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的馬車停在了明月樓前,明月樓比喬薇想象的要樸素一些,她以為那個她得罪不起的姬家主子,至少會開個更高大上的酒館。
“一樓和別的酒館差不多,客人都上…上二樓。”蔡管事小心翼翼地解釋。
“你說的是嫖客?”喬薇問。
蔡管事是男人都不禁有些紅了臉,一個名門閨秀,是怎么好意思把這種詞掛在嘴邊的?蔡管事低頭道:“是。”
喬薇望了望上方的牌匾,淡道:“那些姑娘在哪兒,你去把她們找出來。”
蔡管事縮了縮脖子道:“不行的,少夫人,我、我這么做,讓上頭知道了,會打死我的。”
喬薇一笑:“那不如我現在就打死你?”
蔡管事灰溜溜地去了。
掌柜認了半天才認出這是蔡管事:“咦?老蔡?你咋滴啦?和人打架了?”
蔡管事警惕地望了望門口,湊近他:“姬家派人來查明月樓了,讓我把莊子里的姑娘帶回去,你看咋辦啦?”
掌柜心慌了一下:“哪個主子?”
“少夫人。”蔡管事道。
掌柜如釋重負地笑了:“少夫人啊,少夫人你怕啥?咱們夫人是她姑姑!你告訴她了沒?”
蔡管事搖頭:“我不敢。”
“也是,主子當初吩咐了,不論怎樣,都不得把她供出來。”掌柜點點頭,“行了,你一邊待著,我去應付她!”
蔡管事摸上腫得不成人形的臉,疼痛地讓了路。
掌柜笑容滿面地走到門口,看到那天仙兒似的姑娘,當即就是一怔,腦子里飄過一句這要是酒館的姑娘,生意得比現在好上十幾倍呀!隨后他立馬意識到這是姬家的少夫人,趕忙福低了身子,拱手道:“小的見過少夫人。”
喬薇原本看到他那副猥瑣的神色,想要一腳踹飛他的,見他還算識趣,把腳又收回來了:“你是這兒的掌柜?”
“是的,少夫人,小的姓錢。”錢掌柜笑道。
喬薇淡淡地撣了撣寬袖:“想必蔡管事已經與錢掌柜說了我是來干什么的,錢掌柜是自己把人交出來呢,還是我進去領呢?”
錢掌柜客套地笑道:“蔡管事怕是有什么誤會,我這兒的姑娘們全都是來做灑掃貼補家用的,少夫人就這么把人帶走,我一時半會兒找不著人做事不說,他們家里也斷了財路不是?”
“是不是做灑掃的,把人叫出來不就知道了?”喬薇說著,邁步朝里走去。
錢掌柜伸出胳膊,攔住了她,語氣里含了一絲威脅:“少夫人,不要讓小的難做。”
碧兒皺眉道:“你什么東西,竟敢攔我家夫人?”
錢掌柜看都沒看碧兒一眼,冷颼颼的眼神落在喬薇的臉上,充滿了不屑。
喬薇笑了笑,錢掌柜以為她是要妥協了,就見喬薇忽然抓住他,反手一拋,就將他拋到了二樓的欄桿上。
正在憑欄處看戲的姑娘,啊的一聲,退到了墻角!
客人嘩啦啦地站起身來,剛吃完就有人鬧事,太好了!不用給飯錢了!老子被嚇跑了!
客人跑出了酒館。
喬薇走進大堂。
十幾名孔武有力的伙計從后院刷刷刷地沖了出來,每人手里都抄著家伙,將喬薇團團圍住。
喬薇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力氣這么大,果真都是打出來的啊…
錢掌柜沒開口,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如此,即便少夫人被教訓了,也是不知者無罪,他想制止來著,可惜他被少夫人“丟暈”了呀。
十幾人抄真家伙沖向了喬薇。
蔡管事裝模作樣地說道:“別打了,別打了,她是姬家的少夫人。”
音量把握得剛剛好,只有自己能聽到。
一個伙計的鐵棍朝著喬薇的腦袋揮了過來,小白一爪子撓過去,將伙計的半邊臉都撓成了稻田,一壟一壟的。
喬薇單腳一踩一挑,鐵棍飛到了手中,她握緊鐵棍,一招橫掃,七八個壯漢啪啪啪地掃飛了!余下幾人見了這架勢,心口就是一震,小白張開尖銳的爪子,也學著喬薇一個橫掃,將幾人刷刷刷地掃倒了。
整個過程,快到難以置信。
還有舉著凳子想沖上來的普通伙計,像被點了穴似的定在了原地。
喬薇拍拍手。
碧兒搬來一把完好無損的椅子,之所以完好無損,全賴她有先見之明,知道自家夫人會把這里毀個干干凈凈,開打的前一秒,愣是搶了一把椅子在手里。
瞧,現在派上用場了吧?
