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唯一一次騎馬是在狩獵場,還都是姬冥修牽著她的韁繩,她自己幾乎沒費什么心,今日,卻當街縱起了馬,她自己都要被自己嚇死了,一鞭子抽下去,行人紛紛避開,這時候,身份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她暢通無阻地回了姬府,把馬鞭往小廝懷里一扔,大步流星地去往了桐院。
姬婉是來探望姬尚青的,奈何姬尚青去后山遛鳥了,姬婉便在桐院等著,她一人自是無趣,便差丫鬟將兩個小包子叫了過來。
小包子一人抱著一只小雪貂,別提多可愛了。
院子里來了小伙伴,鎏哥兒有些坐不住了,也從書房出來,緊張地看了荀蘭一眼,荀蘭溫柔地點點頭,他咧唇一笑,跑去找景云望舒了。
景云從兜里掏出幾顆彈珠:“我們打彈珠吧。”
鎏哥兒沒玩彈珠,景云給他示范了一番,他當即便學會了。
只是在地上玩,多少有些不雅,他又看向自己娘親。
荀蘭道:“你玩吧。”
他方放開手去玩了。
姬婉讓人在廊下擺了藤椅與桌子,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看孩子們逗趣,想著若干個月后,自己的院子也會迎來一個小生命,心中便淌過一股難以言述的感動。
荀蘭親自煮了一壺花茶,在姬婉身側坐下,倒了一杯給她:“要嘗嘗嗎?”
姬婉見是花茶,不是濃茶,輕輕地常了一口:“甜的?”
荀蘭輕輕地說道:“放了點蜂蜜。”
“難怪這么好喝。”姬婉忍不住喝了小半杯。
春之與秋萍奉上點心。
姬婉吃東西挑剔,但桐院的點心又精致又可口,一樣只有一個,從不堆得滿滿當當的,一看就飽了。
姬婉拿了一塊淡粉色的玫瑰糕,小白跐溜溜地跑了過來,坐在她面前的地上,萌萌噠地看著她。
“昨天給你吃過糖葫蘆了!”姬婉道。
小白一個勁兒地賣萌,姬婉根本抵擋不住小萌寵的魅力,把點心給了它。
小白三兩口便解決了。
姬婉又拿了一塊棗泥糕,結果又被小白給吃掉了,小白自己吃了還不夠,還要打包給大白,姬婉不給。
荀蘭微微一笑:“真可愛。”
姬婉無奈道:“就是特別饞。”
“你太慣著它了。”
荀蘭說著,拿起一塊桂花糕,這是最后一塊點心了,小白挪到荀蘭的面前,巴巴兒地望著她手里的點心,荀蘭將點心掰成了兩半:“望舒,景云。”
兩個小包子邁著小短腿兒地跑了過來。
“給。”她把點心給了二人。
小白呼啦一跳,將點心搶進嘴里了!
小白搶食的事簡直不要太多,小包子也不在意,又跑去玩了!
等喬薇趕到桐院時,盤子里已經連點心的渣渣都沒有了。
荀蘭看向喬薇,柔聲道:“這么早,東西買完了?”
喬薇笑道:“沒呢,我碰到姐夫,姐夫說他幫我買,讓我先回來陪大姐,我便回了!”
荀蘭點點頭,讓人又搬了一把藤椅出來:“點心剛剛吃完了,春之。”
“夫人。”春之走上前。
荀蘭吩咐道:“你去膳房,讓他們做些點心來。”
“是。”
春之去了。
喬薇握了握姬婉的手:“大姐,你的手怎么這么涼?我陪你進去換件衣裳。”說著,將姬婉拽進了她的屋子。
門被合上的一霎,姬婉古怪地看著她:“我在出汗呢,哪里涼了?”
喬薇沒說話,拉過姬婉的手,替她把起了脈,脈象還算正常,喬薇稍稍放下心來:“剛剛都吃了什么?”
姬婉哼道:“什么對沒吃,全進你家小白的肚子了。”
喬薇替她拉好袖子:“那就好,以后桐院的東西,你一口也不許吃。”
“為什么?”姬婉不解地問。
喬薇淡道:“為了你好。”
姬婉定定地看著她“你把話說清楚。”
喬薇的眸光落在姬婉尚且平坦的肚子上,老實說,如今時機不成熟,不該把這么機密的事情告訴她,但小后媽已經知道她懷孕的事了,誰知道小后媽會做出什么事來?
