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聽了他的話,淡淡地哦了一聲,給景云與望舒夾了兩筷子青菜,烏別鎮的青菜可不多,比肉還貴,就是烹飪技術不好,有些難以下口。
但兩個孩子都不挑食,喬薇夾多少,他們便吃多少,乖極了!
朱石看看兩個埋頭吃飯的小包子,再看看喬薇一行人,全都神色鎮定,仿佛沒聽見他說什么似的,他著急地重復了一遍:“你們被人盯上了!怎么還有心情吃飯啊?”
喬薇嗤的一聲笑了:“朱公子,你覺得我們是為什么來匈奴的?”
朱石啞然。
為、為什么呀?
找…孩子?
喬薇微微一笑道:“朱公子,我們這浩浩蕩蕩一群人,想不被盯上都難,先坐下吃飯吧,有什么話吃了飯再說。”
朱公子害怕了一路,忐忑地想著對方可能是什么反應,或是責問他供出了他們的消息,或是怪罪他給他們招惹了禍端…
他想了幾十上百種可能,唯獨沒猜到會是眼下這樣的局面。
不過這局面也沒什么不好的。
朱公子在燕飛絕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他原本擔憂得手足無措,可所有人都鎮定從容的模樣,又讓他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漸漸地定了下來。
或許…他們人多勢眾,真的可以不用懼怕那個小霸王吧…
“可是…”朱石仍舊有些不安。
喬薇寬慰一笑:“別擔心,凡事有我們。”
凡事有我們…
記不清已經多久沒人與他講過這句話了。
從不知多少年起,他就過著顛沛流離、騙吃騙喝的日子,沒人為他遮風擋雨過,他餓了、累了、困了、受欺負了…統統都是自己的,一開始他也曾期待過能有什么生死之交、患難兄弟,可到頭來,換來的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就算是喬薇對他說了這么一句,他也只是動容了一下,很快,又用理智將這份動容壓下去了。
一頓飯吃得飽飽。
都被人盯上了,計劃自然要變動了,倆口子選了一家鎮上最好的客棧,這種客棧在大梁連三流都排不上,在這兒卻是頂尖的水準,唉,匈奴百姓過得可真是水深火熱!
朱石快被這家人急死了,知道被人盯上了,還有膽子住店啊?這心得多大呀!
喬薇慢吞吞地領著兩個孩子進了上房,房中有一張十分寬大的床鋪,字面上的床鋪,不像大梁的客棧,還給裝一副架子與蚊帳,桌椅板凳柜子都簡單得不像話,可被烏別山莊的土房子荼毒一番后,喬薇看著這么一間雖然簡陋但是終于不是土做的屋,竟然生出了一絲幸福的感覺!
當然了,地板還是土的。
有幾個小坑兒。
兩個小包子拿出了彈珠,把彈珠一顆顆地打進坑里。
喬薇:“…”
這也行?
喬薇開始擺放行李,一轉頭,見姬冥修的手在對著自己的腳做著不可描述的事,她的太陽穴就是一跳!
“你、你…你不許摳腳!”喬薇漲紅著臉道。
只不過是在換鞋的丞相大人:“…”
這梗兒還過不去了是吧?
姬冥修危險地看了一眼打彈珠打到飛起的兒子,越看越生氣。
景云打彈珠打到了親爹腳邊。
“我去一趟朱石那邊。”喬薇將行李整理妥當,轉身出了屋子。
姬冥修目送喬薇離開,唇角一勾,緩緩地抬起了腳來。
踹哪兒呢?
大腿?
屁股?
“忘記和你說了,待會兒你去選駱駝…你干什么!”喬薇半路折了回來,有心提醒姬冥修別把兩個孩子帶出去了,結果一進門就看見某人的腳又抬起來了。
被當場抓包的丞相大人:“…”
景云:“摳腳。”
丞相大人:“…”
兒子,你這么補刀不好。
喬薇簡直要炸毛了,我就知道!