喬薇坐下。
小白蹦上了喬薇的腿。
喬薇看向掛在欄桿上的錢掌柜,云淡風輕道:“還要裝暈嗎,錢掌柜?”
明月樓離京城不遠,比犀牛鎮近了將近一半的路程,從姬家出發,最快能在一個時辰之內趕到,但那是騎馬,姬霜乘坐馬車,速度自是要大大折扣,故而,當她抵達明月樓時,一場“奪人大戰”已經接近尾聲了。
客人全被嚇跑了,酒館內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的木片,混合著酒壇的碎片,凌亂地散落在地板上,幾個受了傷的高手被人攙扶著,瑟縮在墻角,每個人臉上都是驚恐得如同見了鬼一般的表情。
喬薇坐在一把完好無損的椅子上,腿上趴著那只兇悍無比的小白狗,紅衣如火,明艷動人,一雙纖細的素手,輕輕地撫摸著小奶狗的腦袋。
整個酒館,靜得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看似溫柔的女人,在一刻鐘前,帶著一條小奶狗,把整個明月樓的高趴下了。
這到底什么怪胎?太特么可怕了!
蔡管事領著八個哭哭啼啼的姑娘走下二樓,姑娘們一個個兒打扮得花枝招展,許是被這陣仗嚇到,面色驚恐,梨花帶雨,抱成一團。
蔡管事上前,行了一禮:“少夫人。”
喬薇掃了眾位姑娘一眼:“就這些?”
蔡管事顫聲道:“莊子里的就這些了,還有幾個外頭來的是自愿的。”
這倒不是蔡管事撒謊,而是這種生意,本就不夠光彩,姬霜又是背著姬家做的,自是希望越謹慎越好。莊子里的姑娘有老子娘捏在蔡管事手里,不怕她們捅婁子,外頭的姑娘卻是要謹慎些,不找那些不愿意的,免得兔子急了把人給咬了,那可就麻煩了。
蔡管事不過是個利欲熏心的奴才,又不是什么千錘百煉的死士,時至這個節骨眼兒上,自然不敢再有所隱瞞。
喬薇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身為姬家的管事,該明白這種生意是為姬家所不容的,你不曉得勸誡主子,反而助紂為虐,我看你哪兒別去了,隨我回一趟姬家。”
蔡管事磕頭求饒:“少夫人饒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少夫人放了奴才吧!奴才從今往后都會光明磊落地做事!再不干這見不得人的勾當了!”
喬薇想了想:“那好,你且先回吧。”
蔡管事心頭一喜。
喬薇又道:“先把這幾個姑娘送回莊子,隨后再來姬家復命。”
去了姬家還有活路嗎?他想跑的呀!
蔡管事還想求情,喬薇擺擺手,碧兒便將他“請”出去了。
碧兒準備帶著姑娘們上車,忽然一輛馬車停在了明月樓前,姬霜冷著臉走下馬車,怒氣沖沖地進了明月樓:“我看誰敢走!”
言罷,看見自己的酒樓被人砸得亂七八糟,心火就是一燒,“誰干的?!”
話音剛落,她的眸光便不由自主地便坐在大堂中央的年輕女子吸引,一襲紅衣,明艷似火,這樣的顏色,鮮少能有人能夠壓住,但她穿得極好,整個大堂,都好似能明亮了幾分。
然而當姬霜的眼睛落在對方的臉上時,瞳仁一下子縮緊了:“喬氏?”
