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驚呆了,她萬萬沒料到蒼鳩口中的能起死回生的神醫竟然就是她親爹!
從邏輯上,似乎說得通,畢竟除了她爹,沒誰的醫術比她更高明了。
而從曾經的懷疑上,也更說得通了,她早懷疑過她爹娘不在夜涼城,是因為來了云端城,這不,讓自己猜中了!
“爹,你怎么會在這里啊?”喬薇問。
喬崢還是問喬薇呢:“你是怎么來了?冥修也來了啊,燕大俠,海大俠。”
儼然看見姬冥修一行人了,姬冥修微笑著喚了聲爹,他還算高興,只是當他目光落在鬼王的身上時,笑容不免微微地淡了一下,“他是誰啊?”
鬼王:“吼!”
喬爹被撲面而來的獅子吼鎮住了,本想問問沐小將軍是誰,這下子都給震得問不出了。
喬薇拉過他的手:“爹,我們進去說話!”
喬崢點點頭:“也好,天寒地凍的,門口不是個說話的地方。”說著,反握住女兒的手,領著女兒往屋子里去了。
姬冥修也緩緩地進了院子。
燕飛絕與海十三快步跟上。
只留下茫然不知所措的蒼鳩,望著父女倆攜手離去的背影,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喬薇這會子沒功夫管蒼鳩了,隨自家爹爹進屋后,立馬問起了她爹與她娘的情況。
屋子里燒了炭,還算暖和,喬崢讓幾人坐下,給幾人沏了茶,隨后自己挨著女兒坐下,但也沒著急說他與賀蘭傾的事情,而是看著女兒的臉,好一陣心疼道:“這才幾個月啊?你都瘦了。”
“我瘦了嗎?”喬薇摸摸臉,不覺得啊,不過心里還是暖暖的,畢竟只要她娘不在,她爹還是能準確無誤地注意到她的!
喬崢瞪了姬冥修一眼:“你怎么照顧我女兒的?我女兒都瘦成這樣了你還…”
喬崢想說你還胖了,可對著姬冥修那張清瘦得更加嚴重的臉,又怎么也說不出了。
喬薇與姬冥修日日處在一塊兒,對此渾然不察,可喬崢記著二人離京時的樣子,再這么一對比,差距就出來了,看看姬冥修,再看看女兒,深覺是女兒沒照顧好姬冥修。
姬冥修乖順地說道:“是我疏忽了,讓爹擔心了,我日后會注意的。”
“咳。”喬崢清了清嗓子,“你…你知錯了就好。”
“嗯。”姬冥修微笑。
喬薇有些扛不住了,趕緊跳過這一茬,給他爹介紹了沐小將軍,沒說是神將府的人,只道是自己與冥修的一位朋友沐公子。
喬崢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沐小將軍戴著斗笠,帽檐拉得較低,喬崢便沒刻意往人家臉上看,可沐小將軍右臂僵硬,這讓喬崢的屁股一下子坐不住了。
沐小將軍忽然站起身:“屋子里有些熱,我去外頭走走。”
喬崢那句“我給你瞧瞧”瞬間卡在了喉嚨。
沐小將軍出去了。
喬薇問起了景云與望舒的事:“找到他們了嗎?”
喬薇點頭道:“找到了,先是在蒲城找到望舒,再是去匈奴找到了景云。”
“后找到景云的啊,景云他…”后面的話,喬崢沒說,就連他這個做外公都看得出那孩子心思敏感,妹妹先得救,他會不會以為爹娘不要他?
喬薇把一路上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與喬崢說了,喬崢聽得那叫一個心驚肉跳,喬薇又道:“都過去了,沒事了,景云也好好的,您別擔心了。”
喬崢眼下不是擔心不擔心的問題,他心疼壞了,說不上心疼誰更多一點,就算望舒更迷糊,都不知道自己被擄了,可到底也是他的心頭肉,他心疼她,與心疼景云是一樣的。
再說了,望舒又是個小姑娘。
有一種害怕,叫外公認為你很害怕。
他的小望舒,一定嚇壞了。
一想到這么小的孩子在睡夢中被人抓走,醒來爹娘都已不在身邊,那種惶恐,怕不是他們這些做大人的可以想象的。
他又想到了女兒,她也是一覺醒來就沒了爹娘,那時她…是不是也曾經這么害怕過?
喬崢握住女兒的手,越發愧疚起來。
喬薇還不知自己一段流水賬似的講述,讓自家爹爹觸景傷情了,見他爹沉默不語,略有些著急地問道:“爹,別光顧著說我們呀,你和我娘是怎么一回事?我娘呢?怎么沒看見她?”
