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冥修順著東南方追了過去,可追了一會兒什么也沒追到,京城人多路多,隨便鉆進哪家店鋪都有可能隱匿在人群中,更別說原本就只看見一道影子,是不是云夙本人還得兩說。
姬冥修的眸光冷了冷,沒再繼續朝前追了,他勒緊韁繩,策馬朝公主陵的方向奔馳而去。
大梁的氣溫比夜羅要高上不少,雖也是冬季,可經歷過夜羅的嚴冬,再步入大梁,哪怕是雨雪紛飛都再感覺不到半分冷意。
可今日,就在前往公主陵的途中,姬冥修少有地感到了一絲寒意。
就在姬冥修路過長安街時,街邊的巷口傳來了一陣騷動。
“是我先撿到的!”
一個老大爺扯著嗓門兒說。
“是我先看到的!我喊了一聲,你才過來的!”
另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毫不客氣地說。
老大爺道:“什么你先看到的?是我!我撿起來了,你才喊說是你的!”
小伙子不甘示弱:“你這大爺怎么不講理呢?”
老大爺哼道:“不講理的是你!大家伙兒給評評理啊,我先撿到的東西,你們都看見了的是吧?是不是我先撿到,他才開始喊的?”
人群里爆發出了陣陣熱議。
姬冥修雖貴為丞相,但并不會去處理這種鄰里街坊的口角,何況他還有要事在身,若在以往他就這么走過去了,可今日也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往人群中望了一眼。
正是這一眼,讓他的步子頓住了。
他停下馬,朝小伙子與老大爺走了過來。
最先發現他的,是站在人群最外圍的,幾個湊熱鬧的小販看了姬冥修一眼,那英俊的容貌,高貴的氣質,愣像是有皇子蒞臨了一般,幾人下意識地給姬冥修讓出了一條道來。
小伙子與老大爺還在激烈地爭執,索性沒動粗,只是拉著一個東西,誰也不讓誰。
就在二人爭得不可開交之際,一道高大的身影逼近了。
空氣里浮動起一絲好聞的幽香與男子氣息,卻也讓人不寒而栗。
二人齊齊朝著姬冥修看了過來。
姬冥修神色淡淡地伸出手。
二人不由自主地膽寒了一把,乖乖地把弓交到了姬冥修的手上。
姬冥修拿過血月弓,問二人道:“請問,這把弓是在哪里撿到的?”
二人都是尋常百姓,一看姬冥修便知惹不起,當下也不敢耍滑,老老實實地交代了。
老大爺道:“你問他咯,是他先發現的。”
小伙子炸毛道:“哦,現在終于承認是我先看到的了?怎么不說是你先撿到的了?”
老大爺清了清嗓子,撇過臉去。
姬冥修看向小伙子道:“你在哪里撿到的?”
小伙子指了指巷子道:“就是那里。”
姬冥修的目光在狹窄的巷子里掃視了一番,又問小伙子道:“除了這把弓,你還看見什么人沒有?”
小伙子搖頭,嘀咕道:“沒有了,我是看這把弓是鐵做的,能賣點錢,就想把它撿回去,但我又怕是誰落下的,問了句誰的弓,哪知誰這老頭兒便跑來撿便宜了!”
血月弓是云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一如姬冥修不會丟棄自己的祭師劍,云珠也絕不可能扔掉自己的血月弓。
除非——
姬冥修握著血月弓,眸光一點一點變冷了。
小伙子被姬冥修的神色嚇得夠嗆:“這、這、這把弓是你的吧?那…那還給你了啊!我…我先走了!”
說罷,他麻利地開溜了。
老大爺見機不對,也灰溜溜地離開了。
人群漸漸散去,日光斜斜地打下來,照在血月弓上,映射出一片冰涼。
卻說另一處宅院中,鬼王與蒼鳩激戰正酣,蒼鳩不愧是鬼王級別的毒體,內力渾厚如綿延不絕的海浪,一招強過一招。
若是鬼姬還活著,對上他怕是都討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只不過,他遇上的并不是一個尋常的鬼王。
鬼王的招式也不是花架子,幾乎每一招都實打實地碾壓在了蒼鳩的身上。
蒼鳩如今不是普通的高手了,他是一個鬼王級別的死士,更是一個厲害的毒體,他對疼痛的耐受力幾乎是提高了好幾十倍,他雖是受了傷,卻并未因此而有絲毫退縮,反而更猛地朝著鬼王攻擊了過去。
燕飛絕惡寒了一把:“這么打,不要命啊!”
燕飛絕想了想云夙手下的人,若每個都這么不要命,那他們究竟還有沒有勝算了?