咯,關鍵時刻,稱呼都變了。
喬薇緩緩地看向姬霜,淡淡一笑,神色從容:“是我,天色這么暗了,姑姑怎么會到柳鎮來?就算姑姑身子再好,畢竟肚子里揣著一個呢,不怕累著他了么?”
姬霜的眼神冷了下來:“是你砸了我的明月樓?”
蔡管事與酒館的掌柜像見了救星似的,撲通撲在了腳邊:“夫人!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姬霜冷冷地看向臉都腫成了豬頭的蔡管事,柳眉一蹙:“這是怎么回事?”
蔡管事忙把自己在莊子里招待喬薇,卻被喬薇與她的愛犬狂揍一段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省略了自己用咸菜招待喬薇,以及向喬薇招供的一段,為什么省略,自然是怕姬霜認為自己經不住打,背叛了她,盡管,這就是事實。
蔡管事軒然大哭:“…她也不知上哪兒聽了消息,說咱們把莊子里的姑娘賣到了明月樓,我明明與她講了,姑娘們是自愿的,她卻還是要來抓人…”
嘖嘖嘖,這口才,不去做傳銷可惜了。
喬薇淡笑著看向了蔡管事,以及蔡管事面前的姬霜,姬霜對蔡管事的話深信不疑,整個臉都黑了下來,喬薇不打算解釋,原本嘛,一個是信任的管事,一個是不太熟悉的侄媳,按理說該幫親,可自己壞了她生意,曉了她秘密,從她對待荀蘭的態度,可以看出她的度量不大,那么她很有可能并不會因為自己占著理就“原諒”自己。
果不其然,姬霜聽完蔡管事的“稟報”,冷冷地朝著喬薇走了過來,二話不說,抬手就甩了喬薇一巴掌!
喬薇輕輕松松地扣住了她手腕。
她手腕一痛,想要掙扎,卻好似被鐵鉗給鉗住了。
她厲聲道:“你反了天了!”
喬薇清清淡淡地牽了牽唇角:“我聽說姑姑與姑父大婚多年,只得了宛瑜一個女兒,現在好容易又懷上了,我要是姑姑啊,就安心地坐在家里養胎,沒得給人當了槍使,人財兩空!”
姬霜面色一沉:“你敢教訓我?我是你姑姑!”
喬薇正色道:“就是拿你當姑姑呢,才與你推心置腹地說這些,不然我何必管姑姑死活?姑姑懷著孩子,我可沒有!我在馬車上就算顛簸到吐,那也是我一個人的事。但姑姑想沒想過,你這么急沖沖地趕來,萬一路上有個什么閃失,你肚子里的孩子還保不保得住?!姑姑年紀不小了,不會天真地認為自己的身子骨還與那些小姑娘一樣健壯吧?”
“你咒我孩子!”姬霜更氣了,又抬起另一只手去掌摑喬薇。
喬薇依然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扣住了她,這個蠢姑姑,真該慶幸自己是個孕婦,否則就憑著她一而再地要打她的臉,她就該把她從這兒狠狠地摔出去!
她才不管什么姑姑嬸嬸的,在她眼里,只有路人、友人、敵人,老夫人得罪她時她都沒手下留情,一個半吊子姑姑,真以為她會有所忌憚嗎?
可笑。
“你放開我!”姬霜怒喝。
一旁的蔡管事早就嚇傻了,姬家的嫡長女啊,姬老爺的嫡親妹妹,少主的嫡親長輩,少夫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這么不將對方放在眼里啊!
自己、自己剛剛…是不是做錯了…
喬薇笑道:“姑姑還沒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還是讓我給姑姑地解釋解釋,讓姑姑明白個中的厲害,別再傻乎乎的,成了別人手里的刀。”
姬霜一點都不想聽她的,姬霜恨死她了,砸了她酒館,壞了她生意,還扣住她的手讓她在那么多下人面前難堪:“你們都死了嗎?快把她給我拿下!”
