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不知不覺就進入大漢乾德元年的陽春三月,桃紅柳綠,暖意融融,空氣中都彌漫著花香的氣息。
葉家,后宅書房——
安南侯葉真一襲絲綢所制的長衫,落座在書房的一張紅色漆木的太師椅上,拿起一冊淡黃色封皮的書信,開始垂眸閱覽。
葉真抬頭之時,那張剛毅、威嚴的臉上神色變幻不定。
葉楷默然片刻,眸光灼灼地看向葉真,問道:“父親,衛王在信上說什么?”
葉真眉頭皺了皺,咄咄而閃的虎目之中,似迸射出道道精芒,說道:“最近江南風高浪急,衛王讓為父幫他撫平亂局。”
葉楷:“???”
葉真面色一肅,沉聲道:“那就依衛王之言行事。”
如果他投靠衛王,或許可以在爵位上更進一步,晉爵國公。
葉楷又問道:“父親,衛王在信上具體說了什么。”
葉真卻并未回答,而是直接吩咐道:“你派人去郝家,就說為父想要見見郝家家主。”
葉楷聞言,面色一肅,心頭倒也隱隱明白一些什么,旋即,也不再多說其他。
葉真定了定心神,看向一旁恭候的仆人,吩咐道:“來人,去將小姐喚過來。”
那仆人應了一聲,然后去請葉暖過來。
不大一會兒,就見葉暖從外間進入書房,向著那張漆木條案之后的葉真行了一禮,道:“女兒見過父親,不知父親何事相召于我?”
葉真點了點頭,道:“暖兒,為父就是過來和你說說海貿的事。”
葉暖沉聲說道:“如今海貿如火如荼,葉家商會轄下的商船,列隊遠航,要不了多久,應該就能前往江南大營,父親,你現在想要說什么?”
葉真點了點頭,面上帶著淺淺笑意,說道:“暖兒,為父聽說你與衛王的妾室顧若清關系不錯?”
葉暖玉顏上現出詫異之色,說道:“父親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
葉真點了點頭,說道:“暖兒,你年齡也不小了,以后可以多和那顧若清走動走動。”
如果是將女兒嫁給衛王,兩家聯姻才最為保險。
葉暖細秀如黛的柳眉之下,眸光瑩瑩如水,詫異了下,問道:“父親的意思是讓我去神京?”
葉真凝眸看向自家女兒,說道:“江南這邊兒最近不太平,你去神京躲躲,順便多和顧若清聯絡聯絡。”
他這次送女兒過去,以衛王之卓絕才智,應該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葉暖被自家父親那眼神凝視的略有幾許不自在,說道:“那我回去就收拾收拾。”
待葉暖轉身離去,葉真面色怔怔幾許,喃喃道:“衛王如能成事,我葉家就可附隨驥尾,翱翔九天。”
葉家自崇平一朝開始,就此家道中落,尤其是在軍方的邊緣化,如果按照這般趨勢發展下去,葉家要不了多久,就會如先前的賈家一樣,逐漸沒落為“中等”人家。
但因為先前,葉真慧眼識珠,抱上了賈珩的大腿,以后就可至多保數十年富貴。
如果賈珩更進一步,那么葉家甚至可更上一層樓。
至于賈珩是否會事敗,高仲平、李瓚兩人的失敗經歷已經表明,賈珩已經徹底掌控漢室大權,可謂大局已定。
金烏東升,玉兔西落,轉眼之間就是三天時間過去。
安南侯葉真這一日來到與郝家約定的環翠山莊,在郝家之人的引領下,健步如飛地進入裝飾精美的廳堂。
葉真容色微頓,斜飛入鬢的劍眉之下,凝眸看向郝繼儒,說道:“見過郝太傅。”
郝繼儒臉上現出慈祥和熱切的笑意,說道:“葉侯大駕光臨,老朽有失遠迎,還望海涵,海涵。”
葉真粗獷面容上現出爽朗的笑意,說道:“郝老先生客氣了。”
兩人寒暄而畢,然后分賓主落座。
郝繼儒笑道:“葉侯如今在家賦閑,可還適應?”
