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座島嶼,島上陷入了恐慌,因史上有過不少前車之鑒,因此不難讓人聯想到初一祭祀臺坍塌的事,圣女在祭祀中受了重傷,本身就是一種警示了,可惜當時的賀蘭堡也好,長老院也罷,都沒有對此作出明確的表態,依舊強迫圣女完成了儀式,這下可算好了,真神降怒了,海島地震了。
災難發生得太近,要說不是祭祀的關系,大概沒有人信。
這一次,都不用圣女殿費心挑撥什么,島民已經開始自發地抱怨起賀蘭堡了。
“哎呀,這是怎么搞的呀?”
“還不是有人沖撞了真神?”
“你說小卓瑪?”
“我聽說,小卓瑪的父親不是塔納族的人,是一個中原的男人,她成親了,丈夫也是中原人,她身上就有著中原的血統,她的孩子也是中原血統,她血統不純,所以真神不愿意接納她,不希望她成為族里的小卓瑪。”
“卓瑪還護著她呢。”
“誰說不是呢…圣女都受了傷,她半點兒不憐惜,現在好了吧?”
眾人也不知是習慣了賀蘭傾的臭脾氣,還是害怕她的暴戾,言辭間,對她的抱怨倒是比喬薇的少上一些,但也被算成“幫兇”就是了。
賀蘭堡下,很快聚集了來自島上的居民,眾人堵住了賀蘭堡的大門,要求和卓出來給所有人一個說法,眾人嘴上念叨的是說法,可心中未嘗不明白,他們需要和卓給出的是決斷。
和卓一覺醒來,頭上多了個大包,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弄的,青巖女官給他擦了點活血散瘀的藥膏,藥膏里含了一定成分的薄荷,涂上去后倒是讓人清醒了不少。
地震已經過去,他又被抬回了自己床上,可說不上來為什么,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青巖。”他喚道。
青巖女官將藥膏收好:“和卓,您叫我?”
和卓古怪地問:“剛剛發生什么事了嗎?”
喬崢早吩咐過和卓如今的狀況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地震一事自然也要對他守口如瓶。
青巖女官垂眸,眼神閃了閃,笑道:“沒什么事啊?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嗎?”
“頭疼。”和卓摸著頭上的大包。
青巖女官輕咳一聲道:“是我疏忽大意了,連屋子進了毒蟲都沒發現。”
“被蟲子咬的?”和卓將信將疑地問。
青巖眨了眨眼道:“是…是啊!當然是蟲子咬的,不然您還以為是在哪兒撞的?”
和卓不記得了,撞了一下本來是要醒的,卻直接給撞暈了,睜眼便是方才,青巖在給他上藥。
他望了望窗外明媚的景色,說道:“我在床上躺了太久,也該起來走走了。”
青巖的眉心突突一跳,一把握住他的胳膊道:“不能走!”
“為什么?”和卓納悶地問。
青巖女官張了張嘴:“因為…大夫說了,您要靜養,尤其是這幾天。”
和卓一笑:“前天還讓我下床走動的。”
青巖女官一本正經道:“前天是前天,現在是現在!您被毒蟲咬了,余毒未清!亂走路的話…會引起毒發的,您現在是不是感覺頭特別地疼?”
腦袋被撞了個雞蛋大小的包,任誰都會疼痛不已。
和卓摸了摸腦袋:“是有點兒疼。”
青巖女官道:“疼就對了,您躺下,好好地歇息幾天,等這個包消下去,毒素也就清除干凈了,屆時您想上哪兒走走都成。”
和卓想了想:“也好,我就不出去給他們添麻煩了。”
青巖女官訕笑。
“青巖。”和卓剛要躺下,卻忽然頓住了身子。
青巖女官的心一緊:“什么事,和卓?”
和卓沉思道:“我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
是那群鬧事島民的叫囂,青巖女官訕訕一笑:“您聽錯了,哪兒有什么聲音?”
