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聽聞也覺得后槽牙有些發酸,沈思敏這是什么意思?先是拿婚事來求沈宓收杜峻為弟子,如今碰了壁,杜峻要留在沈家的事卻連告訴也不告訴給二房了?好歹你沈思敏是客,沈宓是主吧?便是沈宓得罪了你,你想把兒子留下來,禮面上也得有句話不是?
華氏不是在乎府里多出份供給的那種人,但是這姑奶奶的做派,她也著實吃不消了。
當然這種事情面上不好說,他們自己是知道沈思敏這么做是故意,可架不住別人不知道,若真是放在嘴上說,反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
她敬了沈思敏兩道菜,轉頭跟季氏說起去房閣老家里送年禮的事情來。
席散后回了房,沈雁也已經回來了。
沈雁卻已經從丫鬟們嘴里知道了這消息,聽得來龍去脈,也不曾似沈宓華氏那般氣怒,手頭正吃著蜜瓜,便就順手將蜜瓜盤子往前一推,想了片刻,似笑非笑與她們說道:“傳個話下去,就說初四那日我就不去四房陪客了,舅舅給我求了個簽,讓我逢四的日子別見客。”
如今府里各處都有胭脂她們設下的眼線,雖說不見得個個都處在要緊位置,可傳個話卻很容易。
于是不到半日就傳進了菱洲苑,沈思敏聽到這話立時便冷笑了笑,也沒有說別的什么。沈宓都敢那樣拒絕她,這事肯定已經落到沈雁耳里,她找個借口不見她沒什么好奇怪的,今兒中午他們二房設宴,她不也沒出現嗎?
這里沈瓔卻沒她那么淡定。
二房設宴餞行的時候沈雁沒出現她當然知道,她也隨陳氏陪宴的。但她卻不知道沈雁為什么不露面,如今看她一再推脫的樣子,倒像是不想與沈思敏他們碰面似的,往日里看她倒不像這么沒分寸的人,難不成她跟沈思敏也結下了什么梁子?
但她仔細回想著,除了杜峻來府那日兩廂起了點沖突,事后又并沒有發生別的事,就算是沈思敏去求沈宓收徒被拒,這對沈雁來說也形不成直接沖突不是嗎?
她心里存了疑,于是找了柳鶯來問:“她初五為什么不能出門?你去打聽打聽。”
柳鶯出去轉了半個時辰后回來,“碧水院的人嘴挺嚴的,問了好些人都沒問出半個字。還是奴婢尋了掃院了的嬤嬤,塞了她一只銀錁子她才告訴我,原來華老爺南下前給她在金龍觀請道長解了個簽,說是二姑娘生辰克四,但凡逢四的日子不宜見客,否則將姻緣不利。”
“姻緣不利?”沈瓔有些驚訝。
她本以為沈雁有可能使什么小性子,又或是故弄玄虛,沒想到竟讓她挖出這樣的猛料來。如果是不利姻緣,那就難怪了。在她看來,女兒家的姻緣是最要緊的,比如說她,她這輩子改變命運的機會就全在婚事上,難道沈雁她不在乎?
就算她有個會當官的好父親,還有個會經營的好母親,會替她操心婚事,可終歸他們保不了她一輩子。一個女人要是真正命好,不但年輕的時候衣食無憂,到人老珠黃的時候還得能夠那么從容自若的活著,萬一到老來丈夫三妻四妾地往房里攏又怎么辦?
所以哪怕那道長胡說八道,作為女孩子,肯定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沈雁都十歲了,肯定也會替自己未來著想的,她會這么小心,也就不奇怪了。只不過想到她素日似乎對什么都滿不在乎,私底下卻是又這么著緊自己婚事,便不由好笑,原來她也只是個虛偽的人而已,還當她真有那么豁達呢。
她搖搖擺擺地站起來,說道:“雖然話是這么說,可咱們到底只有一個姑母,這一走又不知得什么時候才能相見,二姐姐這若是不來,倒顯得我們沈家既涼薄又失禮數,這樣可不好。父親既交代這事讓我與奶奶一塊來辦,我少不得要去找找大姐姐了。”
不管是真不利還是假不利,她都得想辦法把她拉出來不可。
假若是真的,那是最好,沈雁擁有的已經太多了,難道還需要有樁好姻緣嗎?她憑什么得到這么多?就算是假的,她不想見沈思敏也是事實,他們之間有梁子,她就借這個機會讓這梁子再加深些,越是這樣,才越對她有利。
總之不管怎么樣,沈雁來赴宴,都終歸有她受的。
她回頭拿了塊帕子,往長房去。
沈弋正在吩咐丫鬟們收拾布匹緞子。
沈瓔說了來意,然后道:“二姐姐平素并不大待見我,可這次并不是為我設的宴,而是為姑母。姐姐知道昨兒個二姐姐也是避著沒出面的,我琢磨著這么樣并不好。想來想去,也只好請大姐姐來做這個說客。”
沈雁不能見客那番說辭沈弋早就聽聞了。聞言她便靜默下來,端著杯子緩緩喝了半碗茶,才看著她道:“既是她說不能見客,我又怎么好去勸她。你若是怕姑母怪罪,不如先去聽聽她的意思才行事?也免得到時落得兩邊都不是人。”
沈弋素日是最把這些規矩放在心上的,沈瓔沒料到她會拒絕,但她的話又很在理,倒是讓她也想不出話來反駁。便只好起身道:“那我去姑母那兒問問她的意見。”
沈弋點頭,目送她出去。
沈瓔從長房出來,便在廊下站住了腳。
沈弋這話倒像是給她提了個醒似的,沈思敏的目標在沈宓,而她的宿敵則是沈雁,說來說去,她們之間也等于是有著共同目標,沈思敏想打沈宓的主意,而沈宓又對沈雁千依百順,她若阻攔沈宓收杜峻,沈思敏就是再絞盡腦汁只怕也是沒法兒。
所以她要想達到目的,不還得先解開沈雁跟杜峻這層矛盾么?