門外的護衛得了主子的令,呼啦一聲涌了進來。
小白危險地瞇了瞇眼,奮起一跳,一爪子撓翻了一名護衛,那護衛在半空滾了滾,砸上一張桌子,將桌子砸成了碎片。
其余人見了這架勢,都驚得頓住了腳步。
小白虎視眈眈地望著眾人,血盆大口里發出了憤怒的(奶聲奶氣)的聲音。
眾人目瞪口呆。
喬薇就道:“姑姑,方才蔡管事說,我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才知道明月樓在做見不得人的生意。”
蔡管事心里苦,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撒謊了,我現在就承認是我自己把明月樓供出來的!
喬薇譏諷一笑:“姑姑可想知道,是誰給我這個消息的?”
蔡管事:納尼?!
“誰?”姬霜冷聲問。
喬薇淡淡地笑道:“誰派我來收租子的,姑姑只管這么想。”
姬霜自是不知荀蘭在落梅院暈倒,以及喬崢上門整蠱了荀蘭的事,卻是聽說了老太太讓喬薇幫著荀蘭打理庶務的消息,莫非是荀蘭把冥修媳婦兒派來的?
喬薇就道:“姑姑是聰明人,想必已經猜到了。”
姬霜的面色變了變:“她為什么這么做?”
喬薇嘆道:“事到如今,姑姑居然還會問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是誰拿著我的松花蛋,踩了她的字畫?是誰說她虛有其表,不如我有手藝好?姑姑自己得罪她不說,害我也把她得罪了,她會這么離間姑姑與我,不奇怪吧?”
這要換別的姬家人,壓根就不會信,但姬霜嫉妒荀蘭。
姬霜的神色有了松動,只是仍有些嘴硬:“不可能,她要真想這么做,早就做了。”
喬薇淡道:“現在很晚么?”
姬霜噎住了。
一旁的蔡管事完全不吭聲了,他覺得自己好像卷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早知如此,還不如坦白呢,現在“被迫”成了少夫人嫁禍大夫人的同謀,他心里苦啊!
“賤人!居然敢害我!”姬霜跺腳。
喬薇松開了姬霜的手,姬霜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回府!”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走了。
蔡管事把姑娘們也送上馬車,離開了。
碧兒長長地松了口氣:“天啦,明月樓居然是四夫人的,這也太可怕了!”
喬薇渾不在意道:“他說是我得罪不起的主子,我還以為是我公爹呢!”
碧兒咋舌!
二人上了回府的馬車。
碧兒問:“夫人,我還是不明白,荀氏到底知不知道四夫人開命月樓的事啊?”
喬薇攤手:“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碧兒瞪圓了眼睛:“你剛剛果然是在誆四夫人啊!”
喬薇抓了抓小白的尾巴毛:“當然了,不然呢?”
碧兒急道:“不然…不然我以為荀氏是故意把您派來這邊的,讓您查出莊子的異常,然后按圖索驥查到明月樓,再把明月樓給你砸了,這樣,您可就徹底得罪四夫人了嘛!”
喬薇摸下巴:“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啊。”
碧兒難得被夸,挺直了小身板兒:“是非常有道理嘛!可是,荀氏確實沒向我們透露過任何消息呀!四夫人去找她對質,不是很容易就露餡了嗎?”
喬薇就道:“是啊,她只是讓我去收佃租,并沒提及明月樓的事。但蔡管事不是說了么,我是得了消息直奔明月樓而來的。”
碧兒了悟:“那家伙瞎說,沒想到還幫上忙了。”
可不是嗎?那一句“她也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說咱們把莊子里的姑娘賣到了明月樓”簡直就是神來之筆。
姬府,姬霜氣沖沖地直奔桐院:“荀蘭!你給我出來!”
荀蘭已經準備歇下了,聽了這話,又披著外衫走了出來。
姬霜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推了她一把,她一個不穩,跌進了一旁的水盆里。
周媽媽趕忙跑過來:“夫人!”
荀蘭被周媽媽攙了起來,盆里有水,她裙子全都濕了。
“您沒事吧,大冷天的,這可…”
周媽媽話未說完,被姬霜冷冷地打斷:“荀蘭,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要派人砸了我的酒館!”
荀蘭神色平靜地看著她:“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姬霜語氣冰冷道:“別給我裝蒜!你叫人去莊子查我,當我不知道嗎?”
