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是紅袖的大喜之日,第二日是將軍“暖女”及新人奉茶飯,這兩日當然不會讓紅袖去立什么規矩;所以,直到今天晚上,才是她第一次正經的伺候她的婆婆及太婆婆們用飯。
沈妙歌是男人,自然是有座位的:以他的病體來說,也不會有人讓他伺立著。
紅袖到了沈老夫人處,直接去了大廳與茶水房相連的房里:這里存放著餐具及凈手之類的東西;屋子要比茶水房大些。
屋里已經有幾個人了:其中一位是紅袖的寡嫂,她也是為沖喜才嫁到沈家的,只是嫁來不足半年,丈夫便去世了,她娘家姓江。
紅袖給屋里的幾位嫂嫂請安,只是她小小年紀卻要依著規矩來伺婆婆,雖然不可能會讓她長久做下去,卻也讓人心生憐惜。
比事江氏,便因為看到紅袖想起了自己初入沈府之時,當下溫柔的一笑:“五弟妹不用如此多禮,今兒你是第一遭伺候,在一旁看著就好。”
“喲,三弟妹這話卻不對了;五弟妹只是看著,不上去伺候豈不讓長輩們怪罪于她?何況今日老祖還來了。”說話的這位是紅袖的大嫂田氏,她的夫婿只是庶出;所以雖然有夫婿,在沈老夫人眼中,遠不及江氏。
因此,她極不為喜嫡系的妯娌:就算身為孩童的紅袖,她也只有更討厭——現在的五哥兒可是沈府的長子嫡孫了。
“讓弟妹跟在我們身旁也就是了,老祖應該不會見怪的。”江氏性子溫和,所以這話說得聲音并不大。
田氏一笑:“我也是這個意思,只是弟妹跟著出去,總不能什么也不拿;嗯,讓弟妹安箸吧。”話雖然說得好似同意了江氏的話,其實還是安排了事情給紅袖做。
雖然不能給紅袖什么難看,不過如此也算是她支使了紅袖做事,心下有著十二分的舒服。
屋里還有兩個婦人,她們卻并沒有開口;只是在紅袖見禮時,微笑著回了半禮:一位沈妙歌三叔父家的庶長子之妻丁氏,一位是沈妙歌六叔父家的嫡長子之妻安氏。
紅袖微一欠身:“兩位嫂嫂說得有道理,安箸還要二嫂嫂多指點了。”然后看向田氏笑道:“其余的事情,卻要勞煩大嫂和兩位嫂嫂了。”
她一樣把話說得極客氣,只是話中的意思并不客氣:她和江氏一起安箸,其余的事情便由田氏三位來做了:她們兩個人做了一件事,自然是占了便宜的。
那兩位雖然沒有開口,但她們的用心紅袖極清楚:無非就是看好戲,然后再見風使舵——這種人很令人討厭的。
田氏還要說話,紅袖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說道:“嫂嫂們,時辰已經不早,我們開始吧;再耽擱下去,怕是老祖要怪罪我們大家了。”
聽到紅袖提起了沈老祖,田氏幾個人才沒有再說什么,因為時辰的確也到了;便由丁氏捧著一疊干凈的棉巾,帶著一群手捧銅盆的丫頭們先出去了:她是去伺候沈家的長輩們凈手去了——丁氏伺候的人自然是沈老祖。
江氏看丫頭們捧了銅盆出來,便對紅袖道:“我們去吧。”她們不用拿什么,身后的丫頭們捧著餐具。
安箸一事極其輕松,倒也不是田氏好心:而是廳上沈家的長輩們都在,她可不敢讓紅袖做重活,那她就是自找難看了。
江氏和紅袖到了廳上,先對著沈老祖所在的桌子福了一福,然后江氏親自上前為沈老祖旁邊的空位、也就是沈妙歌已經去世的曾祖父安箸;紅袖自一旁仔細看著,發現也沒有什么難的,不過是把餐具放好。
汪氏輕聲向紅袖解說:不能發出聲響,要放的整齊,還要手快、輕巧,不能慢騰騰的。
紅袖看完之后便一扯江氏的衣服,親自上前為沈老祖安箸:真沒有什么難的,所以紅袖做得很不錯;沈老祖看著紅袖,笑的瞇起了眼睛道:“真是個手巧的孩子;一會兒不用你在這里伺候著了,下去和你二嫂嫂到一旁用飯吧。”
紅袖心下一凜,卻笑著福了下去:“謝謝老祖宗的寵愛,不過孫媳還想好好盡盡孝心;雖然不若嫂嫂們做得好,但孫媳多學一學、做一做,以后一定能像嫂嫂們一樣,伺候好老祖宗。”
沈老祖連連點頭:“真是好孩子。”然后看向沈老夫人:“你說,是不是,媳婦?”