葉真道:“有什么適應不適應的,本侯搏殺半生,也是時候該享幾年清福了。”
郝繼儒點了點頭,故作沉吟,說道:“葉侯,曾經在江南大營的舊部聽說生活凄慘,不知可有此事?”
葉真聞聽此言,面容之上就故作黯然之色,感慨說道:“昔日袍澤,落得衣食窘迫的結局,我也頗為無奈。”
郝繼儒道:“不僅是昔日舊部,葉家如今也未有人掌握兵權,長此以往,葉家聲勢大不如前。”
葉真聞聽此言,眉頭緊皺,佯裝不懂,道:“未知郝太傅此言何意?”
郝繼儒整容斂色,慷慨陳詞說道:“如今衛王當國秉政,挾天子以令諸侯,大肆清除異己,如今朝綱敗壞,萬馬齊喑,朝野上下忠直之士敢怒而不敢言,葉侯身為大漢與國同休的武勛,難道不為之痛心疾首嗎?”
葉真面色變幻幾許,眸光閃爍了下,問道:“郝太傅何出此言?”
郝繼儒沉聲道:“葉侯,現在江南士人對衛王其人早就沸反盈天,只要忠臣義士團結起來,登高齊呼,共討衛王,匡扶漢室,上下一心,猶有撥亂反正之勢。”
葉真眉頭緊皺,說道:“郝太傅,衛王在京營手握重兵,江南之地更有親信黨羽執掌兵權,一旦打將起來,江南兵馬勢難與之相抗。”
郝繼儒道:“這就需要葉侯鼎力相助。”
葉真默然片刻,嘆了一口氣,道:“郝太傅,還恕葉某有心無力,愛莫能助。”
郝繼儒凝眸看向葉真,低聲道:“葉侯乃為當世豪杰。…”
葉真低聲道:“郝太傅,現在軍中能夠聽我說話的將校也不多。”
郝繼儒道:“葉侯如今好說還掛著一個節度副使的虛銜,江南大營的一些兵將還是念舊的,況且此事事成之后,葉侯來日加官進爵,乃至名垂青史,都不在話下。”
葉真聞聽此言,不由陷入短暫的沉默。
郝繼儒見此,連忙趁熱打鐵,說道:“葉侯,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著亂臣賊子篡奪社稷,看著奸王竊位,看著葉家以后自此沉淪?”
葉真聞言,原本松垮垮的身子忽而做得筆直,虎目精芒四射,道:“郝太傅,還請至密室敘話。”
郝繼儒聞言,心頭大喜,道:“葉侯,這邊兒請。”
有了葉真相助,他們在兵權之事上就多了一個依仗。
江南,金陵,吳王宅 江南之地的春雨,總是要比北方來的早一些,雨霧朦朧,燈火通明,而絲竹管弦之聲自宅院中飄揚出來,歌舞之聲大起,熱烈喧鬧。
軒敞無比的廳堂中,可見一隊隊衣衫明麗的舞女,翩翩起舞,淡黃色披帛之下,兩條藕臂肌膚雪白,熾耀人眸。
吳王一襲“壽”字對襟長衫,頭戴藍色寶石冠帽,面皮白凈,光潔柔滑的頜下蓄著短短胡須,風度翩翩。
下方,左右兩列的梨花木椅子之上,落座著一眾過來議事的江南士紳以及皇親國戚。
在座之人,就有平原駙馬詹飛以及其他幾位皇親國戚。
吳王道:“諸位,衛王其人野心勃勃,想要篡奪我大漢社稷,如今磨刀霍霍,屠刀不定哪一天就對準了我等宗室國戚。”
詹飛默然片刻,道:“王爺,衛王其人現在手握京營、邊軍等兩方大權,我等想要有所作為,實屬不易。”
吳王面色傲然幾許,說道:“未必不能,現在江南之地滿是忠臣義士,只要我等登高一呼,勢必云集響應。”
詹飛擔憂不勝道:“可衛王在江南江北大營有親信黨羽,執掌兵馬,江南一旦亂起,幾如雷霆萬鈞壓來,我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吳王默然片刻,道:“江南江北大營,有一些兵將也是江南之人,不一定對衛王多忠心,曉之以大義,彼等未必不能反正。”
詹飛顯然并沒有這般樂觀,道:“王爺,如無得力軍將操持此事,此事成事效率更低。”
吳王默然片刻,眸光深深,低聲說道:“這一點兒,你勿憂,葉家已經答應配合行事。”
詹飛眉頭皺了皺,朗聲道:“王爺,此事可靠嗎?”
