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哥兒最終沒被抱去梨花院,當姬老夫人知道兒子是要將鎏哥兒抱去給荀蘭時,二話不說地拒絕了,姬尚青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回了梨花院,哄荀蘭說鎏哥兒已經睡下了,明日再抱來給她瞧。
荀蘭倒是乖乖地吃了藥。
姬尚青又吩咐廚房做了幾個清淡小菜,看著她吃完才回往桐院。
不知是不是昨夜被鳳傾歌折騰得太厲害的緣故,姬尚青一進屋便睡著了,晚飯都沒吃。
今晚,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熱上一些,鳳傾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淌汗,從前也沒覺得姬尚青有多熱,今兒卻像個火爐似的,快要烤死她了。
鳳傾歌索性抱了床被子,在清涼的地板上睡著了。
喬薇沒那么早入睡,李氏送了上個月的賬冊過來,姬霜專心帶小五后,中饋一下子落在了李氏一人身上,李氏忙不過來,便讓將一部分賬冊送到青蓮居來,喬薇已經看了大半,還剩三四本就能全部看完了。
天氣炎熱,她穿的是自己改良過后的寢衣,薄薄的冰蠶絲,無袖的設計,盡管比不上吊帶小背心,卻已算涼快舒適了。
碧兒搬了一盆冰塊進屋,看了看喬薇,一把捂住眼,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喬薇好笑地搖了搖頭,不就穿了個無袖嗎?想她“老家”那兒露胸露腿露肚子的滿大街都是呢。
碧兒一手捂著眼,一手抱著冰塊,一個不當心撞在了桌子上,疼得哎喲哎喲叫了起來。
喬薇放下手中看完的這本賬冊,淡淡地笑道:“行了,你別瞎折騰了,折騰壞了,小魏該怨我沒關照他小媳婦兒了。”
碧兒羞得跺腳:“誰是他媳婦兒?”
喬薇打趣道:“還沒上你家提親呢?”
碧兒囁嚅道:“他說年底,等存好了彩禮就去。”
喬薇挑眉:“年底啊,那能存上不少。”
作坊工錢高,還三餐全包,十幾二十號土匪全都充滿了干勁,又吃苦又耐勞,做得了皮蛋,打得了壞蛋,不僅生產力遠遠地甩開了那些村民,還狠狠懲治了上門找茬的商家地痞,如今已被七娘授予作坊榮譽員工的稱號,每個月都能領到一兩銀子的津貼,一個人一兩,一個月下來,光是津貼就能有將近二十兩,再算上工錢與獎金,可以說是一筆非常豐厚的收入了。
他們一個子兒都舍不得花,全給小魏存了起來。
碧兒想起小魏信上寫的話,害羞得不行了。
值得一提的是,小魏本不識字,為了給碧兒寫信,特地拜了阿貴為師,現在別說文采斐然,但寫封家書不成問題了,妥妥的進步小青年!
喬薇看著她紅得可以滴血的臉,嘖嘖了兩聲:“姑奶奶最近空虛寂寞,別在我面前秀恩愛,一點都不能!”
碧兒:“…”
不是你自己先說的嗎?
“廚房的人睡下沒?”喬薇問。
碧兒道:“睡了,你要吃什么我去做。”
喬薇嫌麻煩,就道:“算了,你去歇息吧,不早了。”
碧兒笑道:“沒事兒,我白天睡過了,這會子睡不著,夫人是想喝點甜湯還是吃點東西?”
喬薇想了想:“來碗綠豆湯吧。”
“好。”碧兒應下。
喬薇又道:“酸梅湯也煮著,冰鎮了明天早上喝。”
“誒。”碧兒點頭去了。
不多時,房門被推開,喬薇翻著賬冊道:“這么快就好了?”
兩個粉嫩嫩的小身子繞過書桌,擠進了她的懷里。
喬薇一看是這兩個小家伙,心頭登時一片柔軟,放下賬冊,摟住二人道:“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
“睡不著。”望舒道,小腦袋在喬薇懷里軟軟地蹭了蹭。
自從開發了小大力士的技能后,她便鮮少有這么溫順的時候了。
喬薇揉了揉她小腦袋:“怎么了?好像不大開心的樣子。”
望舒趴在她懷里,含了一絲委屈地說道:“我想爹爹了,爹爹怎么還不回呀?他都去好久了!”
喬薇早先沒太在意這個問題,被女兒一說她才想起來,自打成親后,他們一家還沒分開過這么久,也就是去隱族的路上錯過了半個月,但那半個月,兩個小家伙是抱著找爹娘的心態來的,每一天都離爹娘更近一點,不像現在,壓根兒就不知道冥修幾時回來。
景云也將小腦袋埋進了娘親懷里。
喬薇的心都要化了,摸摸二人的腦袋,輕聲道:“今天晚上要不要和娘親一起睡?”
