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曦想著過幾天要去接郁棠,就去了自己常去的裁縫鋪子,準備做幾身新衣裳。
天氣越來越越冷,正是穿通袖襖的時候,她挑來挑去,挑了塊蜜合色的織金折枝花的料子。
裁縫鋪子的老板娘三十來歲,白白胖胖,精明能干,是個眼里有事的人。
她猛夸顧曦的眼光好,拿著料子披在了顧曦的身上,道:“這蜜合色認人,尋常的人都穿不好,可您看,這料子把您的皮膚襯得多白啊!”
的確是這樣。
顧曦很滿意,又想著郁棠來了裴府肯定要舉辦家宴,說不定殷太太他們都會請客,她跟著裴老夫人,說不定也有機會去露個臉,加之她也有些日子沒有來照顧這家裁縫鋪子的生意,時間一長,別人憑什么還捧著她?
她索性讓裁縫鋪子的老板娘幫她再推薦幾匹料子:“想多做幾件合心意的衣服,冬天怕是有應酬。”
那裁縫鋪子的老板娘一聽,喜得合不攏嘴,忙高聲吩咐小徒弟把前幾天特意從江南讓人帶過來的料子各拿一匹過來,還笑著對顧曦耳語:“是江南織造的貢品,怕和皇家撞了,只變了幾個顏色和圖案,可那用料和織工卻是一模一樣的。”
皇家之物有自己的規矩,要想做別人愛的買賣,自然是不能全部照搬的。
顧曦出身江南,顧家也有綢緞鋪子,這里的行行道道也是門清。
“那就拿過來看看。”她隨口說著,由老板娘虛扶著,在旁邊的雅間坐下,接過老板娘親手奉的茶,喝了一口。
老板娘知道顧曦出身不凡,一直想讓顧曦幫著介紹幾個客人,趁著料子還沒有拿過來,她湊了過去,笑盈盈地道:“您嫂子什么時候回來?到時候我也去給舅太太道個恭賀。”
像徐家、黎家、張家這樣的人家都有自己的繡娘,除非是家里的衣裳看厭了,不然很少會出來訂做衣服,她就是想撿個漏。
萬一真的成了,就算是到他們家做了個帕子,也夠他們家吹噓的了。
顧曦也知道她的心情,想著和她打交道的這幾年,這老板娘也算是老實本份了,遂笑道:“年前應該會回來,到時候我跟你說一聲。”
顧昶這兩年一直走著費質文的路子,開年后吏部查核官員,會有調動,費質文已經在幫顧昶籌謀了,殷氏想著快過年了,事情雖然還八字只有一撇,但該打點的,該走動的,還是趁著過年的時候去拜訪一番,寫了信給她,讓她親自督促著留在京城的仆婦把宅子打掃干凈,她趕在十一月中旬之前回京,先去徐、黎幾家走一圈。
裁縫鋪子的老板娘聽了自然千恩萬謝,尋思著給顧曦打折會壞了鋪子里的規矩,以后顧曦再來,是打折好還是不打折好呢?她想了想,趁著顧曦在和裁縫說款式,轉身到庫房拿了兩尺的一塊零頭布送給顧曦:“是蜀地那邊的蜀繡,只得了這塊料子,您肯定覺得尋常,我這樣的,卻是頂稀罕了。您拿回去給小少爺做個帽子,或者您自己做個襴邊什么的,肯定出彩。”
顧曦見是塊桔色的線綢,繡著一道道的喜鵲鬧梅的圖案,就這樣可以做襴邊,裁下來也可以做鑲邊的。難怪老板娘讓她用在裙子或是帽子上。
這樣的料子雖然常見,可這塊料子繡工十分的了得,喜鵲也好,梅花也好,都栩栩如生,神態不一,生機勃勃,帶著一派熱鬧氣息。
可見不是尋常人的手藝。
既然送東西,當然要送個明白。
裁縫鋪子的老板娘也沒有瞞著顧曦,笑道:“就是那年萬壽節給皇上繡《千鶴圖》的眉娘子繡的。您也知道,自她的繡品在萬壽節上出了風頭之后,找她的人絡繹不絕,尋常的東西她已經不接了,這還是她沒有出名之前繡的。我無意間得了,一直舍不得動,要不然,憑我這樣的人,哪有機會拿到眉娘子的繡品。”
這件事顧曦聽說過。
那年皇上過壽,四川巡撫送了皇上一幅《千鶴圖》做為壽禮。小小一張屏風上,繡了一千只姿態各異的白鶴,繡這幅圖的眉娘子一舉成名,蓋過江南眾多繡娘,成了如今最炙手可熱的繡娘。據說繡品價比黃金,按大小收錢,還排隊都排不過來。
顧曦沒見過那位眉娘子的繡品,也不知道手中的這個布料是真是假,但不管是顏色還是繡工都十分精致,難得,屬于精品。她很喜歡。收下也沒什么不好的。
她大大方方地道了謝,又訂了件灰鼠皮的斗篷,兩雙暖手,約好了來拿衣裳的日期,這才帶著荷香回了府。
荷香知道顧曦的心思,服侍她更衣的時候不由道:“庫房里還有幾塊狐貍皮,正好可以做件斗篷。要不,再給您做件斗篷吧?”
