事,以及他年輕時候,在外面闖蕩的閱歷見聞之類的。
初時二爺還興沖沖的跟胡麻講著,但漸漸的,肚子里開始沒貨,胡麻又總是問他,就有點繃不住了。
一被胡麻問住,就急眼,甩出了自己的絕活。
這倒讓胡麻有些好奇:“二爺你六十年的童子身,了解這塊的行情有什么用?”
二爺臉上更掛不住了:“我過過干癮不行?”
“行行行…”
察覺到了二爺心里不爽利,胡麻忙陪著笑臉:“我就是想問問,你教我們的這些本事,是不是到底了,后面的咋學?”
“到頂了,反正我會的這幾手子到頂了。”
二爺最后也只能無奈的回答胡麻:“再后面的,我是真不懂啊…”
“你說你婆婆本事那么大,活著的時候你不學,臨了非要到我們這行當里來碰鼻子,何苦呢?”
“…”
聽明白了二爺的話,胡麻倒也有了數。
二爺是真的不會了。
二爺甚至也不太理解自己為啥要再學下去,畢竟就自己現在學到的本事,已經可以做一個很好的割肉工了…
但胡麻心里卻是明白,自己是一定要學這方面的本事的。
婆婆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要自己繼續學二爺這行當里面,更厲害的本事。
只不過,胡麻也是事后想著,既然婆婆確定了這行當能救自己的命,又知道二爺也不會更高一層的法門,為什么卻不告訴自己呢?
是她自己其實也不會,還是為了考驗自己?
“咱這點爐子的本事,再往上走,那就得去找那些血食幫的供奉先生了,人家確實有絕活,二爺我也知道,咱這本事屬于人家那一脈,但那安身立命的本領,哪有這么容易教人的?”
二爺向胡麻解釋著:“伱呀,收了這份心吧,跟我下兩次礦,娶房媳婦最要緊…”
“…”
“我也覺得娶房媳婦過個安穩小日子不錯,但不學不行啊…”
胡麻需要學了那些本事救命,但這話卻無法直接跟二爺講,也只能自己心里琢磨著。
天氣漸漸的冷了,到了寨子里最清閑的時候,但寨子里卻誰也不敢放松,預備著耕地,播種,多給牲口喂幾把料,準備著忙活下一年開春時的收成。
那些跟了二爺學本事的少年們,也都加了把子勁,有的家里人還一狠心,多買了幾塊白太歲肉給他們補補。
這是生恐他們爐火不夠旺,血食幫的人看不上。
一旦看不上,那就又要再等一年,這可就浪費了一年的糧食。
這天夜里,他借著油燈,照例的看了會書。
雖然這胡家鎮歲書上面的東西他看不懂,卻也盡可能的記下,一字字的記在腦子里,說不定什么時候便會有用。
睡下之后,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老白干兄弟,可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