說罷,起身把窗子關了。
和卓凝神聽了聽:“有聲音,很多人,很吵。”
青巖女官趕忙將門也關了,道:“那是卓瑪的鐵騎在練功!”
和卓不明所以道:“我方才睡覺的時候,似乎還感覺床上抖了抖。”
青巖女官說道:“也是他們在練功!”
“是嗎?”和卓呢喃。
青巖女官笑道:“當然了,您要是嫌吵,我這就去和卓瑪說一聲,讓他們別練了。”
和卓擺擺手:“算了,不吵,讓他們接著練吧。”
青巖女官燦燦一笑:“誒,那您快躺好。”
和卓躺下,青巖女官給他蓋上了被子,轉過身,悄然松了口氣。
和卓病成這樣,要是知道島上出現了地震,所有人都在怪卓瑪與小卓瑪,怕是要氣得去了。
小花園里,幾人圍坐在石桌旁,商議著對策。
姬無雙道:“我覺得,還是該想法子戳穿圣女殿的陰謀才好,讓外頭那些人知道高臺的坍塌是圣女所為,不是什么真神的降怒。”
燕飛絕嘖了一聲:“玄,太玄!”
姬無雙道:“怎么太玄了?”
燕飛絕嘆道:“圣女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就跟少主在我們心目中的一樣,你會去懷疑少主嗎?就算少主哪天把你殺了,我看你也怨不起來。”
海十三贊同地點點頭:“燕飛絕說的沒錯,我這幾日一直在島上走訪,發現圣女殿在民間的威信都快要蓋過賀蘭一族了,哪怕我們說圣女是別有用心,可估計沒人會信。”
姬無雙如此沉著的性子,這會子也不禁有些急了:“圣女不是會武功嗎?逼她出手就是了。”
燕飛絕哼道:“那又能說明什么?圣女就算會武功,也不代表是她把臺子弄塌的!”
姬無雙正色道:“就是她弄塌的!”
燕飛絕無奈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知道是她弄塌的,我們都知道!可島上那群人不會信吶!他們心里,早把圣女看成了信仰,誰污蔑她,誰就是和他們的真神不過去。”
“沒錯。”海十三想起這個也是頭疼。
姬無雙沒好氣地說道:“你們兩個怎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燕飛絕道:“我們是實事求是,是吧十三?”
海十三清清嗓子,拍拍一旁的易千音:“千音你說句公道話。”
易千音正單手支著頭,望著對面那一桌的賀蘭傾,滿眼的傻乎勁兒,壓根沒聽到幾人說什么。
海十三一巴掌拍上他腦子:“臭小子!”
另一桌,賀蘭傾開口了:“這群人就是欠收拾,老子出去殺幾個!看他們還敢不敢鬧!”
喬崢拽住了她胳膊,拉著她坐下:“你別沖動,那些都是無辜的島民,他們也是嚇壞了,何苦為難他們?”
賀蘭傾不屑道:“不為難他們,等著他們為難我們?”
喬崢軟語哄道:“青鸞,耐心,耐心。對付這種情況,我最有辦法了,殺是殺不完的,咱們要學圣女殿的做派,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用真情與溫暖感化他們。”
賀蘭傾與喬薇古怪地看向了喬崢。
喬崢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口:“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這件事辦得妥妥帖帖的!”
一刻鐘后,喬崢提著幾籃子上好的點心出了賀蘭堡。
兩刻鐘后,喬崢滿身爛菜葉子與臭雞蛋回了賀蘭堡。
賀蘭傾抓起桌上的鞭子:“老子非去宰了他們不可!”
喬薇一把抱住她:“娘,我的親娘!你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沖動!你一沖動,就中那群老妖婆的計了,圣女殿的老妖婆就等著你對那些無辜的島民下手呢,這樣,你就激起全島的公憤了!我知道你不在意別人怎么看你,可是,你和島民斗來斗去,圣女殿的老妖婆樂得看好戲,不是太便宜她們了嗎?”