“要!”
二人異口同聲地說。
喬薇:“…”
為什么感覺你們其實是過來蹭床的?
兩個小包子邁著小短腿兒爬上了床,特別乖地躺下,連小跟頭都沒翻,望舒當仁不讓地躺在中間,將哥哥擠到了最里邊,用肉呼呼的小手拍了拍床鋪:“娘親你快來嘛!”
就知道你們是蹭床的!
喬薇好氣又好笑,去廚房告訴碧兒別做了,隨后回屋,熄了燈在床上躺下。
望舒跐溜溜地滾進了娘親懷里。
喬薇可被這小家伙熱壞了,這小火爐,是要熱死娘的節奏啊?
喬薇拿過扇子,一下一下地扇了起來。
涼風徐徐地吹在面上,二人各自打了個小呵欠,眼皮子漸漸下沉,閉上后睜了睜,反復幾次后,甜甜地墜入了夢鄉。
睡前重復一個單一的動作總是特別容易犯困,喬薇扇了一會兒,眼皮子開始打架,在望舒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歪在枕上瞇著了。
景云睜開了眼,從妹妹身上爬過去,擠進了娘親懷里,將額頭上的小汗珠擦得干干凈凈!
喬薇想起自己還沒親兒子呢,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越過懷里的“望舒”,親了親睡在里側的“景云”。
景云:“…”
連續多日的悶熱,終于在后半夜下了一場大雨,清晨時分,雨停了,空氣中殘留著絲絲涼爽,景云依舊是早早地起了,坐在窗邊看書,望舒呼啦啦地睡得口水橫流,喬薇把她從床上拽了起來,三下五除二換了衣裳,讓她自己去洗漱。
望舒閉著眼,迷迷糊糊地進了耳房。
喬薇在外等了半天沒動靜,進去一瞧,這小胖砸居然坐在自己的黃金小馬桶上睡著了!
吃完早飯已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鎏哥兒背著書袋過來了,老夫人原想讓他多休息兩日,但一個人在府里實在太無聊了,他憋不住,趁著老夫人不注意,抓起書袋跑出來了。
喬薇差碧兒給老夫人報個口信,自己則領著三個孩子出了府邸,坐上前往書院的馬車。
傅雪煙自打懷孕后便不大愛走動了,整日悶在屋子里,難得今日天氣涼爽,便提上籃子,去園子里逛了逛。
姬家的小花園不少,最漂亮的當屬靠近湖邊的那一個,里面的花花草草種類繁多,一年四季都能看見繁花似錦,傅雪煙在一叢紫羅蘭前站定,挑了兩株,輕輕地剪了下來。
秀琴抓著一朵茉莉道:“小姐,這里的茉莉好香呀!”
傅雪煙于是也剪了幾株茉莉。
“這個也好香!”秀琴聞了聞一旁的月季,“還有這個!這個!這個!”
傅雪煙將一個籃子塞得滿滿的。
秀琴采了一朵白茉莉,放在鼻尖細細聞著,越聞越喜歡,羨慕地說道:“中原就是好!這么多花!聽說一年四季都能看到,我們夜羅要是也能這樣就好了。”
傅雪煙沒說話,走到水缸前,看著里頭的睡蓮,猶豫了一下,探出手,正要摘,身后傳來了一個丫鬟的聲音:“傅姑娘,這么巧!”
傅雪煙抽回了手,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那個陌生的丫鬟。
紅梅笑道:“奴婢是紅梅,在梨花院做事,傅姑娘搬來的第一天,我也在小雨軒做灑掃,我見過傅姑娘!”