“你知道小白最愛吃什么嗎?”
姬婉想了想:“糖葫蘆?點心?”
喬薇正色道:“毒藥。”
姬婉一愣:“毒…毒藥?”
什么怪胎啊?居然喜歡吃毒藥?不怕中毒么?
喬薇道:“是的,它愛吃有毒的東西,毒性越高,越喜歡。”點心和糖葫蘆也喜歡,但不是它的最愛。
姬婉狐疑地打量了喬薇一番:“你該不會是想說小白那么喜歡盤子里的點心,是因為點心被人下了毒吧?”
喬薇沒說話。
姬婉瞇眼,看著她:“誰會給我下毒?荀氏?”
喬薇挑眉:“你自己說的。”
姬婉柳眉一蹙:“你還真懷疑她?!”
喬薇嘀咕道:“懷疑也沒用,點心都被小白吃完了,要是能留下一兩塊,興許能查出里頭的貓膩。”
姬婉眸光一顫:“喬薇!”
這是與姬婉相識這么久,頭一回被姬婉連名帶姓地叫,好像原本親密的二人,一瞬間就生分了。
喬薇嘆息著看了她一眼:“有些話我不想現在就說,但你一直這樣,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姬婉覺得喬薇嚴肅地有些奇怪了:“你到底想說什么?”
喬薇沒有回答,而是反問:“荀氏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姬婉蹙了蹙眉:“你指她什么事?”
喬薇將她拉到樹后:“你早先與我說過,在嫁給父親之前,她便與人有過一段婚約,周家的公子周棣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他名字?”姬婉不記得自己與喬薇提過!
喬薇低聲道:“我不止知道周公子的名字,我還知道與荀氏有過婚約的不止一個公子。”
姬婉不明所以地看著喬薇。
喬薇淡淡一笑:“看來你果真不知道。”
姬婉想說什么,卻噎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喬薇不咸不淡道:“荀氏十三歲那年,被荀家人接回了姑蘇。”
“這個我知道。”姬婉撫了撫肩膀,站在樹下,總感覺會有蟲子掉下來。
喬薇問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荀氏回姑蘇是干嘛去了?姬家如此疼愛她,怎舍得放她回姑蘇,到那群沒良心的親戚手里?”
姬婉回憶了一下,道:“據說是她娘想她了。”
喬薇搖頭:“你錯了,是她自幼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找上門來,要娶她為妻了。”
姬婉撫肩膀的手一頓:“這不可能,她與人指腹為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喬薇摘了落在她發髻上的一片枯葉:“大小姐,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荀氏回到姑蘇后,在姑蘇住了兩年,那兩年發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只知在大婚前不久,那位與她指腹為婚的孫公子得天花病逝了。之后,姬家將她接了回來。”
姬婉蹙眉,荀蘭十三到十五歲的這兩年,確實是在姑蘇度過的,老太太只說她是回家陪她親娘了,人家母女要團聚,誰好去說什么?卻原來是為了一門親事嗎?
喬薇接著道:“姬家將荀氏接回京城后不久,又給荀氏定了另一門親事,對象是前中書令袁大人家的公子?”
“什么?”姬婉驚得睜大了眸子,“哪個公子?在禮部任職的那個,還是死了一任妻子的那個,還是與青樓的花魁私奔的那個?”
喬薇道:“與青樓花魁私奔的那個。”
姬婉按住了心口。
這件事她知道,確切地說,整個京城都知道,那袁公子本與一個世家小姐訂了親,卻在成親前不久與青樓的花魁私奔了,這在當時很是轟動了一陣子,她曾好奇地打聽過誰才是那個倒霉的世家小姐,奈何袁家將消息封鎖得極緊,什么都沒打聽出來。
竟然是荀氏嗎?
“誰告訴你這些的?”姬婉問。
喬薇道:“祖母。”
姬婉微微困惑:“祖母為什么要和你說這些?她老人家連我都沒有告訴!”
