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十九年,四月中旬,晴——
大漢傾全國之力,發動十五萬大軍,由衛國公賈珩率領,赴北平滅遼東女真,此次國戰,襄辦糧餉的是魏王陳然,而督辦軍械的則是楚王陳欽。
大漢軍機處以及戶部、兵部,全力為大軍攻伐遼東供應軍需后勤,大漢官僚機器全線開動,為這場國戰迅速運轉。
神京城外 在內閣首輔李瓚,內閣次輔高仲平的目送下,十余萬京營大軍打著一面面刺繡著蒼鷹、老虎、豹子等圖案的大纛,浩浩蕩蕩地向著北方而去。
而一望無際的曠野之上,草木茵茵而生,蓊蓊郁郁,放眼望去,可見一只只鸛兔正在草叢中覓食,輾轉騰挪,忽而聽到官道上傳來的騎軍行軍之聲,頓時就嚇得四散奔逃。
而從高空俯瞰而去,可見征遼大軍旗幟遮天蔽日,宛如赤龍蜿蜒起伏,搖頭擺尾。
此刻,正值桃李芳菲,百花盛開的時節,空曠田野中不時響起那鳥雀的聲音,嘰嘰喳喳,頗見春意盎然,生機勃勃之景。
而在關中大地上,一條恍若碧玉絲帶的河流“嘩嘩”流淌,在日光照耀下,可見波光粼粼,倒映著藍天白云,正是渭河。
時光荏苒,轉眼之間就是五月上旬,征遼大軍也進入山西地面。
此刻,正是近晌時分,賈珩身罩一襲玄色屏風,內著黑紅緞面的蟒服,騎在一匹鬃毛棗紅色駿馬上,手中握著一根單筒望遠鏡,眺望著遠處十里外的巍峨城池。
“節帥,前面就是太原城了。”一旁的忠勤侯謝再義臉上滿是黃豆大小的汗珠,對一旁的賈珩說道。
陳瀟點了點頭,朗聲問道:“太原方面,還有幾萬兵馬,這次宣大兩地是否也出兵,協同大軍出征?”
賈珩劍眉之下,那雙清冷眸子似是閃了閃,道:“宣大方面會抽調出一部兵馬,策應邊事。”
而后,賈珩率領大軍漸漸近得太原城。
而此刻,太原城城門之外,太原總兵向斌一早兒就得到了衛國公將率大軍前來的消息,率著太原總兵衙門的一眾大小將校前來,此外還有山西巡撫以及布按兩司的官員,正在翹首以望。
“末將見過衛國公。”太原總兵向斌向著那騎在馬上的蟒服少年快行幾步,稟告道。
賈珩沖一眾將校點了點頭,朗聲說道:“向總兵快快請起。”
說著,翻身下馬,將手里的一根粗若手指的韁繩,一下子就扔給一旁的親衛。
太原總兵向斌濃眉之下,虎目咄咄地看向那蟒服少年,輕聲道:“衛國公一路辛苦。”
賈珩點了點頭,看向遠處的太原兵馬,沉靜面容上掛起繁盛無比的笑意,說道:“向總兵治軍有方啊軍容嚴整。”
“不敢當衛國公夸贊,末將駑鈍之才,唯有盡心竭力。”向斌連忙說道。
向斌說著,相邀道:“還請衛國公還有京營兄弟至城中一敘。”
于是,在向斌的相迎下,賈珩率領大軍進入城門之中,打量著軍民士卒在城墻、角樓之上,持械來回,井然有序的太原城。
賈珩看向一旁并轡而行的向斌,問道:“太原方面,此刻在冊有多少兵馬?可曾備戰?”
向斌面容堅毅,目光銳利,朗聲道:“回稟國公,兵馬有九萬,自接到國公的軍令以后,我太原兵馬積極備戰,軍械和甲胄,隨時接受號令,出征平遼。”
賈珩想了想,說道:“這次本帥要調撥三萬精銳兵馬,隨軍出征,以壯兵勢。”
“末將領命。”向斌面色一肅,拱手應是。
一路并轡而行,賈珩率領一眾將校,浩浩蕩蕩進入城中的總兵衙門。
賈珩坐在一張暗紅色漆木帥案之后,這會兒,向斌主動將關于太原鎮的兵丁簿冊遞送過去,供賈珩點閱。
賈珩接過手里的簿冊,凝神翻閱而下,旋即,抬眸看著向斌,道:“城中最為精銳的萬余騎軍,當納入三萬兵馬之中,本帥要調撥離開,襄贊軍務。”
向斌面色一肅,拱手應是。
賈珩沉吟片刻,將手中藍色封皮的簿冊放到一旁,目中不由現出一抹思索。
向斌拱手道:“衛國公,末將在偏廳設了接風宴,還請衛國公和幾位將軍一同用飯。”
“前面帶路。”賈珩點了點頭,與忠勤侯謝再義等軍將,一同進入偏廳落座。
京營諸將與太原總兵衙門的眾將,頓時“呼啦啦”落座下來,一時間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
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一時之間,氣氛漸酣。
待眾將散去,賈珩則是與陳瀟來到太原府準備的下榻之所,正是傍晚時分,霞光滿天,一派祥和之態。
就這般進入廂房之中,陳瀟秀眉彎彎,抬起明眸看向那蟒服少年,柔聲道:“接下來如何打算?”
賈珩笑了笑,說道:“還能如何打算?只是行軍而已,待下一站就是前往北平府了。”
陳瀟訝異說道:“你抽調了三萬兵馬,可是為了…”
賈珩瞥了一眼陳瀟,說道:“有些事兒,你心里知道也就是了,何必多問。”
陳瀟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這是提前防備一手,如果京中真的出了變故,那么太原方面作為回師之地,就可直趨神京。
賈珩落座下來,端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茶:“西北和藏地可有消息?”