傅雪煙微微頷了頷首,目光卻越過紅梅,落在了一旁的白衣女子身上,˙這個人她在湖邊見過,正是鳳傾歌口中的狗尾巴草荀氏。
遠遠看著,只覺得清瘦,待到近了,才發現也是個出塵絕艷的女子。
“傅姑娘。”荀蘭打了招呼。
傅雪煙略一頷首,算是作了回應,隨后轉過身,繼續去摘睡蓮。
荀蘭看了一眼水缸中的睡蓮道:“這株睡蓮開得不是很好,我從前在花房種了幾株大的,傅姑娘若是想要,我讓人去給你取來。”
不待傅雪煙開口,秀琴一臉冷淡地走過來了:“不用了,我們采這里的睡蓮就好,荀夫人的花,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喬薇與秀琴說過,荀蘭與她有過節,這句話秀琴記在心上了,秀琴的邏輯很簡單,喬薇是自己人,與喬薇有過節的便全都不是可以親近的人。
傅雪煙對荀蘭道:“多謝夫人美意,我用這里的睡蓮就好。”
紅梅看著夫人遭了拒絕,心里怪不好受的,她覺得夫人真可憐,回到姬家,不受所有人待見,拼命地想給老爺生下一個孩子,卻又陰差陽錯地弄沒了,滑胎當日老夫人便要將她驅趕出去,好容易留下來了,還得看那位李姑娘的臉色過日子。
李姑娘只是個外頭的女人,而夫人是與老爺有過夫妻之情的嫡妻,再說這傅姑娘,她個少夫人的朋友,也算是外人了,但如今,也能騎在夫人頭上了,不,還不是她自己騎呢,是她的丫鬟。
紅梅心里憋了一團小火兒,替荀蘭打抱不平道:“夫人是一片好心。”
秀琴哼道:“我們不需要她的好心!她這個功夫來巴結我家小姐,不如回去巴結你們老爺吧!”
紅梅一貫好脾氣,這會子也被這目中無人的丫鬟刺激壞了,胸口一陣起伏道:“你怎么能這么說話呢?誰巴結你們小姐了?不領情就不領情,干嘛把人家的好心全當成了歹意?”
秀琴不屑道:“她一來,府里就接二連三地出事,誰知道她是好心還是歹意?”
紅梅急紅了臉,捏緊手指道:“你怎么能這么說夫人?府里出事,難道不是你來了之后才出事的嗎?我可是聽說,上次的假和尚打架,全都是在你們小雨軒打的!”
秀琴眼神一閃,用早已套好的臺詞道:“那是…那是因為二少爺在小雨軒!他們是沖著二少爺來的!”
紅梅的腦海里瞬間閃過下人們的竊竊私語,脫口而出道:“二少爺為什么要在小雨軒呀?還不是你們…”
她頓住。
秀琴叉腰看著她:“我們怎樣?”
紅梅支支吾吾地不說。
秀琴抓住她胳膊:“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就別想給我走,我們怎樣了?”
紅梅被掐得生疼,她膽兒小,經不住嚇,事實上她不說秀琴也不會把她怎樣,可她害怕,一股腦兒地全招了:“你們…你們勾引二少爺…”
秀琴氣得瞪圓了眼睛:“誰勾引你們家少爺了?他連紅花都分不清楚,我家小姐能看上他?!是他自己成天賴著我家小姐,打都打不走,怎么還成我家小姐勾引他了?”
紅梅急得面色漲紅:“你不要這么說二少爺!二少爺不是這種人!”
秀琴淡笑道:“那他是哪種人?”
“他…他是…”紅梅是了半天也沒是出個所以然,二少爺這么英俊帥氣,在她們這群小姑娘心里,簡直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只有他看不上的姑娘,沒他追不到手的姑娘,所以這個叫秀琴的丫鬟一定在撒謊,“就是你們勾引二少爺的!”
秀琴冷冷一笑:“這話是你自己說的,還是那個女人教你說的?”
紅梅被秀琴強大的氣勢嚇得戰戰兢兢的:“你你你…你不要污蔑人!我又沒有說錯!”
秀琴道:“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誰嗎?”
“秀琴。”傅雪煙淡淡地開了口。
秀琴退回了傅雪煙的身邊,低聲道:“我知道,我不會亂說的。”
另一邊,荀蘭也說道:“紅梅你退下,不得無禮。”
紅梅又生氣又松了口氣地退下了,生氣是因為秀琴實在太狂妄了,松了口氣則是因為她好怕秀琴會打她。
荀蘭帶著紅梅離開了花園,荀蘭一言不發,甚至不為自己爭辯一句的樣子,越發讓紅梅覺得她可憐,好像全世界都在欺負她,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忍氣吞聲。
這件事,表面上看來就此揭過了,荀蘭回院子后既沒向紅梅抱怨,也沒抱怨紅梅,吃飯的空檔,姬尚青來了一次,紅梅也沒聽見荀蘭與姬尚青吐什么苦水。
下午,荀蘭又不舒服了,面色蒼白,渾身無力,紅梅給她熬了盧大夫開的藥,但她一口喝不下去,勉強灌了半碗,卻又哇了一聲吐了出來。
紅梅要去請大夫,被荀蘭制止了。
紅梅道:“不是說好了對癥的嗎?怎么還越來越嚴重了?”
荀蘭躺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紅梅起身道:“我去叫老爺!”