提到賀蘭傾,喬崢幽幽地嘆了口氣:“唉,我也在找她呢。”
喬薇驚訝:“你不是和我娘一塊兒來這里的?”
喬崢幽怨地說道:“原本是一起來的,可是后面給走散了。”
“怎么走散的?”喬薇問。
喬崢說道:“離開京城那晚,咱們不是分頭行動嗎?我和你娘追蹤的那伙人是走的水路,我們便也走了水路,原本快追上的時候,我病了一場,等我痊愈了再與你娘追上去時,那伙人已經出大梁了,但他們不是走的北境三城,他們約莫是察覺到我們在跟蹤他們,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從東晉進入匈奴。
我們又沒有東晉的通關文書,你娘想來硬的,被我勸住了,我偽造文書花了些時日,又給耽擱了,不過好在你娘厲害,還是追上他們了。那時,我們已經出了匈奴,進了一個小鎮。”
“不會是鳳凰鎮吧?”喬薇進入匈奴遇上的第一個小鎮便是鳳凰鎮,聽到喬崢這么說,下意識地便將這小鎮的名字說了出來。
喬崢搖頭:“具體什么鎮我忘了,但不是鳳凰鎮,他們都說夜羅話,我不懂夜羅話,你娘才懂,一路上,都是你娘在探路。走了幾天后,那群人又上了水路,我們買了船跟上去,這次可算是堵住他們了,但河面上突然洪水,將兩條船都淹了,我和你娘也在洪水中沖散了。”
上一次是洪水,這次又是,喬崢覺得老天爺也太會給他開玩笑了!
喬薇寬慰道:“爹你別擔心,娘一定會沒事的。”
你這么羸弱都沒事,我娘武功蓋世,當然更不可能有事。
喬崢也不覺得賀蘭傾會出事,他想的當年賀蘭傾的武功不到現在的一半,被洪水沖走都活下來了,如今自是更能化險為夷了,總之就是不承認自己很弱就是了!
喬薇又道:“爹你不是被洪水沖走了嗎?怎么會到這云端之城了?”
喬崢道:“你說云中城啊。”
“它叫云中城?”喬薇眨巴了一下眸子。
喬崢說道:“是啊,就叫云中城,那日我被洪水沖走后,恍惚間記得你娘給我扔了一塊木頭,我抱住木頭一路漂,漂著漂著暈過去了,再睜眼時在一條小溪邊,溪邊還有另外一個人,他被毒蛇咬傷了…”
“這么冷的天還有毒蛇嗎?”燕飛絕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喬崢解釋道:“原本是沒有的,但他是個采藥的,采著采著發現毒蛇,就裝進了簍子里,簍子里恰巧有個暖水囊,把毒蛇給熱醒了,毒蛇爬出來,這才把他給咬了。”
“之后呢?”喬薇問。
喬崢感慨地說道:“之后我就給他治了毒傷,他見我醫術不錯,卻又無家可歸,便將我帶回來了,這家醫館就是他開的。我聽著他們說的話全都是夜羅話,猜測自己應當是到夜羅了,我和你娘的目的地都是夜羅,她若是在附近找不到我,一定會知道我來這里了,我就想著把自己的名聲打出去,她聽到哪兒有神醫,就會猜出是我了。”
果真是心有靈犀,她聽說有神醫,可就沒猜出是她父親。
喬薇又道:“你來多久了?”
喬崢道:“有半個月了。”
比起她爹娘繞的遠路,居然還比他們先到這里,喬薇更好奇的是都過了這么久,她娘怎么還沒找上云中城,她娘要腦子有腦子,要武功有武功,出事是不可能的,迷路更不可能,莫非是被什么事給絆住了?
不論怎樣,能聽到二人的消息喬薇還是很高興,她已經找到她爹了,相信很快也能找到她娘。
“爹。”沉默半晌的姬冥修忽然開了口,“方才我們一路走來,發現城里一個人影都沒有。”
本以為是空城,可據喬崢的說辭,這醫館中就住著一個大活人,而喬崢坐診這么久,也應當沒少見別的活人。
喬崢哦了一聲,道:“今天是初三,他們去祭壇祈福了。”
喬薇不解道:“祈什么福要萬人空巷啊?”
喬崢頓了頓,說道:“我也不太懂,只知道他們這兒有個圣教,每月初三都會在城中央的祭壇舉辦一次祈福,不是下不了床的人一般都會去。”
喬薇想起那些大開的樓門,撇撇嘴兒道:“去了不關門兒啊?”