賀蘭傾一想是這么個理,放下鞭子坐了下來:“乖女兒說的對,不能讓那群賤人看了笑話。”
頓了頓,又站起身來,“我去殺了那群賤人!”
喬薇就道:“娘,殺人容易,可是就這么殺了她們,太便宜她們了,怎么也得先讓她們嘗嘗千夫所指的滋味!”
賀蘭傾看了看纖細的手指:“千夫鎖指?這個好。”
“千音。”喬薇朝易千音招了招手。
易千音一蹦一蹦地走了過來,特別青春美少年(女):“少夫人!”
賀蘭傾在研究怎么個千夫鎖指法,沒在意他過來了。
他甜甜地喚了聲賀蘭姐姐。
喬薇的小心臟被他雷得不要不要的,將他腦袋扭去一邊:“你現在還頂著青虹的模樣,不如趁機去圣女殿打探打探消息,看她們下一步有什么舉動。”
大圣姑離開賀蘭堡的議事廳后,即刻回了圣女殿,說不清為什么,回去的路上,手指一直隱隱作痛。
進入內殿后,幾位圣姑歡歡喜喜地迎了上來,她們雖沒去賀蘭堡,卻已經打聽到了外邊的消息,如今賀蘭堡外黑壓壓的一大群全是憤怒的島民,這一回,怕是神仙都救不了她們了!
三圣姑激動地說道:“大師姐,長老們怎么說?領主們怎么說?”
大圣姑將披風解下,遞給了一旁的侍女,隨后慢悠悠地坐在了椅子上,喜悅之色溢于言表:“還能怎么說?先尋找震源,解救萬民于水火,余下事宜,待和卓身體康健了再議。”
四圣姑擔憂道:“真的要等和卓康復嗎?萬一和卓他…”
大圣姑冷冷地笑了笑:“誰說一定要等他康復,這已經不是和卓的家事了,事關全島居民的存亡,和卓下不下令,都遲早要將那對母女逐出去。”
三圣姑得意洋洋地說道:“我記得數百年前,宇文氏之所以被廢黜和卓之位,就是大肆屠戮島民,引起了全島的眾怒,八大領主與長老院一致達成共識,對宇文家下達了驅逐令,自那之后,賀蘭家才在我們圣女殿的匡扶下登上王座。當初能廢黜一個宇文氏,如今也能廢黜一個賀蘭氏!流水的和卓,鐵打的圣女殿,塔納族的權勢,遲早都是掌握在我們手中!”
四圣姑笑呵呵地道:“這一次的地震真是來得太是時候了,她們母女沖撞了神明,全島的島民都想將她們趕出去,眼下長老院與幾位領主還不大好發話,可是只要那群島民再鬧得離譜一點,以賀蘭傾的脾氣,你們說她咽不咽得下這口氣?”
五圣姑點頭道:“只要她大開殺戒了,我們就即刻召集長老院與八大領主,強行廢黜她的卓瑪之位!”
六圣姑卻沉吟片刻,擔憂道:“我就怕…她不動手。”
三圣姑譏諷道:“這有何難?她是卓瑪,這些事有必要讓她親力親為嗎?”
六圣姑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她:“三圣姑的意思是…”
三圣姑始終記得自己三十幾號弟子被屠戮的仇,眸子里跳動起熊熊的恨意:“假扮幾個護衛還不容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幾位師姐就放心吧,這一次,我說什么也不會失手了。”
大圣姑點點頭,四下看了看,問道:“青虹呢?”
六圣姑若有所思道:“地震后便不知所蹤了。”
門外,一名女弟子稟報道:“大圣姑,青虹師姐回來了!”
大圣姑道:“讓她進來。”
易千音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看著一屋子圣姑,眼皮子狠狠地跳了跳,這么多老妖婆,難怪在門外就聞到了一股妖氣!