荀蘭搖頭,艱難地側過身子,背朝外,閉上眼睡了起來。
紅梅見她身上全都汗濕了,忙打了溫水來,給她細細地擦拭,剛擦完一只手,要去換另一只手時,一個滑膩膩的東西蜿蜒著爬上了床,隨后吐著蛇信子,爬上了被褥。
紅梅嚇得尖聲驚叫,一把將被褥掀在了地上!那條蛇也被甩在了地上,跐溜溜地跑出去了。
院子里的小丫鬟顯然也看到了它,全都尖叫了起來。
姬尚青人就在附近,聽到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雙耳一動,面色沉沉地走了過來,望向院子里慌作一團的下人,一字一頓道:“發生了什么事?”
眾人驟然靜了下來。
紅梅蒼白著臉稟報道:“老爺,屋子里有蛇!好像的毒蛇,剛剛才打跑,不知跑哪兒去了,會不會又跑回來…”
“找。”姬尚青道。
紅梅一愣。
姬尚青進了屋。
紅梅與丫鬟仆婦們紛紛望著姬尚青的背影,古怪地皺起了眉頭。
一個灑掃的仆婦道:“有沒有覺得老爺今天怪怪的?”
紅梅深以為然:“是不是和誰吵架了?”
仆婦道:“別說了,趕緊去找吧!別待會兒跑遠了,都找不著了。”
眾人去外院叫了幾個膽大的小廝,又喊上府里的護衛,賣力地找了起來,雖是看見它出了梨花院,但難保它沒從哪個狗洞鉆回來,梨花院又重新找了一遍,沒找到,幾人分頭行動,分別去了青蓮居、小雨軒與清風院。
一聽是找蛇的,碧兒的嘴角就抽了,小白你個坑貨,是不是你又四處放蛇寶寶了?
小白攤爪,貂家明明就沒有!
青蓮居與清風院都沒發現什么,搜到小雨軒時也沒見到那條把眾人嚇得半死的毒蛇,然而就在眾人即將離開小雨軒時,一個小廝從花叢里翻出了一個被荊棘與葉子覆蓋的錦盒,盒子看上去有些日子了,濕漉漉的,粘著泥土,眾人當他是撿到了什么寶貝,好奇地湊了過來。
小廝打開了盒子,眾人定睛一眼,全都傻了眼。
居然是個渾身都扎滿長針的小人兒,怎么會這樣?
而且這小人兒的衣裳、還有小人兒的臉,幾乎與荀夫人的一模一樣。
小人兒的背后還有一行字,他們這些大老粗不識字,不知寫了什么,趕緊將東西送去了梨花院。
梨花院識字的人就多了,譬如姬尚青,譬如荀蘭,也譬如紅梅。
紅梅看完上頭的字,眉頭一皺道:“這是個生辰八字。”
她掰開手指數了數,差不多就是荀蘭的歲數,再加上這一模一樣的衣裳與臉,傻子也能猜到是荀蘭的生辰八字了。
紅梅又想起荀蘭不論吃多少藥都始終治不好的事,頓時恍然大悟:“難怪夫人總是好不起來,是有人在咒夫人啊!”
子不語怪力亂神,那也只是少部分人而已,連皇帝都信這個,何況是他們了?
紅梅嚇得趕緊將東西放回了盒子。
姬尚青下令,徹查此事。
喬薇送完孩子回到姬家時,詛咒事件已經有了相當大的眉目,東西是在小雨軒發現的,兇手應該就是小雨軒的人,而小雨軒會寫字的人不多,又與荀蘭有過節又會寫字的人更少,一翻排除下來,只剩傅雪煙與秀琴兩個。
在比對了二人的字跡之后,秀琴也被排除了。
這不是對方第一次用這種法子為非作歹,早在喬薇嫁入姬家不久,周媽媽便企圖用毒蛇與小人兒使壞,奈何被喬薇與小白及時破壞了,沒想到時隔大半年,對方竟又故技重施了!
老遠地,喬薇便聽見了教主大人與姬尚青的爭吵:“我說過了,不是她干的!你們不要隨意栽贓她!不就是一個小人兒嗎?誰還不會做了?我也會做呢!要不要做一個給你看看啊!”
“冥燁你消消氣,有話好好說。”
是姬盛的聲音。
竟是連二房都被驚動了。
喬薇邁步進了小雨軒。
李氏急急走下臺階,走了過來:“你可算來了,再不來,爺倆都要打起來了。”
喬薇已從碧兒口中得知了事情經過,沒說什么,喚了聲二嬸便與李氏一塊兒進了屋。
姬尚青坐在主位上,姬盛坐在他身旁,左手邊是傅雪煙與秀琴,右手邊是紅梅與幾個梨花院的下人,教主大人站在正中央,叉著腰,懟天懟地懟姬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