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箭與自然

　　“看好了，機會只有一次！”第二天清晨，克里斯蒂娜帶著沈言來到村附近的小懸崖上。

　　這里有個木制的瞭望臺，不過站崗的男精靈見到克瑞斯扶著沈言上來，立刻留下水果、含笑消失。

　　當時微風正好，克瑞斯看著周圍的空氣，像模像樣的點點頭。再三叮囑沈言一定要用心后，克瑞斯才將手伸進織錦囊中輕輕抓了一小把玫瑰粉末。她的表情看起來心痛之極，連淚花都在眼睛里打轉，手一抖…抓起的粉末又有一小半落回袋中。

　　抖的這么厲害，你是食堂大媽嗎？

　　沈言看著既感動又無奈——他知道山民可沒有種植玫瑰花的閑情雅致，就算精靈也過不起精致的生活。這些玫瑰粉末都是克瑞斯收集野玫瑰掉落的花瓣，曬干磨粉，一點兒點兒積攢起來的——對她這個年紀的精靈少女來說，兜里沒有半毛錢，這是她所能擁有的最珍貴的財富。

　　“或者，我們抓把土來代替？”沈言輕聲建議道。

　　“不行，只有玫瑰才是風精靈的摯愛！”涉及到專業知識，初為人師的克瑞斯登時嚴肅的拒絕。精靈認為萬物皆是精靈，自身也是自然精靈的一部分。“第一次如果不正確，會給你樹立一個錯誤的印象，以后糾正起來千難萬難。如果你這次領悟不了的話，”她看看袋子中剩下的玫瑰粉末，咬了咬牙，“我最多再示范一次！

　　希望不要，你看起來挺聰明的…吧？”

　　看著精靈那有點兒可憐并帶著淚光的大眼睛，沈言實在扛不住，只能舉手投降，“我發誓無論是否學會，秋天我都會親自收集玫瑰花瓣賠給你。”

　　“真噠？”克瑞斯那雙大眼睛立刻開心得彎了下來，淚光奇跡消失，美滋滋的補充道。“你根本不曉得野玫瑰生在哪里，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精靈的手指纖細筆直，仿佛楊柳枝條般在風中展開。

　　粉色、紫色的玫瑰花粉末拋在風中，在指間盤旋著、飛舞著，告辭而去，于風中拉扯成細細的絲絳線條。

　　沈言驚訝的微微張嘴，他本以為精靈那一套都是唯心主義，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怎么催眠自己相信…但這一刻，他真的看到了風！

　　看到風中飛舞的精靈！

　　如果讓一百名精銳人類弩手與一百名精靈射手排成三列方陣對射，那么當順風和側風時，人類滅而精靈能活下來50；如果逆風，人類滅而精靈能活下來30。

　　精靈就相當于以神射手和狙擊手為主的軍隊，可惜在排隊槍斃的時代并不占據多少優勢，前排又缺乏抗線的肉盾。培養代價高昂、最后卻被以炮灰的方式消耗掉。考慮到“人類的人口優勢”和“精靈最擅長的就是射箭”這兩點，人類其實具備了壓倒性優勢。

　　這就是為什么人類能取代古代精靈帝國成為這片大地的主人。實際上在人類擴張的后期，精靈進行了主動而面的退讓，相比起土地精靈更看重生命。

　　可如果將一百名精靈和一百名人類精銳士兵同時撒到森林里，那么結果會是人類滅而精靈毫發無傷。這就是為什么在“精靈大撤退”之后，陸地上還留存著大量精靈村落的緣由所在。想征服這些村落，人類就算投入一萬倍的人力都做不到！代價如此高昂，還不如收點兒微薄的稅收然后承認其地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反正精靈也不會沖出森林來搶人類的東西。

　　尤其是人類在這片大地上的敵人和潛在敵人多得是，地精、獸人、邪教徒、蠻人、魔獸、龍…等等。面對如此之多的威脅，偏向善良陣營的精靈往往是結盟對象而非敵手，只要不腦殘的統治者都明白這一點。