又不是多么光彩的事,老夫人自然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了,這次要不是為了護著荀氏,老夫人也不會與她開這個口。
喬薇淡淡地說道:“周媽媽誣陷我放蛇咬了父親,祖母她老人家恐我將賬算到了荀氏的頭上,便與我說了荀氏的情況,道她也是可憐人一個,希望我也能對她好。”
倒是像祖母會做的事,姬婉的睫羽顫了顫:“所以在那個暴斃的周公子之前,荀氏就已經定過兩次親了,但那又怎樣?又不是她的錯。孫公子得天花,袁公子與人私奔,周公子暴斃,最終的受害者都是她。”
“受害者?”喬薇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隨即嘲諷道:“那我現在看到的姬家主母是鬼變的嗎?所有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
姬婉不悅地蹙眉:“她與我父親的事和那幾個人沒關系!”
喬薇淡淡一笑:“你這么替她說話,看來很喜歡她啊,我以為你很討厭她的。”
姬婉正色道:“我的確討厭她,我討厭她取代了我母親的位置,我討厭她搶走了我的父親,但我不能因為討厭一個人,就把她沒造過的孽算在她的頭上!”
喬薇的神色淡了下來。
姬婉看著她逐漸變得疏離的神色,眸光頓了頓,放緩了語氣道:“京城的女人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們,所以有時候我討厭一個人,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是個惡人。”
喬薇扶額:“我不指望你一下子相信那么多事,但今天,她對你不懷好意,這是千真萬確的。”
姬婉仍是不信:“你真的想多了,擺在桌上的東西,她自己也吃了,如果東西真的有毒,她為何會沒事?”
姬婉的回答并不讓人意外,畢竟她與荀蘭認識十幾年,與自己不過認識幾個月,自己一張嘴,就推翻她十幾年的信任,哪怕是面子上,她都會有些掛不住。
喬薇凝了凝眸,說道:“桌上有一盤酥餅,是用杏仁做的,杏仁與蟹肉一樣,都是孕婦忌食的,她明知你懷了身孕,還拿杏仁餅招待你,你不覺得居心叵測嗎?”
姬婉說道:“她并不知道我懷孕了。”
喬薇真想撬開這個姐姐的腦袋,看看里頭到底怎么長的,冰雪聰明的人兒,怎么一到了小后媽的問題上,就跟打結了似的:“你在馬車上又嘔又吐的,鬼才看不出來了。好,就當她之前不知道,現在,再讓她知道一次!”
桐院的水仙開得正艷,秋萍拎著水壺,耐心地給花澆水,從前這些事都是周媽媽做的,周媽媽不在桐院后,便成春之與秋萍的差事了,今日輪到的是秋萍。
秋萍比春之的容顏遜色一些,也不如春之八面玲瓏,但這種小事,她做得很是不錯。
澆完水,秋萍把水壺收好,拿去了工具房。
喬薇拉著碧兒走到了工具房外的走廊,碧兒道:“夫人,我瞧姑奶奶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坦啊?”
“當然不是,她好著呢。”喬薇說道。
“可她看起來不像是很好的樣子啊。”碧兒的語氣十分疑惑。
喬薇四下看了看,稍稍壓低了音量道:“她有喜了。”
“什么?姑奶奶有喜了?”碧兒驚叫。
喬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噓,小聲點兒,姑奶奶剛懷上,還不想張揚,打算過了頭三月再宣布喜訊的,你可別把消息捅出去了知道嗎?”
碧兒點頭如搗蒜,拿開喬薇的手:“夫人放心,我絕對不會透露半個字的!”
喬薇望了一眼虛掩著門的工具房,就算是聾子也該聽見了。
喬薇帶著碧兒離開,秋萍打開虛掩的房門,輕輕地走了出來,環顧了一下四周,快步朝荀蘭的屋子走去。
轉角處,喬薇與姬婉走了出來。
望著秋萍快速離去的背影,喬薇道:“她現在就會把你懷孕的消息告訴荀氏,就算荀氏在馬車上沒看出你懷孕了,這會子也該知道了。”
喬薇挽著姬婉的胳膊回了前院。
陽光正好,三個孩子蹲在地上打彈珠,荀蘭已從房中出來,坐在了廊下的藤椅上。
喬薇與姬婉也坐過去。
景云與望舒玩得滿頭大汗,跑過來喝水。
喬薇拿出帕子,給二人擦了汗。
鎏哥兒見小伙伴找娘親擦汗,猶豫了一下,也跑過來,將滿是汗水的腦袋伸到荀蘭的跟前。
荀蘭頓了頓,也拿出帕子給他擦了。
鎏哥兒開心極了,一蹦一跳地回到了空地上。
三個孩子呼呼哈哈地玩了起來。
膳房的管事媽媽送來點心,先笑盈盈地給幾人行了一禮:“夫人萬安,少夫人萬安,姑奶奶萬安!”隨即從食盒中取出一盤盤精致可口的點心與堅果,“還得會子才開飯,夫人們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荀蘭賞了她一個銀裸子,她高高興興地退下了。
喬薇看著桌上的點心:“紅豆酥、桂花糕、五仁餅…沾了夫人的光,才吃上這么多好東西啊!”