顧曦搖頭,道:“那幾塊皮子還是我母親留下來的,清一色的玄色皮毛。如今這樣的皮子可不多見了,何況還能做件斗篷?留著給元哥兒長大了用吧!我有件灰鼠皮的就行了。”
可當年郁棠在京城過冬的時候,她正懷著孩子,三老爺和老夫人生怕她凍著了,灰鼠皮、貂皮、狐皮各做了五六件。
荷香欲言又止。
顧曦都沒有注意,她的心思已經轉到了首飾上了。
郁棠的首飾多她是知道的,她這幾年因為頭頂上有個婆婆,不好太打扮,有好幾年沒有添首飾了,再去買就怕到時候大太太說三道四的,不如把從前她在裴家得的那些首飾重新炸一炸,翻翻新。主要是那些寶石的成色好,就算她去買,一時半會兒也未必能買得到這么好的寶石。
顧曦忙了幾天,等到去迎接郁棠的那天,她特意穿了那件蜜合色的織金通袖襖,戴了個鑲紅寶石的花冠,和裴彤一道,帶著元哥兒,去了裴府。
裴彤去見裴宣。
二太太正在內院等著她。
見她到了,抱了抱元哥兒,哭笑不得地對她道:“我們走吧——阿丹和徐太太她們一道走的,阿紅跟著阿禪他們一道。說是和我一道,一個個都跑得不見了蹤影。”說完,還親了親元哥兒粉嘟嘟的小臉,道,“還是我們元哥兒聽話,說來看叔祖奶就來看叔祖奶。等會叔祖奶給你買好吃的,不給你姑姑和叔叔。”
元哥兒哪里聽得懂,只知道咧了嘴笑,笑得滿嘴口水,若得二太太直笑,催著顧曦:“我們快上馬車,太冷了,別凍著我們元哥兒。”
顧曦一面扶著二太太上了馬車,一面道:“森哥兒呢?跟著阿丹一道去了通州嗎?”
二太太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他祖母說天氣太冷,怕他受了風寒,不讓抱出來。阿丹和姑爺一道出的門。”
顧曦服侍二太太坐下,笑:“天氣的確太冷了些,要不是有您,我也不敢把元哥兒抱出來。不過,殷太太的孩子不是剛剛滿月嗎?她怎么也出了門?殷大人讓她出門嗎?”
“肯定是不讓的。”二太太想也沒想地道,“可她那性子,要真的想干什么,誰攔得住。這不,殷大人也跟著一道去了。秦姑爺就是聽說殷大人是跟著殷太太一道的,這才跟著阿丹過去。要不然,他是準備和阿禪、阿泊他們一道的。”
說話間,馬車骨碌碌地馳出了裴府的大門。
二太太問起裴彤的功課來。
大家都對裴彤這次下場抱有很大的期望。
顧昶不在京城,顧曦也摸不清楚裴彤的底細,只能把他平時的情況說給了二太太聽。兩人家長里短的,一直說到了通州。
他們在郁棠當初買的那個宅子里歇腳。
女眷在內院,男子在外院。
顧曦見到了徐萱和張大小姐等人。
都認識。
但張大小姐也來接郁棠,還是讓顧曦有些意外。
張大小姐笑著指了徐萱:“都是她。我說我不來,她非要我來,還說你三叔母對我印象很好,我怕你三叔母根本不記得我了。見到了你三叔母,我得好好問問,看是不是她說的這個事。”
徐萱連著生孩子,不知道是心情愉快還是保養的好,半點不見憔悴,反而比從前精神更好。
她笑嘻嘻地任由張大小姐指責,挽著裴丹:“走!難得孩子相公都不在身邊,我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天好好的喝兩盅。”
裴丹大叫:“你別找我。姐夫說了,不讓你喝酒的。孩子還沒有百日。我不想讓姐夫討厭我。”
徐萱就威脅裴丹:“你就不怕我討厭你。”
裴丹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張大小姐拽著她就往內室去:“你和她斗什么嘴?肯定是斗不贏的。我們趕緊梳洗去,早點歇了,晚上一起打馬吊!”
裴丹跟著跑了。
“你們居然不等我!”徐萱見了叉著腰,“我說阿丹怎么越來越不聽我的了,原來是你從中慫恿,看我等會怎么收拾你。”
“母夜叉!”張大小姐笑著回罵,“你有本事在姐夫面前也這樣叉腰叫囂,我就服你。”
裴禪的媳婦抿了嘴笑。
幾個人嬉鬧著去了內室。
二太太啼笑皆非,逗著元哥兒:“還是我們元哥兒聽話,走,我們去喝燕窩羹去,不理她們這些人來瘋。”說著,抱著元哥兒也走了。
顧曦看著滿室忙忙碌碌地收拾著行李的仆婦,突然覺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