沈老夫人看向紅裳臉上也有一絲笑意:“老祖宗所言極是。”
紅袖又謙虛了幾句,便和江氏分開安箸,不一會兒也就做完了。沈大姑奶奶看向紅袖的目光,絲毫不掩飾她的厭惡,甚至在紅袖走過她身邊時,她還用手在鼻端扇了扇,嘀咕了一句:“武夫之女,一身的汗臭。”
沈大姑奶奶的聲音并不小,她是有意給紅袖難堪;不過紅袖卻宛如沒有聽到,應該忙什么還是忙什么:她是聽到了并聽得極清楚,不過沈大姑奶奶沒有指名道姓的罵她,她便裝聾作啞只當沈大姑奶奶是在罵她人好了。
男人們坐在大廳的另一旁,不過沈妙歌坐得距這邊并不遠,也聽到了沈大姑奶奶的話,他的眉頭皺起看了過來:只是長輩們都在,沒有他說話的份兒,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父親,并沒有開口的意思。
沈侯爺的眉頭一皺,看向了沈大姑奶奶;而沈老侯爺動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理會:那邊兒有老祖在呢,他們現在都是子孫輩兒;就算是有人要開口,也是沈老夫人比較好。
沈老夫人掃了一眼沈老祖,以她多年對沈老祖的了解,知道老祖不高興了;當即她的臉色一沉:“冰蘭,你要注意一些!”
沈大姑奶奶被訓斥也沒有當作一回事兒,只是起身答應一聲便又坐了回去;沈老夫人一看她如此,便知道要壞事兒,剛想開口時,沈老祖卻忽然道:“媳婦,你剛剛說什么?”
沈老夫人聞言她的臉色便有些難看,只是長輩有所問不能不答,她只得道:“媳婦在訓斥冰蘭,讓她莫要放肆。”她把話干脆說得重一些,希望沈老祖可以放過她和沈大姑奶奶;這個時候,自然也就顧不上沈大姑奶奶的臉面了。
“啊?你說什么?”
沈老夫人只得再說一遍。
“媳婦,你倒底在說什么?你說得大聲些,我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
沈老夫人只得提高聲量再說一遍,屋里都是女眷,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都低著頭好似什么也沒有聽到的樣子。
紅袖終于見識了傳說中沈老祖的“耳聾神功”,她有些好笑,也有些同情沈老夫人:其實這兩位老人家都不壞,只是一人喜歡熱鬧隨意,一個喜歡嚴肅重規矩——兩個人性格不合,所以婆媳關系一向不佳。
她除此之外還有些無奈:看上去老祖似在為她出氣,其實是在給她樹敵啊!那沈大姑奶奶早已經瞧她不順眼了,現如今被沈老祖當著全府所有女眷的面兒被如此“捉弄”,她不敢拿沈老祖如何,這一筆帳一定會記到她的頭上。
紅袖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沈大姑奶奶這仇本來結得莫名其妙,再加上沈老祖幾次三番的回護她,這仇啊到眼下算是再難解開了;她想著便悄悄抬頭掃了一眼沈老祖,卻正好迎上沈老祖的目光。
沈老祖居然還對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是得意的樣子;只是紅袖不知道,她倒底得意些什么。
這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貍!紅袖只能牽出一絲笑意,并屈了屈膝才收回了目光,在肚子里腹誹了一句:真是害人不淺啊。
沈老夫人的聲音已經說的極響了,不要說大廳里面的人,就是大廳外面的人也知道沈大姑奶奶犯了錯,被沈老夫人給訓斥了。
沈老夫人如此,沈老侯爺父子卻像沒有看到、聽到,父子二人是目不斜視。
沈老祖終于點頭:“哦,是因為冰蘭啊。冰蘭,你又做了什么,惹得你母親生氣?”
沈大姑奶奶眼下已經把一張臉漲的紫紅,卻不得不站起來回話:她當然又經歷了一番沈老祖的耳聾神功;直到她聲嘶力竭的大喊出她不應該譏諷紅袖時,沈老祖才終于聽清楚了她的話。
沈老祖一面接過她貼身丫頭焚琴遞過來的銀耳挖子挖了挖耳朵,一面道:“冰蘭,你是長輩兒,怎么能如此對我的寶貝孫媳呢?你可知道錯了?”
沈大姑奶奶現在恨不得找個地縫能鉆進去,所以聽到沈老祖的話,她大聲道:“蘭兒知道錯了。”她現在后悔死了,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在老祖宗面前放肆——而且老祖宗一向不喜她,她也是知道的。
這兩日看來是被人氣到了,所以才會一時糊涂犯到了老祖宗的手里。
沈老祖這一次倒是聽得清楚,點了點頭:“那就坐下吧,孫媳可是我們沈家的恩人,你們哪一個也不能錯待了她;嗯,這兩日,袖兒你就搬到西邊和姑娘們一處吧,你這個孩子是個實心眼兒,要你挑你也不會挑處好院子,我看就讓人把最大的那處院子讓人趕快收拾出來,里里外外我都要全新的,有哪個敢怠慢了半分,沈家的家法可不是擺著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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