就在二人斗得天翻地覆之際,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哨音。
聽見哨音后,蒼鳩忽然收了手,側身避過鬼王的攻擊,足尖一點,身形一掠,抓起地上的慕秋陽,帶著他飛離了宅院。
鬼王哪兒肯罷休,朝著二人狠狠地打出一掌。
慕秋陽早有準備,掀開披風,一把祭出了天水盾。
天水盾擋下了鬼王的一擊,卻沒來得及收回,自半空跌落,被燕飛絕飛身一撲,搶在了手里。
慕秋陽罵了一句夜羅話,被蒼鳩迅速地帶走了。
燕飛絕哼了哼,雖然沒弄死慕秋陽和蒼鳩,但撿了一個天水盾,貌似也不錯!
燕飛絕收好天水盾,與鬼王一道往公主陵的方向而去。
方才海十三前來向姬冥修報信,不知姬冥修到底在哪個宅院,先找來了這里,因此,燕飛絕也知道公主陵遇襲的事了。
燕飛絕與鬼王出發不久,便碰上了從巷子里出來的姬冥修。
姬冥修拿著一把血月弓,神情有些冰冷。
燕飛絕古怪地看了看他身后:“云夫人呢?”
鬼王:“吼!”
云珠呢?
姬冥修凝眸道:“不見了。”
“不見了的意思是…”燕飛絕翻身下馬,沖進巷子找了找,面色鐵青地說道,“一定是云夙那個王八蛋!是他抓了云夫人!他是不是把云夫人抓去公主陵了?”
話音一落,鬼王不見了。
鬼王抵達公主陵時,賀蘭傾也到了。
原本海十三接到煞血盟的消息時,襲擊就已經進行到了一半,等海十三跑去通知了姬冥修,再去通知賀蘭傾時,就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賀蘭傾到達現場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現場血流成河,斷肢殘垣。
看守陵墓的侍衛以及埋伏在暗處的煞血盟殺手,全都遭了夜羅人的毒手。
老太監躲在尸體下,裝死避過一劫。
據老太監交代,一伙黑衣人抬著一副棺材不由分說地闖進來,殺死了公主陵的侍衛,還殺了不知打哪兒飛過來的俠士,最后,更是連他們這些伺候的宮人都不放過。
那伙人挖開了公主陵的通道,抬著棺材進了墓穴。
“是一口玉棺嗎?”賀蘭傾問。
老太監點頭如搗蒜!
賀蘭傾又道:“可看清究竟有幾個人了?長什么樣?男人還是女人?”
老太監戰戰兢兢地搖頭,他嚇都嚇死了,哪兒敢多看?只知道打頭陣的以及抬棺材的是十幾個黑衣人,后面還有沒有,他就不清楚了。
賀蘭傾要下墓穴,讓海十三給攔住了。
海十三訕訕地說道:“墓穴里有機關。”
賀蘭傾漫不經心道:“老子還怕機關?”
海十三輕咳一聲道:“不是怕您被機關傷到了,是怕您…一個弄不好,把整個墓穴都轟塌了。”
賀蘭傾:“…”
不過,海十三攔住一個賀蘭傾,卻沒能攔住鬼王,他這邊勸說著賀蘭傾不要去闖公主陵,另一邊,鬼王唰的一下閃了進去!
“您看,咱們還是等少主來了再進去怎么…”海十三苦口婆心地勸著,還沒勸完,墓穴下傳來一陣天雷般的巨響。
海十三當場炸毛了:“誰啊誰啊?這是公主的陵墓!你想拆陵啊!”
索性是趕在鬼王將公主陵拆成一片廢墟前,姬冥修與海十三及時趕到了。
老太監又將對賀蘭傾說的話,對姬冥修再稟報了一遍,姬冥修淡淡點頭:“我知道了,你先回宮向皇上復命,我下去瞧瞧。”
“是!”老太監恭恭敬敬地應下。
姬冥修與賀蘭傾走進了墓穴,易千音、海十三與燕飛絕悶頭跟上。
有姬冥修在,輕松地避開了墓穴的機關。
幾人先是找到了暴怒的鬼王,再是順著不速之客留下的痕跡,一路走到墓穴的最底層,這里是一個寬大的巖洞,四面都是石壁,看上去像是一個密封的空間,可在場幾人都知道,在其中一面石壁的背后,就藏著夜羅塵封已久的地宮。
“哎呀,棺材怎么碎了!誰打碎的?”海十三一眼看見了曾經擱置棺材的地方,發現原本應當好端端躺在這里的棺材,竟然碎成了一堆玉片,“怎么會這樣啊?”