“你方才去哪兒了?”大圣姑沉聲問。
易千音拱手行了一禮:“回師父的話,我方才去找姬家少主了。”
大圣姑渾不在意地說道:“石樓塌了,他指不定已經被壓死在里頭了,不必再找他了,如今出了地震,用不著拿他威脅小卓瑪了。”
易千音應下:“是,師父。”
你才被壓死里頭了!你全家都被壓死在里頭了!
大圣姑嘆道:“三圣姑要帶人扮成賀蘭傾的護衛,我始終有點不放心,你一并跟著去吧,你三師叔這人有點沉不住氣,別讓她再惹出什么亂子。”
老不死的,居然假扮我賀蘭姐姐的護衛!你咋不上天?
給我等著,看我怎么收拾你!
易千音鄭重地應下:“師父請放心,我一定會好生看著三師叔的!”
“嗯。”大圣姑簡單交代了幾句,便讓她趕緊去了。
易千音追上了三圣姑一行人,得知是大圣姑派來的“助手”,三圣姑嘴上沒說什么,可心里是有點兒不大舒坦的,大圣姑不是擔心她人手不夠,而是恐她沉不住氣,又把事情弄砸了。
在大圣姑眼里,自己這個師妹,還不如一個小輩來得可靠!
易千音看著她沉悶的臉色,訕笑道:“師叔,你別怪我師父,誰讓你得罪她老人家了呢?”
“我怎么得罪她了?”三圣姑沒好氣地道。
易千音說道:“你把下給小卓瑪的藥下到了她的身上,這件事她還沒找你問罪呢!”
三圣姑皺眉:“我又不是故意的。”
易千音無奈道:“可我師父不這么想啊。”
三圣姑眉心一蹙:“她…她真懷疑是我故意的?”
易千音難為情地笑了笑。
老不死的,讓你倆反目去!
三圣姑氣悶道:“我跟了她這么年,她居然會為了一點小差錯懷疑我?”
易千音摸了摸鼻子:“是啊,老實說,這回就連我也覺得師父過分了,全殿上下誰不知道三師叔你的人品是最好、最正直的,你最搞不來阿諛奉承那一套!”
三圣姑被夸得整個人都飄飄的:“那可不?誰都像你四師叔五師叔那么會拍馬屁嗎?”
易千音趁熱打鐵道:“我最佩服的人,除了我師父,就是三師叔了,三師叔您長得美,武功好,品性端正,對弟子又呵護有加,不像我師父老是派我們風里來雨里去,完事兒還落不到一句好話。”
三圣姑摸了摸自己貌美如花的臉,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你師父就是愛雞蛋里挑骨頭,還特別的多疑。”
易千音無比贊同地說道:“師叔您說的太對了!我有時候真希望您才是我師父!”
三圣姑被夸得心花怒放,得意地笑了笑,說道:“你才來那會兒,我原本是挑中了你的,但你的師父也挑中了你,我不好與她爭搶,才將你讓給了她,不然以你的資質…不是我自吹啊,一個人的武功教得好不好,與她本身的武功高不高并不是絕對的關系,我武功雖不如你師父高強,但是在教導弟子方面,我有我自己的一套,你若是跟了我,保準比如今的成就高。”
“可不是嗎,師叔!您說您怎么不是我師父呢?”易千音抓住三圣姑的袖子,一陣撒嬌。
三圣姑笑得不行了:“你這孩子,嘴甜的!行了,改天沒事的時候到我屋里坐坐,我傳授你幾招,別讓你師父知道就是了。”
易千音眼睛一亮:“您也別等以后了,擇日不如撞日,您現在教我吧!”
三圣姑道:“現在?不行,現在有正事。”
“不耽擱,你一邊走一邊說,我聽著。”
三圣姑許久沒被人如此夸過,夸她的對象還是大圣姑的首席弟子,說不得意是假的,人一得意啊,就容易忘形,三圣姑的美眸轉了轉,把劍丟給了一旁的弟子,道:“你看著啊,我只比劃一次。”
易千音目不轉睛:“三師叔請!”