在喬薇暴風雨般的眼刀子下,丞相大人默默地穿上鞋子,默默地走出屋子,仰望蒼天,鞠了一把辛酸淚。
不就是想揍個兒子么?
怎么就這么難呢…
喬薇將十七叫了過來,讓他看著兩個孩子,自己則去了朱石的屋子。
朱石左等右等,可算是把喬薇等來了,茶也不給喬薇倒了,將喬薇拉到椅子上坐下:“你們到底什么時候走哇?”
“為什么要走?”喬薇問。
朱石道:“你們被人盯上了啊,我知道你們京城來的,請得起這么多護衛,又出手闊綽,一定是個大戶!但郁家公子你們惹不起的!你們還是趁早走吧!”
喬薇哦了一聲:“你說的那個盯著我們的人,就是郁家公子啊。”
朱石看著她絲毫不為之所懾的樣子,驚訝地張大了嘴,半晌,似是明白了什么,又頓悟地說道:“忘記你是第一次來匈奴了,一定沒聽過烏別山郁家。”
喬薇隨口道:“這郁家,很厲害嗎?”
朱石害怕地說道:“郁家有人在王庭做官的!”
喬薇心道,我妹夫還是王庭的二王子呢。
朱石低下頭,神色忽然變得落寞:“郁家就是烏別山的地頭蛇,被他們盯上的人,下場都不會太好過。”
喬薇看了他一眼:“你被郁家整過?”
朱石難過地說道:“一個兄弟,欠了郁家少爺的賭債,沒如期地還給他,被郁家少爺活活地打死了。”
賭場的事,喬薇便不過多評價了,只問道:“你怎么知道他們盯上我們了?”
朱石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將先前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我早先賣過假貨給郁少爺,這回被他逮住了,我不小心把你們的消息說漏嘴了,他就讓我今晚拖住你們…抱歉啊,我不該說漏嘴的。”
喬薇倒是不在意這個,擺擺手道:“無妨,他們早有準備,你就算不說,等我們買完駱駝,他們也能知道我們的行蹤。”
朱石松了口氣,他還怕他們會怪罪他呢,畢竟一直一直,他都是給人拖后腿的那個。
從朱石的屋子出來后,喬薇去了一趟燕飛絕那邊,四下看了看,問道:“冥修呢?”
燕飛絕道:“和國師買駱駝去了,哎,你剛問了朱石沒?什么人不怕死把注意打到我們頭上了?”
喬薇把郁家的事與燕飛絕說了。
“少主和郁家沒仇啊…”燕飛絕納悶,少主的仇家多到可以繞大梁兩圈,但絕不包括任何匈奴人。
喬薇淡淡地說道:“郁家八成是受了誰的指使,夜里警醒些,看他們耍什么花招。”
這一宿,燕飛絕與十七都沒有歇在屋子,而是悄悄潛入了隔壁,隔壁住著別的客人,他們點了人家睡穴,誰也不知道屋子里竟然多出了一個人。
夜半時分,兩個黑衣人潛入了客棧。
其中一人輕功極好,不是早有準備,根本發現不了,他的腰間都挎著一把彎刀。
燕飛絕從門縫里看著那些彎刀,不知為何,竟隱隱覺著眼熟,仿佛在哪兒見過。
與之相比,另一人的輕功…燕飛絕壓根兒沒看出他會輕功,他是被同伴背入客棧的。
他的身形格外修長,手指像玉做的一樣。
燕飛絕越看越糊涂,怎么就覺著這群人不太對勁呢?
丫頭說郁家可能是受了誰的指使,他想過了,有動機指使郁家對付他們的無外乎兩路人馬,一路是王后等人,另一路是慕王府的人。
若是慕王府的人,應當是沖著慕秋陽來的。
可奇怪的是,二人進了慕秋陽的屋子,又原封不動地出來了。
這么說?是王后派來的人?