如此說來,她倒是真該去尋沈思敏合計這事了。
這么想著,她心下大定,遂又抬腿到了菱洲苑。
哪知道沈思敏去了沈夫人房里,沈瓔便只好等著,等茶喝了見底,心里也漸漸有了主意,外頭才聽見沈思敏特有的溫婉低柔的嗓音傳來,連忙站起來,迎到門檻下,朝外福了福:“姑母。”
沈思敏頓步見著是她,唇角勾了勾便抬腳進了門。
沈瓔跟著跨進來,替她從丫鬟手接了茶,雙手遞給她。
沈思敏見著她這番作派,眉梢里便浮出一絲輕慢,單手接過來,放在一旁,說道:“有事么?”
她對這個庶女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即使她將成為她在沈府的一顆棋子,那也是顆讓她瞧不起的棋子。沈家的小姐哪怕是庶出,也應該是高貴衿持的,不是嗎?她不過是個嫁出去的姑奶奶,除了輩份,大家的身份都是一樣的,沈瓔的作為在她看來,就有些自輕自賤。
一個自輕自賤的人,難怪連沈雁那樣的人都要瞧不起她。
沈瓔躬身道:“今兒早上我聽人說,二姐姐明兒來不了四房做陪客,昨兒二房設宴的時候她作為主人也不曾出現,這未免太不把姑母放在眼里了。這幸虧是姑母大人有大量,不計較她,假若要是傳到外頭,豈不顯得咱們家沒有家教。”
沈思敏偏頭看向她:“這有什么?我不過是個外客,她若真不方便出來,我做長輩的又怎好勉強。”
就是沈雁故意不給她這個臉面,她又犯得著為這些事去爭高低么?到底她的身份擺在那里,又怎會讓個黃毛丫頭利用起來?沈雁跟沈瓔之間不對付她是知道的,沈瓔在她面前挑撥是非,不就是想借她去給沈雁難堪?
“姑母就是太善良了。”沈瓔索性在她旁邊的錦杌上坐下來,“您難道不想讓峻哥哥將來拜到二伯名下了么?”
沈思敏睨著她:“這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她可不認為她想通過聯姻來說動沈宓的事情讓她得知了。
“自然有關系。”沈瓔道,“您知道二姐姐不來見客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么?”
沈思敏平靜地望著她。
她抿了抿唇,壓低了幾分聲音,說道:“我聽說,金陵的華老爺年前來京時,給二姐姐求了枝簽,簽上寫二姐姐這一年里逢四的日子不能見客,否則不利姻緣。”
不利姻緣?沈思敏雙眼微瞇起來。
姻緣兩個字就像針一樣驀地扎中了她心里犯的那塊病,按照沈瓔的說法,為了一泄先前沈宓辱她之恨,她正該想辦法把沈雁拖出來毀了她的姻緣,然后迫得她最后只能嫁給杜峻才是。可是沈瓔不可能知道她有這打算,二來她怎么知道這消息是真還是假?
沈瓔到底是個孩子,而且本事也還弱得很,她又怎會輕易信她。
她依舊恢復了平靜,看向沈瓔:“即便有這么回事,這跟我要辦的事又有什么關系?”這個枉圖借她來壯聲勢的庶女,也就這么點本事而已,她幾乎已經沒有跟她往下談的興致了,假如不是她還有點利用價值的話。
她含笑道:“我有點累了,你是在這里坐還是去尋袖姐兒玩?”
說著她站起來,一副不奉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