三圣姑打了一套漂亮的掌法,整套掌法只有三招,前兩招是防守,后一招是進攻,看似柔韌如柳,實則剛勁強硬,屬于以柔克剛的巔峰打法。
易千音想起喬薇一身氣力,卻被三圣姑的徒弟纏得沒有還手的余地,原來就是用的這種掌法。
“可學會了?”三圣姑問。
易千音的瞳仁動了動:“太快了,能再打一遍嗎?”
三圣姑拿過了寶劍,笑道:“想學啊?改天吧。”
改天個屁!
一行人策馬出了塔納城,易千音坐在馬上,看著風馳電掣的三圣姑,大聲道:“三師叔,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三圣姑揮了揮馬鞭:“很快你就知道了!”
一行人停在了城外一個小鐵鋪外,鐵鋪沒什么生意,一名弟子入內,拎了兩大包袱行頭出來,易千音打開了一看,居然是玄色的盔甲,在塔納族,只有賀蘭鐵騎才會穿這種顏色的盔甲,雖然,質地上差了許多,標志也有所不同,可糊弄那些島民夠了。
三圣姑看了一眼易千音:“磨蹭什么?趕緊換上!”
另一邊,幾名弟子已經穿戴整齊,戴上面具了。
易千音猶豫著戴了個頭盔,道:“三師叔,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大好?萬一被人捉住,我們就露餡了!”
三圣姑渾不在意道:“怎么可能被人捉住?這里早出了賀蘭傾的勢力,我們又不是去與軍隊硬拼,誰能捉住我們?”
易千音遲疑道:“殺那些無辜的人真的好嗎?”
三圣姑戴上了面具:“能為圣女殿的大業奉獻生命是他們的榮幸。”
我呸!
易千音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磨蹭著,不肯換上盔甲。
三圣姑道:“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易千音捂住肚子,面色痛苦,“好像是吃壞肚子了,師叔和諸位師妹,能不能等等我?我去方便一下!”
三圣姑不耐地蹙了蹙眉:“去吧去吧!”
“多謝師叔!”
易千音弓著身子,跌跌撞撞地進了鐵鋪。
三圣姑一行人在外等了一刻鐘,仍不見易千音出來,對身旁的一名弟子道:“你去瞧瞧。”
“是!”女弟子翻身下馬,進了鐵鋪。
不多時,鐵鋪中傳來女弟子的尖叫。
三圣姑眉心一蹙:“怎么回事?”
另外兩名弟子道:“師父,我們去看看!”
三圣姑擺手,讓二人去了。
兩名弟子也下馬去了鐵鋪,這回,倒是沒傳出尖叫,卻也沒有其他的動靜。
三圣姑的手按上了腰間的佩劍,她身旁只剩最后一名弟子了,那弟子想去一探究竟,被她攔住了:“你在這兒等著。”
“是!師父!”
最后一名弟子應下。
三圣姑拔出寶劍,警惕地走進了鐵鋪,鋪子里的老板已經暈倒在了地上,她緩緩地走入后院,院中,三名女弟子趴在草垛上,不省人事,易千音坐在地上,背靠著草垛,胸口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他嘴里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
三圣姑邁步走了過去,蹲下身,扶住易千音:“青虹!青虹你怎么了?”
易千音又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抬起顫顫巍巍的手,指向她身后:“小…小…心…”
三圣姑眸光一動,一把站起來,轉身掄劍砍了過去,然而她身后什么都沒有,她猛地意識到不對勁了,雙耳一動,側身一避!
易千音的匕首貼著她的肩膀一劃而過,劃破了她的衣裳,在她白皙的肌膚劃出了一道腥紅的口子。
三圣姑看了看肩上的傷口,又看向易千音:“你不是青虹!”
老妖婆,這么快就發現了!
易千音也不與她爭執了,掄起手中的佩劍,斬向了對方!
在服用了兩生果后,他的功力大大提升,對付圣女殿的弟子毫無壓力,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圣姑們的實力,三圣姑的武功比青虹強了兩倍不止,易千音如何會是她的對手?