這口玉棺雖然也是玉棺,卻并不能與圣教的寒玉棺相提并論,碎了也沒什么好心疼的,只不過,它上頭有開啟石壁的機關,如今機關不見了,豈不是…他們再也打不開前往地宮的…
鬼王將石壁撞出了一個窟窿。
海十三默默地捏了一把冷汗。
這一面石壁之后,往左是前往西大營的通道,此時也被一扇石壁密封著;往右,便是夜羅的地宮了。
地宮的大門緊閉著,門前的灰塵上有不少男人的鞋印,從鞋印的方向來看,他們只走向了地宮,卻并沒走回。
“看來,他們已經進去了。”燕飛絕摸了摸新得來的天水盾,“果真湊不齊四把鑰匙也沒關系,昭明公主的遺體和寒玉棺就是另一把開啟地宮的鑰匙。現在怎么辦?云夙進去了,云夫人一定也讓他抓進去了…”
姬冥修有些猶豫。
易千音一步邁上前,說道:“少主,事不宜遲,我們也進地宮吧,反正正好,我們也湊齊鑰匙了!”
“是啊。”燕飛絕揚了揚手中的天水盾,“云夙以為只有他能進啊,我們也行的!現在追,還來得及!”
云珠在云夙那個變態的手上,一刻都耽擱不得,這個道理姬冥修明白,可他就是有些猶豫:“先確定一下,孟婆婆那邊有沒有什么人出來。”
燕飛絕愣了愣,指向地宮的方向道:“你懷疑云夙在使詐?你看這些腳印,分明就是進去了啊!”
姬冥修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燕飛絕語重心長道:“可是你再小心下去,云夫人就沒命了!他在云夙那個老變態的手里,誰知道他會怎么對云夫人!”
姬冥修按開了石壁,對易千音道:“千音,你去一趟西大營。”
易千音:“哦。”
易千音認命地去了。
鬼王則是唰的一下奔出了公主陵,以投胎的速度趕回了四合院,找喬薇拿來焚天刃與另一把血月弓,又唰唰唰地回到公主陵了。
鬼王回公主嶺時,易千音也兜了一圈兒回來了,對姬冥修道:“我問過孟婆婆了,沒人從山洞里出去。”
姬冥修喃喃道:“難道真的是進地宮了?”
燕飛絕鄭重地看向姬冥修:“少主,開啟地宮吧!”
姬冥修望著塵封的大門,神色凝重地說:“我總覺得,還是不開的好。”
燕飛絕著急道:“再不開,云夙可就真的得到地宮了!”
賀蘭傾說道:“開吧,瞧瞧又不死人。”
這邊說話的功夫,鬼王已經將其中一把血月弓與焚天刃放到門上相應的位置了,又打燕飛絕手里奪過天水盾,摁進了凹槽里,最后還剩姬冥修手中的祭師劍時,鬼王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吼!”
姬冥修將祭師劍遞給了他。
鬼王將祭師劍也放上去后,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地宮的大門在眾人面前緩緩打開了。
一陣遠古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是蟄伏萬年的巨獸,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呼吸,冰冷、古樸、令人不寒而栗。
鬼王一馬當先地沖了進去。
隨后,賀蘭傾也走了進去。
易千音這條小尾巴不甘示弱,蹭的跟上了賀蘭傾。
隨后,燕飛絕與海十三也捂住怦怦跳動的心口,邁步進了沉睡千年的地宮。
跨過門檻,踏在青石板的一霎,一股清涼之意,透過厚厚的鞋底,一下子鉆進了腳心,隨后,幾人通身都被一絲清涼而又冰涼的感覺包裹了。
燕飛絕走了幾步,有些緊張地笑了:“這可真是…”
他話未說完,地宮的大門轟隆隆地動了。
這時,除了姬冥修剛剛跨過門檻,其余幾人全都已經走了幾十步,鬼王更是消失得不見鬼影。
燕飛絕扭頭一看,不解地問道:“怎么關門了?誰關的?”
姬冥修眉心一跳,一個旋身,閃出了地宮的大門。
大門繼續合上,三尺,兩尺半…
賀蘭傾意識到了什么,大喝一聲:“都出去!”
來不及了,大門已經合得只剩不到兩尺了。
更糟糕的是,他們的輕功竟然施展不出來了。
賀蘭傾一把抓過易千音,將他狠狠地扔了出去。
隨后,她又打出兩掌,將燕飛絕與海十三也打出去。
當海十三也出去后,大門徹底合上了。
姬冥修去找門上的鑰匙,卻發現所有的鑰匙全都不在石槽里了!
難怪大門會合上!