喬崢笑了笑:“云中城沒有竊賊,也沒有綁匪。”
喬薇挑眉哇了一聲:“一方凈土啊。”
“呵呵呵呵…”燕飛絕嘴欠地笑開了,“少主,你得學學人家這兒的官兒是怎么當的?你說說你都做丞相多少年,大梁的竊賊啊劫匪啊,怎么還是屢禁不止呢?”
姬冥修甩了他一記眼刀子。
喬崢看向燕飛絕道:“燕大俠誤會了,云中城是沒有官府的。”
燕飛絕咋舌:“啥?沒官府?軍隊呢?”
“也沒有。”喬崢道。
燕飛絕更咋舌了:“那、那這么大的城,都是誰在管轄啊?”
喬崢說道:“圣教。”
燕飛絕好奇地拉了把椅子坐到喬崢面前,與喬崢嘰里呱啦地聊起來了。
喬薇輕輕地戳了戳自家相公的胳膊,低聲道:“有沒有想起圣女殿?”
姬冥修握住了她調皮的指尖:“嗯。”
王后操控圣女殿控制塔納族,也用的這個套路,只是塔納族畢竟還有賀蘭王族,圣女殿沒這么容易只手遮天。
喬薇小聲道:“如此說來,那老妖婆八成圣教的人了?”
姬冥修細細撫了撫她指尖:“八九不離十。”
燕飛絕與喬崢說著話,喬薇與姬冥修說著話,沐小將軍出去了,只剩哪兒都插不進去的海十三,以及哪兒都不想插、抱著懷、發著呆、一身酷炫狂霸拽的鬼王。
海十三在繼續落單與和鬼王談一談之間選擇了前者。
他無聊,索性出去走走,剛一推開門,便瞧見院門口,沐小將軍與蒼鳩交頭接耳地說著什么,二人見他出來了,不約而同地噤聲了。
海十三抬了抬手,訕訕道:“你們聊你們的。”
沐小將軍看了蒼鳩一眼,對海十三道:“他在向我打聽你們還要談多久,他主子的傷勢恐怕等不了了。”
“哎喲,怎么把這一茬兒給忘了?”海十三拍了拍腦袋,轉身進了屋。
不多時,喬薇打開簾子出來了,一臉冷漠地看著蒼鳩道:“把人抬進來吧。”
兩名長刀死士將王后抬進醫館了。
喬崢一眼認出了這是王的親娘:“哎呀,她怎么傷成了這樣?”
喬薇將王后的情況與自家爹爹說了。
喬崢聽完,很是驚訝了一把,不過驚訝歸驚訝,沒耽擱他給傷患療傷就是了。
喬薇給他打下手,他很快便將對方的傷口處理妥當了,刀子插進去的地方離心臟只剩不到半寸,再稍稍偏一點,她已經是一具尸體了,可縱然如此,她的情況也著實算不上好,失血過多,元氣大損,能不能熬過去就看接下來的三天了。
三天后她若是能醒,便算是救回了半條命。
若是醒不了…那便等著給她收尸吧。
喬薇一邊收拾現場,一邊對喬崢道:“爹,你什么時候隨我們去一趟夜涼城?景云和望舒都想你了。”
喬崢一聲嘆息:“我也想他們,可我要在這里等你娘,萬一你娘來了,找不到我,她會難過的。”
喬薇想說帶望舒與景云過來,頓了頓,又覺得這城里或許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靜,還是等試試深淺了再做決定。
一行人在醫館吃了午飯,喬崢親自下廚,燒了一大桌喬薇與姬冥修愛吃的好菜,也煮了一鍋鬼王的御用綠豆甜湯。
鬼王喝完湯,眼睛bling—bling發亮,瞬間也給喬崢做了個“標記”。
幾人許久沒吃過這么地道的家鄉菜了,都跟幾百年沒吃飯似的,十人分量的飯菜,愣是被這幾個“餓死鬼”風卷殘云地掃光了。
幾人心里那個饜足啊,燕飛絕與海十三直接捧著肚子,躺到草坪上挺尸了。
喬薇幫著他爹收拾了碗筷,父女倆說了些體己話,喬崢雖不舍,卻還是開口催促她離開了:“快回去吧,別讓景云和望舒等久了,人生地不熟的,爹娘總不在身邊,該不安了。”
喬薇知道,可喬薇沒動。
當初都不想認他來著,幾時想過會有舍不得離開他的時候?
喬崢慈祥地撫了撫女兒的腦袋,笑道:“去吧,爹又不走,你明日再過來便是了。”
喬薇點點頭,放下洗好的抹布,緩緩地去了。
剛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爹…”
“嗯?”喬崢微笑著看著她。
“我…”喬薇剛一張嘴,門外傳來了一陣騷動。
喬崢神色一頓道:“有病人來了,我先去瞧瞧!你們幾個坐在屋里別出來了,這里不歡迎外人的!”