十幾招下來,易千音漸漸招架不住了。
三圣姑冷笑:“能在我手里撐過這么多招,算你有點本事!你若是肯降服我,我可以考慮留你一命。”
“做夢去吧!老妖婆!”易千音恢復了自己的聲音,丟掉寶劍,亮出雙掌,三圣姑一瞧他的招式,便微微地瞇了瞇眼,“臭小子,你學會了?”
“是啊,要不要來領教小爺的厲害!”
“看招!”
三圣姑持劍朝易千音劈了過去,易千音的手臂如同攀附的藤蔓,纏住了她的胳膊。
三圣姑竟然動彈不得,“小子,悟性挺高啊!”
易千打出一掌,打中了她的胸口。
她被打得倒退了幾步,這三招是她自創的絕學,教給座下的弟子,天資聰穎的三月可練成,天資愚鈍的三年也練不成,這小子明明只看了一次,卻能夠將她擊退,真是個好苗子啊!
可惜了,這么好的苗子不能為她所用,那就只能殺了!
三圣姑也丟了劍:“小子,這套掌法其實一共有九招,我只教了你三招,后面六招你還沒學呢。”
易千音咬牙:“就知道你這老妖婆沒那么大方!”
三圣姑朝易千音攻了過來,易千音的前三招使用了一個遍,勉強撐了兩個回合,可第三個回合開始,便全都是他接不住的招了。
三圣姑一道掌風拍在了易千音的肩膀上,易千音被拍出了老遠,砸在背后的水缸上,水缸碎了一地,他跌在破裂的瓷片上,后背傳來劇痛。
“還沒完呢,小子。”三圣姑冷笑著,又是一掌打向了易千音。
易千音翻身一滾,掌風落在了原先的地方,地上被轟出了一個大坑,易千音傻眼,好厲害的掌法!
三圣姑譏諷道:“嚇到了吧小子?這才第六招,后面三招,一招比一招厲害,你不是想學嗎?來呀,圣姑教你!”
老妖婆!武功這么好!真是過分啊!
打不過,我跑還不行嗎?
易千音捂住疼痛的肩膀,奮力站了起來,三圣姑卻仿佛猜到他想做什么,一步躍至他身前,又是一掌拍上了他的胸口!
他像斷線的風箏,整個人都從原地飛了出去,撞上院墻,墻塌了,他被掩埋在一片廢墟下,劇烈地咳嗽,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三圣姑一步步地走過去。
易千音咳嗽著,扒開了身上的磚頭:“你這個老妖婆,難怪沒人要…”
“再罵一句,我先撕爛你的嘴!”
“老妖婆!老妖婆!老妖婆…”
三圣姑震怒,抓起易千音,又是一掌打了過去。
易千音的心臟都停跳了,巨大的內力將他再一次地震飛。
然而這一次,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他落進了一個馨香的懷抱。
三圣姑面色一變:“賀蘭傾?”
賀蘭傾抱著易千音自半空落下,坐在了火鳳的背上,易千音躺在賀蘭傾的懷中,他覺得自己在做夢:“賀蘭姐姐。”
賀蘭傾看著他:“我在,是她把你打成這樣的?”
易千音委屈地點點頭:“好疼…”
賀蘭傾淡淡地看向了三圣姑,那眼神,不像在看一個活人,倒像在看一只螻蟻。
三圣姑的心口就是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賀蘭傾紅唇勾起:“想逃啊,三圣姑。”
三圣姑:“你們…你們冒充圣女殿的弟子,這是死罪!”
“你能活著回去告我的狀…再說。”
“你…你不要太過分了!我警告你,我這次可沒有冒犯你!是他冒充圣女殿的弟子在先,我懲戒他天經地義!你若是敢因此殺了我,你會被問罪的!”
“聒噪。”
賀蘭傾戴上手套,從隨行的鐵騎手中拿過的長矛。
三圣姑一看那寒光閃閃的長矛便嚇得杵了。
“住手!”