周媽媽忙去攙姬霜的胳膊:“什么查您啊?大夫人哪兒會去查您呢?您是老爺的嫡親妹子,大夫人對您是最信任不過了。今天,大夫人確實派了少夫人去莊子收佃租,莫非是少夫人做了什么惹四夫人不高興的事嗎?四夫人可千萬別生氣啊,我們夫人也是逼不得已的。這個月的事兒該做的都做完了,老夫人發話讓少夫人幫著掌家,夫人實在找不著能給她做的事,才派了個收租子的任務給她。”
姬霜冷冷地甩開她的手:“你們都少給我裝蒜!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記恨我平日對你冷嘲熱諷,所以想找個機會報復我!”
周媽媽一臉委屈道:“哎喲,我的夫人,我的小姐喂,您可真誤會我家夫人了,我家夫人怎么可能對嫡親的小姑子做這種事?”
姬霜惡心地說道:“你這副嘴臉,留著去哄我大哥吧,我就不必了!”
“什么事,吵吵嚷嚷的?”
姬尚青從房中走了出來。
姬霜閉了嘴。
這種事,她私底下發發牢騷就好,真鬧到大哥面前,她還是沒膽子的:“沒什么,我先回了。”
姬尚青道:“你給我站住。”
姬霜頓住,脊背僵硬,就是不轉過身來。
姬尚青看看她,又看看一旁濕漉漉的荀蘭,不怒自威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姬霜不說。
周媽媽笑道:“小事,一點小誤會,奴婢弄壞了四夫人的東西,是奴婢的不是,奴婢這就派人去給四夫人修!”
姬尚青深深地看了幾人一眼:“叫小薇來見我。”
姬霜開溜。
姬尚青道:“你也留下!”
姬霜捏緊了拳頭!
喬薇一進府便被下人叫去了桐院,姬霜動靜鬧得太大,把老夫人與二老爺夫婦、秦姑爺全都驚來了,姬婉不知什么緣故,居然也來了。
本就不大的明廳,此時被擠得滿滿當當,一眼望去,全是人頭。
老夫人與姬尚青坐在主位上,荀蘭與姬霜各坐在兩旁的下首處,二人再往下,分別是姬婉與二夫人,以及秦姑爺與二老爺姬盛。
喬薇一見架勢,就知自己是坐不了,站在大廳的中央,先給老夫人與姬尚青行了一禮,隨后向各位長輩與姬婉行了禮。
姬霜的臉色十分難看。
姬尚青神色嚴肅地說道:“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喬薇道:“去收佃租。”
姬尚青道:“只是收佃租?還做沒做別的?”
姬霜給她使眼色,示意她別說。
喬薇靜靜地說道:“還去砸了個酒館。”
姬霜簡直要氣死!
姬霜一怒,姬婉就看出名堂了。
恐怕不止姬婉,李氏與二老爺也瞧出端倪了。
不過當著大哥的面,二人什么話都沒說。
姬老夫人擔憂道:“你砸了誰的酒館啊?有沒有受傷啊?”
都不問問她為什么砸的,喬薇感激地看了姬老夫人一眼,輕聲道:“我很好,多謝祖母關心。”
姬尚青道:“砸了誰的酒館?為什么砸?”
姬霜繼續給喬薇使眼色。
喬薇也繼續裝作沒看見,她是不會為了討好這個蠢姑姑,而去與自己公爹作對的。
何況公爹是姬家的主子,就算自己不說,他就不會查么?反正他是要查到的,自己瞞下又有什么用?
“砸了姑姑的。”她如實道。
姬霜氣了個倒仰!
死丫頭片子!
敢告她的狀!
姬老夫人納悶道:“你為什么要砸你姑姑的酒館啊?”
李氏附和:“是啊,侄媳,你姑姑怎么把你得罪了,你要砸她的館子?”
姬霜皮笑肉不笑道:“我也想知道呢,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對,新媳婦進門,一掌家就拿我開涮!我怎么得罪你們大房了?一個兩個的,都見不得我好過!”
這話,儼然是把荀蘭也捎了進去。
今天的事,她恨喬薇不把她放在眼里,卻也討厭荀蘭背后作梗看戲!
這對婆媳,就是想聯起手來對付她!