喬薇聽話地進屋了。
海十三與燕飛絕自草坪上爬了起來,快速閃進了屋。
反倒是蒼鳩與一群長刀死士大刀闊斧地等在院子里,有恃無恐。
喬崢這幾日與醫館的老郎中也學了幾句夜羅話,可說的不精,恐讓人聽出破綻,便對外宣稱自己是啞巴。
他開了門,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拖著一個巨大的麻袋走了進來。
喬崢示意他們把人抬進堂屋。
喬薇自臥房的門縫里偷偷往外瞟,看見兩個滿頭大汗的男人將麻袋放在了用磚頭與一塊木板拼湊而成的小床上。
麻袋被打開后,里頭露出一個五花大綁的人來,是個頭發蒼蒼的老婆婆。
為何將一個老婆婆綁成這樣,還用麻袋裝來,實在有些令人費解。
而當喬崢將她的臉轉過來時,喬薇看清對方的樣子了——老婆婆印堂發暗、嘴唇發烏、右側的臉頰上有一塊黑乎乎的傷口。
喬薇拉了拉姬冥修的袖子,把門縫讓給他。
姬冥修看了一眼,直起身來。
喬薇小聲道:“是被毒體撓傷的吧?”
姬冥修點點頭,悄聲道:“這病咱爹治不了。”
果不其然,他話音一落,喬崢便朝兩個男人擺手了,大致意思是他治不好,但是他又一種藥,能夠讓人維持七日不復發,他把藥給了那兩人,二人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不是沒想過請鬼王,可鬼王不是云中城的人,貿貿然沖出去,他們所有人都會暴露。
那群人離開后,喬崢折回臥房:“你們趕緊離開吧,天黑再走就危險了。”
“是剛剛那樣的情況嗎?”喬薇問。
喬崢嘆道:“是啊,城中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不時有人走夜路遇襲,被襲擊后就成了老婆婆那樣,白日昏睡,夜里發狂。”
喬薇惡寒地看向蒼鳩:“你們連自己城里的人也禍害?”
蒼鳩不耐又無奈地說道:“有個人跑了,還沒抓到,所以你爹說的沒錯,趁天黑之前,你們趕緊出城,要是被那人給撞上了…可就不怎么走運了。”
喬薇淡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們造的這些孽…可就等著吧!”
蒼鳩冷冷地走開了。
一行人辭別喬崢,踏上了回往天梯的路。
喬薇不擔心蒼鳩會對喬崢怎么樣,他主子的命捏在喬崢手里,他除非是不管他主子死活了,否則就得把她爹照看得好好兒的。
海十三與燕飛絕留下了,二人決定連夜去探探所謂的圣教。
至于沐小將軍,他也提出留下。
姬冥修沒說什么,帶著喬薇與鬼王出城了。
已經走過一次,自然不會找不到路,不過二人都萬萬沒料到的是,竟然會在出口附近碰見一個人。
喬薇揉揉眼,懷疑自己看錯:“那個…是國師嗎?他怎么會在這里?他不會也是云中城的人吧?”
就在喬薇與姬冥修打量著國師時,國師也發現姬冥修與喬薇了,國師的眉心就是一跳,姬冥修當機立斷道:“抓住他!別讓他告密!”
喬薇一個健步邁了過去,探出手,抓想國師的肩膀。
國師武功不怎么樣,這一招,按理說是躲不開的,哪知喬薇的手剛剛扣住國師的肩膀,便有一道白色身影,閃電般地飛了過來,朝著喬薇射出一波暗器。
鬼王:“吼——”
巨大的怒吼,帶著強勁的內力,將暗器粉碎得干干凈凈,就連那白色的身影也像斷了線的風箏,吐出一口鮮血后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喬薇扣住了國師的肩膀。
國師面色一變!
就在此時,一股仿佛如宇宙一般浩瀚的內力,層層疊疊地朝著這邊鋪了過來。
喬薇覺得這股氣息無比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那股內力壓制住了喬薇,喬薇只感自己的耳膜翁了一下,渾身都無法動彈了。
鬼王狂吼一聲,飛身而起,朝著內力傳來的方向狠狠轟出了一掌。
內力退開了。
可不過一瞬,又成倍地壓過來了。
鬼王抱住喬薇,急速一退!
與此同時,一道白綾自天際飛來,牢牢卷住國師的腰身,在那股內力波及到國師的前一秒,將國師飛快地拽了出去。
國師與喬薇站過的地方,被一股難以想象的力量,轟出了一個十尺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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