“不過,葉家家主想要見本王一面。”吳王那張白凈、儒雅的面容上,不由現出一抹篤定之色。
詹飛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如是這般,那么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吳王聞聽此言,眸光深深,同樣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廊檐外間一個仆人進來,晶瑩眸光閃爍了下,稟告道:“王爺,郝家的大公子來了。”
吳王聞聽此言,大喜過望,說道:“快快相請。”
不大一會兒,郝繼儒的兒子郝懷禎,在幾個仆人的相護下,進入廳堂,看向吳王,道:“見過王爺。”
吳王濃眉之下,眸光閃爍了下,低聲道:“郝公子快快請起,來人,看座。”
說話之間,就可見仆人將矮凳放在一旁,然后退至一旁。
郝懷禎道:“王爺,家父讓我稟告王爺,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吳王道:“好,現在正等著郝太傅的這句話。”
郝懷禎點了點頭,道:“王爺,葉家方面已經聯絡在江南大營之中的舊部,有不少軍將都不滿衛王在朝中專權跋扈,打算共襄圣舉。”
吳王默然片刻,眸光深深,低聲道:“此事還需好生綢繆,本王要見葉侯一面。”
郝懷禎道:“王爺放心,這是應該的,葉侯也想和王爺當面細談。”
吳王面色微頓,眸光閃爍地看向那蟒服青年,道:“還有此次大事,打出的旗號如何而言?”
郝懷禎道:“以家父的意思是,打出的旗號,要匡扶漢室,攘除奸兇,讓衛王這等不忠不義之徒,就此自絕于天下。”
吳王聞聽此言,劍眉挑了挑,眸光深深,說道:“郝先生所言不差,衛王如今行徑與操莽無異,我等出兵討伐,順天應時。”
郝懷禎道:“父親的意思是,遙尊神京宮中的八皇子為帝,不承認衛逆所立偽帝。”
吳王目光灼灼,沉聲說道:“出師有名,正合孤意。”
郝懷禎默然片刻,低聲道:“不過,那時還要靠王爺和諸位國戚組織兵丁,接管城防。”
吳王道:“那是應有之義。”
郝懷禎接下來與吳王等人商議了起事的細節,一直到天色將晚,華燈初上,這才借著夜色掩護,離了吳王府。
神京城,寧國府 賈珩此刻落座在軒敞無比的書房當中,手里正在拿著一冊書籍,目光掠過書頁上的字跡。
就在這時,陳瀟從外間快步進入書房,看向那蟒服青年,說道:“是江南的飛鴿傳書,你好生看看。”
賈珩聞聽此言,面容詫異了下,旋即,迅速閱覽而起,然后,那張沉靜、剛毅的臉上“刷”地陰沉下來。
陳瀟道:“江南那些人已經開始行動起來了。”
賈珩道:“讓錦衣府密切留意吳王府和郝宅的動向。”
陳瀟擔憂不勝,說道:“江南大營那邊兒?萬一葉真假戲真做,又當如何?”
賈珩搖了搖頭,沉聲道:“不會,不過,倒也不得不防,讓蔡權帶一些軍將前往江南,隨時準備接管江南大營。”
陳瀟點頭應是,而后,也不多說其他。
賈珩面色一肅,道:“大凡新君繼位,都有血雨腥風相伴,當年崇平天子繼位,就在江南迭興大獄,如今新君登基,豈能不殺人立威?”
陳瀟聞聽此言,面上若有所思。
賈珩道:“四川土司那邊兒情況如何?”