　　沈言看到了風，也看到了那一刻，克里斯蒂娜臉上的表情——快樂并驕傲著，這就是精靈。

　　這讓沈言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沈言曾經見過很多精靈，幸運的和不幸的。他曾對銀月婊治下的神殿精靈嗤之以鼻，也曾對城市精靈的遭遇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指責他們都要滅亡了，為什么不尋求改變？為什么寧可抱著那些守舊的東西不放？放下架子，學習人類的優點不好嗎？

　　然而這一刻，看著風從克瑞斯指間搶走玫瑰花粉的美感，他那頑固的觀念徹底動搖了…如果精靈徹底的世俗化、人類化，如果精靈搖身一變成為去踏馬的自然！去踏馬的美學！老子就要生娃、種田、建城、爭天下口牙！

　　那樣的精靈還是精靈嗎？

　　精靈的文明程度超乎人類想象之外，并且他們的哲學早就大一統。人類覺得精靈孤守山林肯定很孤獨，可精靈認為自己活在無窮多的自然精靈之中，每天都很熱鬧。他們從自然索取，又回報和守護自然，這種模式持續一萬年都不會出問題。人類則是征服自然，然后毀滅自己。

　　射箭，是精靈與風的游戲，怪不得精靈會樂此不疲。

　　當沈言明白什么是風之后，他拿著一把軟弓，輕松的就將木箭從這個山頭射到了對面的山頭，因為風在“幫忙”。見沈言果然成功的“看到了風”，克里斯蒂娜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小胸脯挺的老高！一副“是我的功勞，快點兒夸我”的表情。

　　沈言當然是滿足了她的愿望，往死了狠狠的夸了克瑞斯一通！夸得她臉色潮紅，氣喘噓噓，最后扛不住一個人捂著臉跑掉了。

　　那個無聲消失的站崗精靈又無聲出現，朝沈言豎起兩根大拇指！臉上欽佩的表情絕不摻假！“我家那熊孩子要是有你一半兒本事，不，哪怕十分之一！也不至于到現在…唉”

　　沈言也敗退并落荒而逃，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對她做什么！

　　他現在明白了克瑞斯為什么說他過去的射箭是“硬射”——那種撕裂空氣的射箭方式，確實是不顧一切的蠻干。月桂的箭術中也沒有類似用魔力排開箭頭前空氣的“真空箭”、“無響箭”之類的技巧，當年沈言還覺得月桂缺乏想象力。想著自己將來定要創造出類似的技巧，壓月桂一頭。

　　現在想想那些想法真是好笑…當箭支與風融為一體時，空氣不再是阻力而是動力，聲音即可變成風聲亦可無聲。甚至到精深處本來就不需箭支撕裂空氣，又哪來的聲音？

　　現在沈言和克瑞斯等人自然都做不到，但未來的路已經敞開，一片嶄新的天地！

　　沈言就這樣在遠山部暫時沉寂下來，化作整日和女孩子們廝混一起，游蕩嬉戲的不良少年。

　　下雨時，他向克里斯蒂娜學習如何拋射，讓帶著雨水落下的箭支更具威力的落雨箭；起風時，他和一群少女站在逆風處共同射出木箭，然后看著一批木箭如翱翔的群鳥般繞過小小懸崖，命中藏在懸崖后的十來個木靶，歡呼雀躍…

　　春覽繁花秋射月，夏乘暖風冬射雪。

　　沈言身上掛著“免疫預言”，神祗也無法用預言定位他的行蹤，甚至一不小心就會弄丟，可整日盯著也是件勞神勞力的事情。因此當感覺這個少年徹底泯為眾人，再沒展現出什么了不得的天賦后，三女神對他的關注也從疏忽變成放棄。

　　一段時間之后，她們甚至忘了還有這么個“瑕疵”曾存在過…

　　畢竟放棄監視之后，再想從茫茫森林中找到沈言簡直是件天大的難事。說起來只能沿著他的人際關系一點點兒的梳理，用預言將這些人逐個定位…可誰還記得他的親密關系都有誰？

　　再說誰有那個閑工夫浪費在一個少年身上？

　　此事最終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