荀蘭用帕子擦了擦唇角:“你的院子沒有?回頭我吩咐膳房,每日加送一頓茶點。”
喬薇莞爾:“多謝夫人。”有吃的,不要白不要,“時候不早了,我院子還有事,先回去了。”
荀蘭柔聲道:“吃了午飯再走吧。”
喬薇笑了笑,說道:“冥修中午可能要回。”
荀蘭喝了一口茶,唇角笑意清淺:“那我就不留你了。”
喬薇帶著孩子們回了青蓮居。
約莫小半個時辰后,姬婉過來了,恰巧趕上了午飯,姬婉凈了手,毫不客氣地坐在了飯桌上,兩個孩子乖乖地去洗手,碧兒忙著上菜,喬薇挨著她坐下,低聲道:“如何了?提醒你別吃杏仁酥了沒?”
姬婉道:“沒。”
喬薇給她盛了一碗飯:“現在你相信我了?”
姬婉拿起筷子:“也許秋萍壓根兒沒告訴她我懷孕的事。”
喬薇又給景云和望舒盛了兩碗飯:“我用腦袋擔保,秋萍告訴她了!”秋萍一看就是老實的,會把這么重要的事瞞著荀蘭,說不過去。
“就算她知道,也不能說明什么,我也不知道懷孕了不能吃杏仁,碧兒你知道嗎?”姬婉問向正在傳菜的碧兒。
碧兒一愣,搖頭。
姬婉淡笑:“碧兒還是你這小神醫的丫鬟呢。”
碧兒把蒸好的大海蟹放到桌上。
姬婉看了看喬薇道:“你不也拿螃蟹招待我?你也對我居心叵測?”
喬薇瞪了她一眼:“誰知道你會過來吃飯?這是望舒的!”
一條計策失敗了,喬薇并不氣餒。
姬婉對荀蘭的感情,說復雜夠復雜,說簡單,卻也簡單。
姬婉討厭荀蘭,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荀蘭嫁給姬尚青,取代了公主的位置,成為姬家的主母,姬尚青也不再是姐弟倆的父親,而是另一女人的丈夫、另一個孩子的親爹,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姬婉深惡痛絕,但是荀蘭與姬婉一起長大,荀蘭從未做過一件惡事,就連嫁入姬家,都是姬尚青的堅持,荀蘭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
所以在姬婉心中,荀蘭盡管是個討厭的女人,卻也是個無可挑剔的好人。
荀蘭對她簡直好到了骨子里。
理智告訴姬婉,她應該去接納荀蘭,可她做不到,于是她心生了愧疚,在荀蘭犯錯的時候,她其實會比別人更容易原諒荀蘭的過錯。
這聽起來十分的荒唐,可放在姬婉這種看似不近人情,實際比誰都心軟的千金小姐身上,就沒什么可奇怪的了。
吃過飯,孩子去午睡了,喬薇將姬婉叫到了上房:“我為你真是豁出去了。”
姬婉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怎么了?”
“這些事,我連冥修都沒告訴過,不是你肚子里這塊肉,我真懶得理你!”
姬婉懶洋洋地拿起了一顆紅棗。
喬薇道:“上月,姬府的兩個丫鬟出了事,一個是花房的翠屏,一個是東府的石榴。她們兩個在出事前,都曾經來青蓮居找我看病,都在看病之后,遇到了桐院的人,然后很快都出了意外。”
姬婉輕輕地咬了一口紅棗:“你說桐院的人是指誰?”
喬薇如實道:“翠屏碰到的是周媽媽與荀氏,石榴碰到的是周媽媽,周媽媽是荀氏的心腹,想必你很清楚。”
姬婉放下吃了一半的紅棗,無奈地看向喬薇:“你認為她們出事是荀氏派人干的?荀氏為什么這么做?”