大圣姑的聲音,出現在了入口。
大圣姑帶著弟子沖了進來,與她一道進入的還有長老院的幾位長老以及島上的諸位領主。
大圣姑痛心疾首道:“各位長老,各位家主,你們都瞧見了,她賀蘭傾縱使手下的人冒充圣女殿弟子,先是殺死我三名弟子在先,再是企圖殺害三圣姑在后,她這不是對圣女殿的大不敬,她根本是在草菅人命!”
長老們失望地看向賀蘭傾。
大長老難過地說道:“卓瑪…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出了地震的事,我們也沒想過要放棄你與小卓瑪,但是你現在的做法,真的太讓人寒心了,我們塔納族的卓瑪,不該是這樣的。”
塞納家主也詞窮了。
卓瑪可以任性妄為,但卓瑪不能草菅人命,這一次,真的是她過分了。
“不關我娘的事,都是我的主意!”
喬薇自人群后走了過來。
今日的事,說來也是巧,大圣姑不放心三圣姑一行人,所以暗中找人跟著她們,而易千音在出發時便沿途留了記號,雙方就這么詭異地找來了。
大圣姑原本是想帶諸位領主與長老親眼目睹“賀蘭鐵騎”的暴行,沒想到,把賀蘭傾與易千音捉了現行。
大長老神色復雜地看向喬薇:“你承認自己的罪行?”
喬薇淡道:“是我干的,易千音是我的手下,我娘不知道,這件事與我娘沒有關系,你們要問罪,就問我吧!”
大長老抬手:“來人,將小卓瑪拿下!”
長老院的侍衛們剛一出動,賀蘭鐵騎便齊刷刷地將長矛對向了他們,侍衛們嚇得怔了怔。
大圣姑冷聲道:“卓瑪,你這是何意?”
賀蘭傾騎著火鳳,慢悠悠地踱到了喬薇的身前,不可一世地看了眾人一眼:“想動小卓瑪,從老子的尸體上踩過去。”
侍衛們嚇得往后退了幾步。
大圣姑捏緊了韁繩,聲冷如冰道:“圣女殿弟子聽令,緝拿小卓瑪,違令者,斬!”
“師父!師父!震源找到了!”一名女弟子風塵仆仆地策馬而來。
眾人看向了女弟子。
大圣姑壓下火氣,語氣如常地問:“在哪里?”
女弟子氣喘吁吁道:“在南島的小鎮!”
南島的貧窮小鎮是個被真神遺忘的地方,它祖上便是流放的罪奴,如今的居民骨子里也流淌著罪奴的血液,真神會選擇將災難降臨在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再合情合理不過了。
這里因為貧窮,都是些茅草房,并不堅固,地震發生時,房屋倒了一片,不過因發生的時間未到正午,大部分島民都在回家的途中,因而僥幸躲過一劫。
但也有被掩埋在廢墟下的,正在等待救援。
大長老道:“小卓瑪的事稍后再議,救人要緊,還請卓瑪帶上你的人,與我們一同前往小鎮。”
賀蘭傾自然沒有異議,賀蘭傾吩咐喬薇帶易千音回去,喬薇搖了搖頭:“我是大夫,我和你們一起去。”
賀蘭傾想起那群愚蠢的島民的反應,不禁有些心疼女兒:“待會可能…”
喬薇點點頭:“我知道。”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親身經歷又是另外一回事。
曾經錯落有致的小鎮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路邊坐著無家可歸的災民,哭聲一片。
大長老吩咐侍衛們給災民分發了糧食,眾人這會子才餓了一頓罷了,又沉浸在失去家園的痛苦中,根本就沒有胃口。
圣女殿的弟子們走入人群,眾人紛紛靠了過來,想要從她們身上,尋求到一絲真神的慰藉。
喬薇帶著半路補給的藥材,走向一對受傷的母子,都是輕微的擦傷,母親傷的是額頭,孩子傷的手掌。
喬薇打開了箱子,取出藥物,開始給孩子包扎傷口。
忽然,這孩子認出了喬薇:“小卓瑪!”
