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鼻青臉腫地去了祠堂,太太這邊馬上派人去了劉府還有龐家,看模樣是要把這事查到底了。竟然挖坑害咱們二爺,這下她該知道害人終害己的典故了!太太說先讓三奶奶跪著,回頭還不知道會如何治她!”
碧琴一張嘴跟青黛簡直有得一拼。
胭脂一向穩重,但這次也沒打算饒人:“太太先前讓人去遞了帖子給安寧侯府,安寧侯夫人很快就派人前去劉府阻止吳重那幫人了,吳重可是安寧侯的手下,這下鬧開了,真希望那個吳重也倒倒霉,真是太不把我們二爺放在眼里了。”
大家都附和起來。
最娘又掏出張紙條道:“這是顧家小世子送來的關押秋娘她們的地址,小世子說姑娘啥時候需要人,他隨時讓人給姑娘帶過來。”
沈雁接過紙條看了看,心情十分不錯。
不過劉氏的底細還沒完全披露出來,眼下還不到慶賀的時候。
再還有吳重這邊,按理說吳重惹上了沈家,沈夫人無論如何都不該放過他才是,可是吳重又畢竟是五城營的人,五城營掌在安寧侯手上,就等于掌在皇后手中,礙著皇后的面子,沈夫人會怎么處理吳重就難說了。
不過沈夫人又讓人去遞了帖子給安寧侯夫人,而安寧侯夫人則很快派了人前去阻止,這似乎又說明了點什么。
論起身分地位,安寧侯夫人比起沈夫人只有高沒有低,素日里兩府之間又沒什么往來,為什么安寧侯府會這么給沈家面子,沈夫人只不過讓人去說了聲就立刻派人去了劉府?
沈雁隱約覺得這之中還有文章,但若說十分顯眼又不見得。沈家畢竟如今越來越有御前寵臣的趨向,以皇后如今的境況,安寧侯府順勢賣個面子給沈家誠然有利而無害。畢竟禍事是吳重弄出來的,并不是安寧侯。
假若是這樣,那么吳重也許不必她出手,安寧侯也會對他有所懲戒。
想到這里她又不得不佩服起沈夫人的城府。
若換成是別的修為稍差些的人,在聽說吳重欺上劉家門的時候,只怕早就喚了人前去對毆了,畢竟劉家也關系到沈家的臉面。但沈夫人卻不這樣,她不去理會他,卻只尋他的頂頭上司說話,如此既顧住了身份體面,又保留了與皇后之間的和氣,可謂一舉兩得。
她兩世加起來也沒有沈夫人經歷的事情多,也沒有她活的歲數大,沈夫人人品如何豈不論她,但她思慮之周密,行事之沉穩,有很多地方其實都值得她學習。
可正因為如此,沈夫人的一切舉動都值得深思。
她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沈家雖然沒曾與安寧侯府有過往來,但冥冥中卻存在著一絲默契。就像前世兩府從無私下接觸,沈家卻始終以忠義之臣的身份緊緊站在已立為太子的鄭王那邊。以至于那么多年,楚王也沒能斗垮太子,反而對沈家始終以禮相待。
“姑娘,咱們接下來要怎么做?”正冥想著,胭脂給她剝了只新鮮的青桔,遞給她。
“眼下先看太太那邊的動靜。”她說罷,把桔子放在手上看了半天才放進嘴里。
咬了兩口她突然停下來,抬起臉道:“挺甜的,哪來的?”
胭脂拿帕子給她擦手,一面道:“就是早上小世子讓宋疆送地址來的時候送過來的,說是淑妃娘娘的弟弟前番從潮州卸任歸京,帶了幾筐那邊的桔子進貢給皇上,也帶了兩筐給淑妃娘娘,楚王殿下便送了一筐給小世子。”
“淑妃的弟弟,是楊密?”
沈雁忽地吐出這個名字來。淑妃原有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哥哥身子不利索未曾入仕,弟弟楊密倒有幾分才學,前世她死的時候官位做到了中書省參知政事。當時楚王文有楊密武有韓稷,這二人堪稱他的左膀右臂,所以很具幾分與太子黨相搏的力量。
再來說回沈家在奪嫡大戰中立場的問題。
沈家詩禮傳家,在立儲大事上會站在地位名正言順的太子那邊順理成章。
也只有這樣才符合為人臣子的本份。
皇帝倚重沈家乃是看中了沈氏的龐大家族以及士族力量,沈家或許會因為朝代興亡而變節,但在同樣是趙氏子孫為政的周室朝堂上,他卻不可能做出站在名不正言不順的楚王這邊,從而對付上位太子的這種沒有節操的事,否則,沈家又還以什么立足于世?