喬薇一瞧她這神色,便知她是不信的,認真地解釋道:“我聽說,在我進府之前,大家伙兒有個頭能腦熱的,都會去找荀氏,而我來了之后,再沒人去麻煩荀氏了。”
“你搶了荀氏的風頭,荀氏便把怒火灑在兩個小丫鬟的身上了?”姬婉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喬薇的手,語重心長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你真不要太介意了,她與冥修雖是一塊兒長大,可他們真的沒什么,再說了,她如今已是我父親的妻子,退一萬步說,二人真的有過什么情愫,也再無可能了,你何苦揪著她不放?”
喬薇心里那個冤枉,都能唱出一曲竇娥冤了,她才不會因為討厭一個人,就把對方怎么著,她要是這種人,當初早把素心宗的小師妹給揍了:“我再最后向你證明一次,這次如果你還是不信,那么我向你保證,從今往后,再也不在你面前講她一句不是!”
李氏的寒痛癥,在經喬薇治療后已經基本痊愈了,經期腹痛的毛病仍在調養中,喬薇給她開的是溫養的食療之法,小廚房每日變著法兒地做些養生粥,一段日子下來,李氏的面色都紅潤了許多。
東府的雜役房有個叫紅杏的丫鬟,名字取得好,可惜樣貌平平,做事也笨手笨腳,始終不得器重,進府兩年了,仍是最末等的促使丫鬟。
前日紅杏砍柴扭傷了手,今日都未見大好,想找個大夫瞧瞧,聽說喬薇醫術不錯,但她恐自己身份卑微,入不得喬薇的眼,還是決定去桐院。
走到半路,被碧兒攔了下來。
碧兒笑吟吟地道:“這不是紅杏姐姐嗎?”
紅杏在李氏的院子見過碧兒幾次,知道她是少夫人的得力丫鬟,卻沒與她說過話,沒想到她認識自己,紅杏受寵若驚:“碧兒姑娘。”
碧兒仿佛沒看見她僵硬的手臂,挽著她胳膊:“今兒天氣真好,少夫人讓我去院子摘幾朵梅花,紅杏姐姐陪我一塊兒去吧。”
紅杏不知碧兒為何叫上自己,但被碧兒親近,她挺高興的,就應下了。
碧兒拉著紅杏去了花園。
紅杏幫碧兒摘了一朵臘梅:“這個可以嗎?”
碧兒卻看著她高高腫起的手腕道:“紅杏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紅杏難為情地說道:“劈柴火的時候扭了一下。”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呢?都腫成這樣了,怎么也去找大夫瞧瞧?”
紅杏憨厚地撓了撓頭:“我…是剛剛是要去的。”
碧兒笑道:“大門又不在那邊。”
紅杏支支吾吾道:“我不是出府,是…是找大夫人,大夫人能給請大夫。”
碧兒嗔了她一眼:“噯,你傻呀,怎么不來找少夫人呢?少夫人是爹娘都是神醫,她的醫術比盧大夫好多了!何況盧大夫是男的,你一個姑娘家,真讓男人看你身子啊!”
紅杏嚇得抱住了雙臂。
碧兒道:“你今兒遇上我,算你走運,來,跟我去找少夫人!”
紅杏緊張地問道:“少夫人…會…會給我看嗎?”
碧兒就道:“會的會的,我家夫人最心善了,當然了,如果你不信任少夫人,也可以去找大夫人。”
紅杏抱住她的手,急切道:“碧兒姑娘,我怎么會不信任少夫人呢?我一開始就想找少夫人瞧傷的,只是害怕我是個粗鄙丫鬟,少夫人不搭理我,我才決定去桐院的。”
碧兒笑道:“我家夫人剛來,你不知她品性,在她眼里實則沒有下人上人之分的,只一點,她瞧病時有個規矩,急病優先,你傷病不急,若在平時可能最后才能輪到你,但今日青蓮居沒幾個看診的,你去了就能看著。”
紅杏激動道:“那敢情好,碧兒姑娘,勞煩你給我領個路吧!”
碧兒將紅杏帶到青蓮居,紅杏傷的不重,只是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仍帶傷勞作,所以不見好轉。
喬薇給開了一盒喬崢自制的跌打損傷膏,叮囑紅杏三日后來復查,治療期間,切忌勞作。
紅杏千恩萬謝地去了。
喬薇打了簾子進屋,姬婉正拿著一個隨身攜帶的小木鏡,臭美地照著:“這就是你說的證明荀氏有歹心?給個丫鬟治病?”
