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耘目瞪口呆。韓稷說的這些有些他還并不太懂,可想想似乎有很有道理。鄂氏既然不讓他親近韓稷,可不就是他越這樣,越使得她恨他嗎?大哥不被母親喜歡已經夠可憐了,他怎么能夠再給他添麻煩?還有,老夫人要是知道他跟母親對著干,肯定也會罵他的。
想想便就有些動搖。
可是有一點他又是肯定的,他只有一個大哥,他絕不會因為任何事跟他分開。他糾結了半日,說道:“我有信心跟大哥破除難關,可我還是想住在頤風堂。母親昨天打了我,我害怕她將來也會咒我死。”
“怎么會?”韓稷篤定地:“她絕不會這樣對你。”
韓耘道:“你怎么知道?”
他轉過頭來望著他,“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這話又確是真的。
韓耘神情轉好了點。
他真不明白為什么鄂氏非要他當這個世子,瞧瞧韓稷每天多累,要上朝要管大營,他覺得他現在過的很好,沒有必要去為一個爵位而改變什么。何況這種改變還要傷害好多人,看看現在家里,都不像以前那么熱鬧歡騰。
其實真讓他跟鄂氏對著干他也是做不到的,畢竟那是他的母親,可他就是不服,因為韓稷本沒有錯。一個人沒有錯,當然不應該接受懲罰。
不過想想,父親就快回來了,也許那個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吧?
他盡量樂觀地。
韓耘弄得滿世界人都知道他要搬去頤風堂,青霞也風聞了消息。
她昨兒夜去榮熙堂告了一狀,本以為這樣一來韓耘此后便不能來當絆腳石,哪知道他竟然變本加厲帶著東西打算搬到頤風堂來住,頓時慌了,韓耘前腳進門她后腳就趕到了榮熙堂。
鄂氏這里正好也已經收到消息,韓耘昨日敢頂撞她這已讓她接受不能,又豈能容忍他再搬到頤風堂來?聽說之后便立馬就帶著人趕了過來。
原是挾著怒氣對韓稷有好一番斥責的,哪知才進了前院,便就見韓耘被韓稷牽著。撅著小嘴兒又無精打采地出了來,而后頭陶行賀群則一個拿著兩個大包袱,一拎著兩口大箱子,竟是又搬出來了的模樣。
韓耘看到鄂氏時便停了步。看了眼韓稷后,訥訥地叫了聲“母親”,然后站著沒動。
鄂氏心下抽疼,但怒火卻更盛了,她竟不知道他跟自己的母親打招呼還要看他這個異母哥哥的臉色!她沉聲道:“你這是在做什么?想造反了嗎?”
韓耘的手立時緊了緊。韓稷扭轉臉,示意身后的陶行:“把二爺的東西都送回去。”
說完又對韓耘道:“我有事要出去,下晌我帶你去護城河溜馬。”說著便松了他的手,走過鄂氏時眼角兒也不曾溜她,然后便跨步出了門。
鄂氏臉色鐵青,扭頭瞪著他直到看不見,才收回目光來望著韓耘。
韓耘不吵不鬧,自己下了石階,也悶不吭聲地越過她回了自己房。
韓稷大步走到了二門下,便又漸漸止了步。最后停在廊柱前回頭,寒著一雙眼跟羅申道:“回去讓辛乙準備準備,然后吩咐下去,就說這幾日天熱,我都不會出府,著他讓青霞淺蕓都到我房里侍候茶水。”
羅申一凜,連忙稱是。
青霞自打在偏廳里侍候過一回之后,這兩日便再也沒有找到接近韓稷的機會。而淺蕓更是沒有。被冷落的時間久了,淺蕓未免就有些把心里的幸災樂禍擺在了臉上,平素還好。可但凡有點什么事要過到正院——頤風堂的正院,淺蕓那副嘴臉便藏不住了。
早上因著說顧家薛家以及董家父子要過來,辛乙便讓人來小庫房取套玉制的四樽茶盞,因著多年未動過。還得從箱底翻找,小廝等不及便就先走了,著青霞稍后送過來。
淺蕓正好打旁邊經過,便就抱著胸道:“喲,這是要往爺屋里去呢?”
青霞瞥了她一眼沒說話,繞道走過去。
淺蕓卻又扭轉身對著她背影笑道:“別走那么急。還沒到夜里呢,府里有規矩,衣裳等到天擦黑再脫。”
青霞氣得發抖,一摞茶具都險些跌在地下。
想想竟是忍不住,驀地轉過身來到了她跟前:“你這是譏諷誰呢?你自己不爭氣,反倒怪起我來了么?當初我與你一同被挑中,一同受寧嬤嬤的調教,一同來到這里,我可曾得到過半點不同待遇?如不是你不知自省與芍藥打架,我能被世子爺抬舉嗎?