陳瀟默然片刻,低聲說道:“土司一半以上都答應至神京封爵,還有其他四家煽動族中子弟作亂,已被謝再義發兵剿滅。”
賈珩道:“讓賈蕓留守成都府,配合忠靖侯共掌四川,而后,京營擇日班師,如今京營需要兵馬皆備,用以威懾內外宵小。”
陳瀟點了點頭。
待陳瀟離去,賈珩來到窗前,看向庭院之中重疊明滅的假山,目光怔怔失神。
待江南徹底料定之后,大漢發展的最大絆腳石,也就被踢開了一大半。
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治理大漢,培植黨羽,以蒸汽機將大漢這座古老帝國帶進工業革命時代。
過了一會兒,賈珩也不多說其他,就向著櫳翠庵行去。
大觀園,櫳翠庵 妙玉這會兒正在與邢岫煙兩個人敘話,此刻,不遠處,邢岫煙正在抱著賈芙,兩人面上皆是帶著欣然。
妙玉黛青秀眉挑了挑,美眸眸光閃爍了下,問道:“你這個月月信真的沒有來?”
邢岫煙那張白膩如雪的臉蛋兒兩側,頓時氤氳浮起酡紅紅暈,翠麗如黛的修眉之下,明眸眸光閃爍了下,柔聲說道:“我瞧著最近的確推遲了許多。”
妙玉柔聲道:“等會兒找個太醫,幫你看看。”
邢岫煙輕輕“嗯”了一聲,那張白膩無瑕的臉蛋兒,酡紅如醺,稍稍垂將下來螓首。
就在這時,丫鬟素素進入廳堂,低聲說道:“姑娘,王爺過來了。”
不大一會兒,就見那身形挺拔,一如蒼松玉樹的蟒服青年,繞過一架錦繡妝成的山河屏風,低聲說道:“妙玉,岫煙。”
妙玉聲音當中就帶著幾許欣喜莫名,凝視著那蟒服青年,說道:“你來的正好,岫煙她好像是有了。”
“有了?”賈珩面色詫異,心頭不由為之一喜,然后盯著邢岫煙那張恍若出云之岫的臉蛋兒。
邢岫煙迎上那蟒服青年的盯視目光,垂眸之間,似有幾許羞喜藏于心中。
賈珩行至近前,拉過邢岫煙的纖纖素手,凝眸看向邢岫煙,說道:“岫煙,你真的有了?”
邢岫煙芳心羞喜交加,柔聲道:“我這也只是懷疑,因為這個月的月信沒有來。”
賈珩聞聽此言,眸光凝露一般看向邢岫煙,輕輕拉過邢岫煙的纖纖素手,問道:“可曾讓太醫看過?”
邢岫煙聲音中帶著幾許嬌羞莫名,道:“還沒呢。”
賈珩點了點頭,也不說其他,拉過邢岫煙的纖纖素手,擁在自家懷里,說道:“這幾天可要好生注意身子骨兒。”
邢岫煙輕輕“嗯”了一聲,將螓首依偎在那蟒服少年懷里。
“爹爹,我呢?”
這會兒,賈茉從一旁過來,粉膩嘟嘟的臉蛋兒上洋溢著淺淺笑意,聲音嬌俏、酥膩。
賈珩轉眸看向賈茉,輕笑了下,抱過賈茉,說道:“茉茉,讓爹爹看看。”
說話之間,看向近在身邊兒的賈茉,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小丫頭粉膩嘟嘟的臉蛋兒。
“爹爹,別捏我啊。”賈茉撅了撅紅艷艷的嘴,恍若黑葡萄一樣的眸子,似有些怏怏不樂。
小孩兒有時候未必喜歡大人捏自己的臉蛋。
賈珩笑著打趣道:“茉茉還不大樂意了。”
卻見那小蘿莉近前,“啪嘰”一下子,將柔潤唇瓣湊到那青年近前,親了下賈珩的兩側臉頰,動作頗見親昵。
賈珩:“…”
“這個丫頭,鬼精鬼精的。”邢岫煙笑了笑,輕聲說道。
賈珩面上現出慈和的笑意,說道:“這丫頭看著也不小了。”
妙玉沒好氣道:“你才發現女兒都這么大了?”
平常也不見他來關心。
賈珩笑了笑,好奇問道:“兒子呢。”
妙玉柔聲道:“這會兒正讓嬤嬤喂奶。”
賈珩點了點頭,道:“一會兒,抱過來讓我看看。”
妙玉輕輕應了一聲,也不多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