喬薇看著她這副欠抽的模樣,發誓若不是她是小包子的姑姑、是冥修的姐姐,她現在就把她摁在地上狂揍一頓了,喬薇移開目光,給碧兒打了個手勢。
碧兒帶著兩只白悄悄追了出去。
兩只白都是打架小能手,比侍衛好使多了,目標還小,容易隱藏。
先前碧兒拉著紅杏去園子,自然不是單純地找個說話的地方,荀蘭每晚都以花瓣沐浴,是以丫鬟每日下午都會去花園采摘新鮮的花瓣,那番話,碧兒表面是對紅杏說的,實際卻是希望被桐院的丫鬟聽去。
按照前兩次的經歷來看,紅杏能活著走回東府,都是天上下豆子了。
一刻鐘后,碧兒火急火燎地回來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夫…夫人…紅杏…紅杏出事了…”
姬婉驚訝地看了過來。
喬薇站起身:“就知道她坐不住!出了什么事?”
“紅杏…紅杏…受傷了…”
喬薇正要問你們三個跟著,怎么還真讓小后媽得逞了,就聽得碧兒氣喘吁吁道:“被…被大白咬傷了…”
兇殘的大白在被四小只以及自己的同類蹂躪得不成貂形后,終于逮住機會,一展了貂威!
結果就是紅杏被咬傷了。
小白發飆了,追著大白一頓狂咬,大白被咬得滿園子亂竄,已經不知竄到哪里去了…
喬薇氣得心口疼!
姬婉收好鏡子,拍了拍手,呵呵地笑了:“紅杏沒白來一趟,確實向我證明了不少事,這府里啊,危險!我懷著身孕呢,就不往你這青蓮居來了,免得那次被你的貂咬傷,我可就真的悔不當初了。”
喬薇咬牙,大白,你死定了!
正被小白瘋狂追擊的大白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喬薇送姬婉出府。
姬婉要求的,理由是,我怕被貂給咬了!
喬薇氣得眼刀子嗖嗖的,姬婉笑得腸子都要斷了:“想證明別人是壞人,結果自己才是最危險的那個,不過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怎么說你都是我弟媳,是我腹中孩兒的舅母。”
二人去桐院向姬尚青辭行,路過后門時,看見幾個媽媽抱著一大堆料子出來,放在一輛普普通通的推車上,那些料子一看便是極其名貴的上等衣料,怎么好像要被扔掉一樣?
喬薇走了過去。
幾人給她行了一禮,又給她身后的姬婉行了一禮。
“你們這是做什么?這些料子都不要了嗎?”喬薇問。
一個媽媽道:“回少夫人的話,這是大夫人捐給慈恩堂的布料。”
慈恩堂是京城的收容所,住著流離失所的孤兒與老弱病殘,荀蘭時常捐贈善款,用不著的衣物、衣料也會捐過去。
喬薇肉痛,這么好的料子,賣出去能賣不少錢,穿在窮人身上卻不過是穿個幾天,還不如換成錢了給他們呢,或者換成普通的布料,夠好幾人穿一年的了。
姬婉走上前,嫌棄地看了一眼推車,再好的料子,往這種車上一放,她都絕不再碰了。
喬薇翻了翻,越翻越肉痛。
忽然,姬婉捉住了她的手。
她一怔:“怎么了?”
姬婉把她抓住的料子翻了出來:“這可是時興的料子,你們夫人也讓你們扔了?”
“這種料子太老氣了,我們夫人穿著不合適。”
“是呀是呀,都是上了年紀的媽媽才穿的,夫人年輕貌美,合該穿些更好看的。”
姬婉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這誰送的?”喬薇問。
一個媽媽道:“不知道呢,夫人讓我們處理,我們就處理了。姑奶奶,少夫人,我們趕著出府,先走了。”
喬薇點點頭:“去吧。”
二人推著一車布料離開了。
喬薇看向姬婉,就見姬婉的臉已經黑成了炭。
“嫌我送的料子老?那是我最喜歡的料子!她是在諷刺我老了嗎?把我送的料子拿去處理,賤民都和我穿一樣的衣裳了!”
確實不年輕的姬婉,瞬間炸毛了:“賤人!”
喬薇一怔。
姬婉咬牙切切:“你剛剛說那個賤人什么?她害死了三個未婚夫?她想害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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