“說到底,你跟我一樣,也不過都是沖著當世子爺的人而來,你有什么資格對我冷嘲熱諷!我就是脫衣自薦,那也得我有這個機會!你有嗎?”
淺蕓聽她提到痛處,也氣紅了臉:“我冷嘲熱諷你什么?我何曾有冷嘲熱諷于你?難道我有說錯,你瞧瞧你自己哪次去正院前不是在房里搗飭半日?我是與你沒有什么不同,但我起碼不像你,一天到晚只想著怎么勾引他!
“我是沒有機會,我有這個機會還容得下你老在爺跟前晃悠嗎?還說我沒本事,你有本事,到了爺屋里怎么還拉著個臉回來了?你倒是爬上爺的床試試啊!”
青霞氣得直發抖,放了手上杯盞便要沖過去打她,淺蕓卻是早吃過打架的虧,她還沒到跟前,早就扭轉身走了!
青霞作勢要追上去爭個輸贏,但思及正院還等著杯盞用,只得暫將這口氣壓在心底,狠瞪了遠去的淺蕓一眼,這才咬牙提著那摞杯子往正房去。
正院這邊,辛乙聽了小廝回報的消息,凝眉思索了片刻,便就吩咐道:“把她們倆不和的消息再往榮熙堂傳過去,務必傳到太太的人耳里。”
小廝偷笑著點頭,才出了門,外頭青霞便已經過來了。
青霞走進來,強打著精神將茶盞交給辛乙,不管韓稷在不在,這會兒也沒了那方面的心思。
交完東西正要走,打量著她的辛乙卻喚住她道:“你這么無精打采的,是怎么了?”
她連忙哦了一聲,回道:“昨兒被蚊蟲擾得沒睡好,加之又有些頭疼,因而不大有精神。”
“這樣啊。”辛乙表示了然地點點頭,又道:“咱們府里每個月都有除蚊,我們幾個房里都不見蚊蟲,怎么偏你那里有?這可真是不巧了,原本前兩日世子爺交代過了,這幾日他都不會出門,所以著你們在正房侍侯著,我這還沒來得及說,你這里倒先提不起勁來。”
著她們倆在正房侍候?
青霞勾著的頭驀地抬起來,辛乙面上完全看不出說笑,難道是真的?她咽了咽口水,穩穩心神,立刻把背脊挺直,說道:“我并沒有什么,屋里有蚊蟲是因為新搬了幾盆花草進房,我搬出去就是了。頭疼我也可以吃藥,世子爺既然有吩咐,奴婢是不敢有任何理由推辭的!”
辛乙如果刷下了她,那么所有的便宜便就讓淺蕓一個人占了!她才剛被她羞辱過來,怎么可能再繼續任她這么狂下去?哪怕是兩個人一齊侍候,她也絕不能讓她獨占!
“這個,”辛乙貌似有些為難地覷著她,“你成嗎?世子爺可不是那么好侍候的,稍有個不當心,就有可能挨訓斥。”
“成,當然成!”青霞急切地,“我從前也在榮熙堂侍侯過主子,自然會加倍細心侍候世子爺!”
辛乙猶豫了一下,點頭道:“那就這樣吧,夜里正好頤風堂有客人,少不了會要喝酒,你們就在后頭給爺備好熱水溫湯什么的。”
“遵命!”青霞忍著澎湃的心情,深施了個禮。
辛乙望了眼她頭頂,揚著唇走開了。
這邊廂淺蕓嗆完青霞來到了院后天井,傍著廊欄坐下來,心里也是燥烘烘地怪不舒服。雖說韓稷沒把她們當回事,可青霞好歹已經近身侍候過了,她可是連韓稷一丈之內都沒近過,就憑這點,占了便宜的人,難道受她兩句嗆都不成?
正惱火著,便就等來辛乙派了小廝過來傳話,承韓稷的吩咐讓她夜里與青霞在后院里侍侯湯水,一顆險些著了火的心頓時就如得了甘霖滋潤!哪里還有什么計較的心思,一顆心竟已然飛到韓稷身上去了!
榮熙堂這里鄂氏從丫鬟嘴里聽得淺蕓青霞又在窩里斗的消息,也忍不住將一碗湯拍到了桌子上:
“真是鼠肚子里存不了三兩油!怎么盡是這么些眼皮子淺的東西?!”又轉頭瞪著寧嬤嬤:“難道我國公府就找不出幾個上得了臺面的人不成?!挑來挑去你就挑了這么兩個貨色!芍藥海棠她們怎么就不如她們眼皮子淺?!”
寧嬤嬤陪小心道:“府里好的丫頭自然是有的,只是好的大都在主子們身邊了。老太太那邊的不敢動,太太身邊的除了繡琴,別的也都年紀大了,送過去頤風堂自然是不合適。當初奴婢也曾想著提議太太去外頭買來著,可又怕傳出去跌了咱們府上的臉面,所以…”
鄂氏瞪著她,仰靠在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