不得不說,姬霜的想象力實在是太豐富了。
姬尚青看向喬薇:“你來說。”
喬薇無辜地耷拉下腦袋:“我不敢說。”
姬老夫人語重心長道:“有什么不敢的?你和你姑姑有什么誤會,趕緊說。”
姬霜的眼刀子嗖嗖嗖地刮向喬薇,臭丫頭,你敢說,弄死你!
姬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呵呵一笑:“姑姑,不會是你的酒館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恰巧被小薇給撞破了吧?”
姬霜狠狠地瞪了姬婉一眼!
她也討厭姬婉,在姬婉出生前,她是大梁朝最貴重的千金,她爹是兩朝元老,后面經歷了一朝,是三朝了,她哥哥是姬家的少主,她是姬家唯一的嫡女,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奈何沒幾年,一個叫姬婉的丫頭橫空出世了!
她也是姬家的千金,但比自己強的是,她還有個公主娘親,姬婉的身份,一下子越過了她去。
更糟糕的是,她原本是姬家最受寵的人,可自從有了姬婉,哥哥與母親都更寵愛姬婉了。后面她哥繼承了家主之位,姬婉更是成了全家族的掌上明珠。
當然最氣人的,隨著二人慢慢長大,她發現姬婉不論是容貌還是才情,都遠勝于她,說起來她是姑姑,卻還不如這個侄女。
索性這個侄女出嫁了,她也就沒那么討厭她了。
但現在,這個侄女又回來與她作對了?
姬霜說道:“這是我們的家事,你一個出了嫁的女人,就不要插手了。”
姬婉像只驕傲的孔雀,都不拿正眼瞧她:“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辦?”
“你…”
一個是女兒,一個是孫女,從小爭到大,姬老夫人頭疼:“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吵了,聽聽小薇怎么說。”
眾人看向了喬薇。
喬薇清了清嗓子,道:“姑姑的酒館有從莊子里抓去的姑娘,我去要人,酒館不給,我就把酒館砸了。”
眾人:不給就砸,可真是彪悍吶!
姬霜漲紅了臉道:“你胡說!我幾時抓了姑娘了?”
喬薇眉梢一挑:“我又沒說是姑姑抓的。”
姬尚青目光沉沉地看向了姬霜,眼底的犀利,幾乎是瞬間剖開了姬霜的偽裝,姬霜連反駁都忘了。
姬尚青一巴掌拍上了桌子,姬霜嚇得一個哆嗦,聽得他威嚴地說道:“你是不是忘記姬家的規矩了?居然在外頭干起了這種下九流的事情!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妹妹?姬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姬霜委屈道:“什么啊?怎么就是我丟臉了?她不把這件事鬧出來,誰會知道酒館是我開的?你要怪就怪她!”
姬尚青雙目如炬:“你還強詞奪理!今天要不是喬薇及時發現,你要打算瞞到什么時候?姬家數百年基業,從來沒有人在外頭干過茍且的營生!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姬霜駁斥道:“是我想讓你失望的嗎?是她非要查!她干嘛查我啊?有本事也去查查別人,大哥你以為干壞事的只有我一個嗎?二哥開了賭坊!”
二老爺姬盛正在喝茶,冷不丁躺了一槍,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眾人又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姬盛整個人都定住了。
姬尚青的目光如寒冰一般,將他徹底籠罩。
姬盛也怕大哥啊,怕死了好么?
“你開了賭坊?”姬尚青捏緊了拳頭,牙齒咯咯作響。
姬盛渾身的冷汗都冒出來了,嘴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半晌講不出一個反駁的字來。
姬尚青一拳砸在了桌上:“姬盛!”
姬盛脫口而出:“婉婉圈地!”
姬婉身子一晃,差點從椅子上栽下來!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開青樓,開賭坊,只能說是上不得臺面,很丟臉,但圈地,這簡直是頂風作案啊!
“姬、婉!”姬尚青的眼神,已經不能用憤怒來形容了。
姬婉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就是來湊湊熱鬧的,怎么這把火會燒到她的頭上啊?
姬尚青站起身朝她走來,她一把跑到喬薇的身后:“祖母斗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