如果是因為這層,安寧侯府選擇與沈家建立起無聲的默契,互不往來但目標一致,倒是在情在理。
只是沈雁不明白,太子才剛剛被廢,這個時候的沈夫人怎么會知道鄭王將來一定會當上太子呢?楚王雖是庶出,但比鄭王大一歲,何況鄭王也只是皇后嗣子,要以立長立嫡什么的來強制約束的話,嚴格說起來,鄭王并占不到多少優勢。
沈夫人與安寧侯府的接觸,看起來倒像是認定了鄭王將會是下任太子之選似的。
沈雁只覺得她所看到的京城越來越復雜。從前不曾關注這些的時候,只覺得內宅是內宅,朝堂是朝堂,如今她才稍稍接觸了點邊緣,便覺得內宅之中的事務竟與朝堂之事密不可分。沈夫人對外這一舉一動,至少都寓含著沈家未來的走向。
“姑娘認識這個人?”
胭脂又給她剝了一個,順口問道。
她這才發覺自己想得有些遠了。后宮之爭雖然終將也影響到沈家,如果最終楚王贏了這場戰爭,沈家雖然落不著什么不是,但終歸也曾追隨過太子。事后能不能得到新皇重用又是難以預知的了。
想到這里她不免嘆了口氣。
從前朝第一批起義軍在徽州掀開了戰爭到如今,天下已經惶惶不安了三十來年,若再加上接下來這場奪嫡之戰,又不知得到什么時候才能安定了。
而關鍵是,誰也不知道下任皇帝能不能使得民心真正安定下來。
她搖頭下了秋千,從一盤子桔子里挑揀了幾只,讓福娘帶著一道去了長房尋沈弋。
想這些事情特別的費腦子,她投出那三萬多兩銀票燒出的火又豈是三兩下就能撲得滅的?劉氏在曜日堂里如何交代的她不知詳情,但她知道肯定是因為她沒有把事實交代完畢,沈夫人才會暗中讓人再去查她。既然如此,那足可見劉氏的霉還沒倒完,她大可以暗中指點江山,面上則繼續觀看這場火勢。
沈弋在沈雁到來之前已大致聽說了劉氏的事,她也隱約察覺到跟二房有關,但這里頭劉氏是長輩,沈宓和華氏也是長輩,長房雖跟二房處得好,但也不便因此去得罪三房,這種事她就是隨便說上兩句落到有心人耳里都能成是非,是以沈雁來后她半句也不曾提起。
陳氏近日雖然低調,但因著林嬤嬤的死,看到劉氏倒霉,她也暗自痛快,但因著長房一直沉默無言,她也只得做出不相干的樣子。
沈雁往府里轉了轉,便把各房態度摸了個準。
安寧侯府這邊,吳重正在外書房里蔫頭搭腦地挨訓。
自打狠砸了劉府之后,吳重心頭那股窩囊氣好歹是消了點,想他吳三爺的名頭不說在響透了京城,在北城這片至少是有些斤兩的,敢拿假銀票來耍他,便是沈家惹不得,他總歸也得讓他們知道知道他的厲害!
就是后來安寧侯夫人讓身邊大管家親自前去劉府傳話阻止,他也不覺得有什么了,雖說安寧侯是他的頂頭上司,可他砸都已經砸了,安寧侯又豈能奈何得了他?
可是沒想到轉頭他就被安寧侯叫到了府里狠罵了一通。
“你看看你辦的這些破事兒!”安寧侯氣得胡子倒豎,指著他罵:“現如今中宮正需凝聚文臣士子,你倒是好,為了幾個臭錢跟人勾結坑害沈宓!你知道沈家在朝堂上的實力么?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背著我拆皇后的臺!”
吳重半聲都不敢出。
他哪里會想到一個前朝遺臣有這么大用處?除了悶頭受訓,再不敢有別的表示。
“你們坑了他多少銀子?!”安寧侯咬牙指著他。
“不,不清楚。都是劉氏在那兒周旋的。”吳重囁嚅著,“卑職估摸著,頂多也就兩三萬兩。”
“三萬兩!”安寧侯瞪著他,眼眶都氣紅了。“即刻拿三萬兩銀票,給我送到沈家去!”
傍晚沈宓回府還是鎖著兩道眉,沈雁見狀,便拉著他在葡萄架下下起了棋。
那天夜里顧至誠派人追趕秋娘喜月,但結果卻發現已然被人劫走,以至于沈宓如今也有些情緒不佳。當然假若真要出這口氣,直接沖北城營下手不是難事,但既然都已經花了三萬多兩銀子來壓下這件事,也就無謂在這個時候再掀起什么風浪來了。
顧至誠那邊依然在讓人四處打聽那秋娘二人的下落,眼下沈宓除了等待,似乎沒有更好的法子。
沈雁當然沒把秋娘姐妹已經被顧頌劫走的消息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