“呵”
一道陰測測的聲音自不遠處的石階上響起,帶著無盡的譏諷與嘲弄。
姬冥修循聲望去,就見一個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拿著四把開啟地宮的鑰匙,如神祗一般,倨傲地站在黑暗中。
“云夙?”
就算沒有見過他,姬冥修也依舊是第一眼認出了他。
云夙得意地勾起了唇瓣:“祭師大人,幸會啊。”
易千音狂拍著地宮的大門,嘶吼道:“賀蘭姐姐!賀蘭姐姐!”
燕飛絕與海十三難以置信地朝著云夙看了過來,燕飛絕目瞪口呆道:“你不是…你怎么…”
姬冥修雙目如炬地看著他:“我娘的玉棺從來都不是打開地宮的鑰匙。”
云夙淡笑道:“沒錯,血月弓,焚天刃,祭師劍與天水盾才是。”
姬冥修道:“你做了那么多,就是想要我們相信你已經進地宮了?”
云夙笑而不語。
到了這一刻,燕飛絕要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就太說不過去了。
云夙這個老奸巨猾的家伙,明明不能用玉棺開啟地宮,卻還是把玉棺擄走了,隨后對四把鑰匙不聞不問,是個人都會認為玉棺就是另一把開啟地宮的鑰匙。
少主沒有說錯,云夙是個十分謹慎的人,他不會允許自己身邊出現無法掌控的狀況,所謂誤了聲東擊西的時機,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用聲東擊西的法子,他只是想讓他們認為他用了。
他出動獵鷹,其實也不是沖著喬薇的血肉來的,他只是想要將他們引去宅院,聽見慕秋陽與弟子故意為之的一番談話,讓他們以為他是因為蒼鳩要突破才延誤時機了。
一直到這里,他們都沒有懷疑過,昭明公主的玉棺打不開地宮的大門。
他擄走云珠后,還特地留下了血月弓,分明是故意讓人覺得他對地宮的鑰匙毫無興趣。
這一招以退為進,玩得可真好!
他怎么就這么的…這么的沉得住氣呢?!
之后,他又襲擊了這里,在眾目睽睽之下抬了一口玉棺進去,為了確定這個消息能被帶到,他留了一個活口,就是那個老太監。
老太監只看見他們進,沒看見他們出,便一口咬定他們還在墓穴之中。
事實上,他們早就出來了,瞞過了老太監的視線罷了。
老太監或是暈了,或是讓人下藥了,總之,這一段真相沒有了。
地上的腳印也是云夙故意做給他們看的,云夙走過去,再施展輕功飛過來,根本就不是什么難題。
一旦他們進去了,蟄伏在暗處的云夙再偷偷地拿走門上的鑰匙,如此,不僅鑰匙得到了,還把賀蘭傾與鬼王關在里頭了。
“賀蘭姐姐!賀蘭姐姐!”易千音喊得嗓子都啞了。
地宮能經歷上千年的洗禮,還能壓制人的內力,絕不是人力能夠抗衡的。
它只屬于它的主人。
而它的主人,首先要打得開地宮的大門。
云夙看了看手中的四把鑰匙,勾唇一笑:“祭師,多謝了。”
“想走?”燕飛絕咬牙,猛地使出了一波暗器。
云夙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暗器便在他眼前碎成了粉末。
燕飛絕瞠目結舌:“怎么會…”
海十三嘆道:“他已經是血魔了。”
燕飛絕怔住,云夙…云夙竟然真的…成為第二個血魔了?可不是有祭師劍嗎?
燕飛絕剛要開口,話到嘴邊,想起祭師劍已經在云夙的手中了。
沒了祭師劍,血魔就是殺不死的存在了。
燕飛絕的手緊緊地拽成了拳頭,他這一刻真是悔不當初,早知道他就不攛掇少主開地宮了!明明還有機會的…明明可以不讓鬼王與卓瑪關在里頭的…明明可以用祭師劍殺了這家伙的!
姬冥修冷冷地看著他:“你把我姥姥怎么樣了?”
云夙勾唇,云淡風輕地說道:“沒怎么樣,只是讓她給我傳授一些功力罷了,她爹吸走了我全部內力,父債子償,她總得還給我是不是?”
海十三狠狠一愣:“你想吸干云夫人的內力?”
云夙用披風裹好了四把鑰匙,騰出一只手,自懷中掏出一方干凈素白的帕子,輕輕地擦了擦手上的灰塵,擦完后,將白帕子一扔,薄唇輕啟道:“不是我想,是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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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測今天又有小伙伴想給我寄刀片了。
寄刀片沒關系,紅包別忘了領。
還有哪位小伙伴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