若是如此,他們就該是沖著少主一家去的。
果不其然,燕飛絕看著二人東找西找的,像是總算找到少主的屋子了。
輕功好的那個從懷中拿出了一根細鐵絲,開始撬開屋內的門閂。
按理說,燕飛絕這時就該沖過去了,可不知怎的,他竟然有種靜觀其變的沖動。
他這么想著,也這么做了。
門閂被撬開了。
輕功好的那個卻并沒有進屋,身材修長的黑衣人進去了。
燕飛絕握住了手中的暗器。
黑衣人進屋后,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床邊,看著床鋪上熟睡的一家四口,陰測測地勾起了唇角,隨后,他從懷中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抵在姬冥修的脖子上:“呵,你也不過如此嘛。”
“是嗎?”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倏然響起。
黑衣人就是一愣,而后下一秒,他竟然拔腿就跑!
“想跑?太晚了!”姬冥修一把掀開被子,扣住他手腕,奪了他的匕首,將他的手反剪在身后,整個身子壓在冰涼的桌子上。
一身細皮嫩肉被壓得針錐一般疼痛,黑衣人忍不住叫了起來:“放開我!你這個混蛋!”
熟睡中的景云聽到了聲音,小身子抖了抖。
喬薇忙將他抱進了懷里,輕輕地撫摸著他脊背。
另一邊,姬冥修將他拽出了屋子,對守在門外的另一人道:“還不關門?”
那人乖乖地把門關上了。
姬冥修將他押進了燕飛絕與十七的屋子,一把將他扔到床上,冷冷地說道:“能耐了你啊,學人行刺!”
“哼!”黑衣人氣呼呼地撇過了臉。
燕飛絕與十七趕了過來,剛一進門,聽到那聲傲嬌的哼聲,燕飛絕一個趔趄,差點栽了!
姬冥修扯下了他的面紗,冷冷地丟在桌上:“不是認出你了,你現在已經死了!”
燕飛絕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臉:“二少爺?”
教主大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燕飛絕一個沒忍住,笑了:“我說怎么那么眼熟呢!”
說罷,看了看手中的暗器,得虧沒射出去啊,這鏢可是有毒的,二少爺又細皮嫩肉的,挨一個就得翹辮子了。
想到了什么,燕飛絕蹙眉道:“等等,買通郁家的人不會就是你吧?不是,你你、你干嘛呀?你不好好在大梁待著,跑這兒來做什么呀?你知不知道剛剛差點就…”
把你射成篩子了!
教主大人想起剛剛的事也是有點后怕,完全沒料到幾人的戒備竟然提高了這么多倍,可他怎么會承認嘛?
他翻了個白眼,揚起下巴道:“誰讓你們不帶我的?”
燕飛絕摸了摸鼻子:“可不是我不讓帶的啊,冤有頭債有主。”
教主大人惡狠狠地瞪向了自家哥哥。
姬冥修淡淡地回瞥了他一眼:“行刺都不會,帶你做什么?”
教主大人登時漲紅了臉:“我我我我…我就差一點了!”
姬冥修譏諷地撣了撣袖口:“差一點,你的小命就沒了。”
教主大人的手拽成了拳頭。
姬冥修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轉頭望向門口:“再讓我知道你把他帶出來,我就讓你再也沒辦法踏出隱族一步。”
這是在威脅阿達爾了。
阿達爾成功被威脅到,面壁在墻角,完全不敢吱聲。
教主大人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我好不容易才找來的!為了買通郁家,我都搭上一顆兩生果了!我才不回去!”
兩生果都搭上了,姬冥修想抽他!
姬冥修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由不得你不回。”
言罷,轉身出了屋子。
教主大人望著他的背影,一咬牙,說道:“你干嘛這么瞧不起人啊?你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好啊,有本事你告訴我那個女人在哪里?你不知道吧?哈,小爺我知道!”
姬冥修的步子一頓。
教主大人眉梢一挑,揚眉吐氣地笑了:“你讓我留下,我就帶你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