西貝貨曾頂著喬薇的臉在小鎮治過病,所以還是有不少人能認出她的容貌的。
那孩子不喊倒還罷了,這一喊,所有人都朝喬薇看了過來。
他們都聽說了祭祀的事,小卓瑪是不被真神接納的孩子,就是因為她,才導致了這一場災禍,是她害得他們流離失所,是她害得他們遍體鱗傷,是她,全都是她!
那個母親一把將孩子搶了過去,恐懼地看向喬薇。
喬薇走向她,她往后躲。
喬薇看著她道:“你們的傷口需要處理,不處理會發炎的。”
母親抱著孩子跑掉了,跑到圣女殿弟子的周圍,仿佛只有圣女殿的弟子,才能庇佑她與孩子。
“不治就不治,又不是疼我身上。”喬薇眉梢一挑,轉身走向另一個靠墻而坐的小伙子,小伙子似乎傷了腿,僵硬著不敢動彈,哪知就在喬薇走向他的一瞬,他像見了鬼似的,連滾帶爬地竄向前。
賀蘭傾一把將他提了起來:“老子女兒要給你治病,都給老子坐下!”她眸光一掃,“還有你們!全都坐下!不然現在就砍了你們!”
剛逃了兩步的傷員,又戰戰兢兢地坐回原地了。
有賀蘭傾這尊大魔鎮壓著,沒人敢輕舉妄動,老老實實地讓喬薇治了傷。
一個鐵騎與賀蘭傾說了什么,賀蘭傾打馬過去了。
她一走,那些等待治療的傷員便集體跑掉了!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了圣女殿弟子的周圍,喬薇就像一個瘟神,沒人敢靠近她。
喬薇收拾了箱子。
一條如玉的胳膊伸了過來。
喬薇順勢看向胳膊的主人,是個三四十歲,風情萬種的中年婦人,如果她沒記錯,對方是小酒館的老板娘。
風四娘道:“疼得很,給看看是怎么了?”
“不怕我是瘟神?”喬薇問。
風四娘冷笑一聲道:“這地方誰不是瘟神?”
喬薇一笑,打開了箱子,風四娘是脫了臼,喬薇給她接上了,又擦了點藥酒,纏上紗布,把她右邊的胳膊吊在了脖子上。
“非得這么難看嗎?”風四娘抱怨。
喬薇笑道:“也可以給你換成紅布。”
風四娘撇了撇嘴兒。
“真的是真神在怪罪我們嗎?”另一邊,一個婦人問向了大圣姑。
大圣姑和顏悅色道:“我只能說,地震非人力可為,只有真神才擁有如此大的力量。”
婦人哭道:“果真是真神降罪了呀!那個女人怎么還留在我們島上?快把她趕出去啊!”
另一個婦人道:“是啊!趕出去!”
有膽大的小伙子沖到了喬薇面前,氣呼呼地道:“你走啊!我們這里不歡迎你!你走!”
一群人圍了上來,個個兒都在喊著喬薇離開。
轟隆隆!
又是一聲巨響,大地抖了抖。
有人指著喬薇,驚恐地大叫:“又來地震了!快把她趕出去!是她!地震明明已經完了!她一來,地震也來了!快把她趕走啊!”
轟隆隆!
又是一聲巨響,眾人被震得倒在了地上。
不遠處的房舍,被生生地撕裂了,有什么東西緩緩地升了上來——尖頂、石頭、屋檐、石壁、石柱…
那是一棟石樓!
喬薇驚愕地看著破土而出的石樓,石樓還在緩緩地上升,一層…兩層…兩層…
“摘星樓!”大長老大叫!
摘星樓,又名摘星殿,傳聞中最后一處祭師殿。
塔納族真正的神殿,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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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我刪了,抱歉,不該把自己的情緒帶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