陳瀟柔聲道:“準噶爾已經進兵關西七衛,西北邊軍正在迎敵,玉樹方面,蒙王也領兵前往藏地,主動迎戰和碩特的藏巴汗。”
在賈珩率領軍兵前往北平府之時,這兩個地方也沒有閑著。
賈珩點了點頭,感慨了一句,說道:“整個大漢可謂遍地烽火。”
想要平滅歷史平行時空的滿清,幾處地方的用兵都少不了。
陳瀟聞言,凝眸看向那擰眉思索的蟒服少年,道:“那接下來,你有何用兵之策?”
賈珩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到了北平再說。”
陳瀟聞言,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其他。
而后,朝廷的征遼大軍在太原府盤桓了大概有一天,第二天再次啟程。
崇平十九年,春,五月初二——
大漢的征遼大軍終于浩浩蕩蕩地抵達北平府。
此刻,北平府城頭上,一面面刺繡著火焰、祥云圖案的旗幟獵獵作響,隨風招搖,而城墻垛口,一個個手持軍械的甲士,則是神情警惕,眺望著遠處。
北平經略安撫司的帥臣——忠靖侯史鼎與鄒靖等一眾將校迎出了城門外,相迎而去。
此刻,筆直的官道上,可見浩蕩煙塵滾滾不停,車馬絡繹不絕,攏目觀瞧,可見遠處的漢軍隊列,紅色祥云旗幟宛如大團火焰,錦緞云霞。
“大軍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頭戴飛碟盔,內著紅黑甲胄的騎士,快馬甩鞭而來,驚喜說道:“朝廷大軍來了。”
正在城門前,翹首以待的眾將,聞言,議論紛紛,臉上多是流溢著難以言說的喜色。
而忠靖侯史鼎手搭著涼棚,攏目觀瞧,只見筆直官道上,可見大批漢軍軍卒浩浩蕩蕩地前來,一面面火紅色旗幟在春風中獵獵作響。
而后,哨騎快馬而來,一下子抵近城門口。
大漢一等侯謝再義此刻端坐在馬鞍上,剛毅、沉靜的面容上,雖有風塵仆仆之色,但卻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身后打著一面火焰旗幟的騎軍,一隊隊鐵蹄滾滾,倏然而停,在井然有序中透著一股訓練有素。
謝再義面色微定,頜下絡腮胡須發皆張,高聲道:“史侯。”
這會兒,忠靖侯史鼎率領一眾眾將,開口說道:“忠勤侯,衛國公現在何處?”
謝再義翻身下馬,將手里的韁繩甩給一旁的馬弁,道:“史侯,國公還在后方,城中可準備好容納大軍的營房和相關糧秣?”
忠靖侯史鼎點了點頭,道:“謝侯放心,北平城中已經準備相關糧秣和軍械,不會耽擱大軍用兵所需。”
謝再義點了點頭。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只見遠處打著一面面火紅旗幟的漢廷軍卒,正自雄赳赳、氣昂昂的自官道而來。
雖然一路奔波,不少軍卒面上都見著風塵仆仆,但氣勢不減絲毫。
賈珩此刻騎在一匹棗紅色駿馬上,外罩玄色披風,內穿紅色衣甲,那山字無翼冠之下,那張沉靜剛毅的面容,目光銳利,湛然如神。
而身側亦步亦趨跟著的則是陳瀟。
行至近前,北平經略安撫司的一眾兵馬,都迅速圍攏過來,目光敬仰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拱手道:“末將見過大帥。”
賈珩伸手虛扶,目光逡巡四顧,高聲說道:“諸位將軍都起來吧。”
在場眾經略安撫司的將校,紛紛起得身來,看向那端坐在馬上的蟒服少年目中多是見著崇敬之色。
這位就是近幾年來,威震大漢的衛國公,如今又率兵發動滅國之戰,若是他們能附隨驥尾,定然能建立殊勛,青史留名。
賈珩道:“本帥之來意,想來諸位皆有所知,大軍北上,掃滅女真!”
就在北平經略安撫司眾將心頭振奮之時,卻聽那少年道:“進城!”
隨著賈珩令下,蒼涼而悠遠的號角聲響起,大批漢軍士卒進入巍峨的北平府城。
崇平十九年,六月初一遼東,盛京 當大漢衛國公率領京營兵馬征討遼東之時,隱藏在神京城中的遼東間諜,也漸漸刺探到消息,以秘密渠道遞送給遼東盛京的女真高層。
宮苑,顯德殿 屋外天氣陰云密布,夏風吹散了燥熱的同時,吹拂著庭院中的茂盛樹木,發出沙沙之聲。
而殿中,那方澄瑩如水的大殿地板上,可倒映著一道道人影。
正是多爾袞召集了女真的王公高層以及一些漢臣、漢將議事,彼等正列站左右,臉上皆是一片愁云慘淡之景。
多爾袞著一襲親王蟒服,落座在御椅之側的軟褥繡墩上,那沉靜、剛毅的面容上現出一抹憂色。
“諸位應該都知道了,漢廷派出傾國之兵,想要平滅我大清,諸位以為當如何應對?”
多爾袞的聲音,粗糲、沙啞當中已帶著幾許焦急。
雖說先前已經派兵先發制人,但等真的事到臨頭,卻仍覺得一股難以言說的恐懼襲上心頭。
愛新覺羅一族的江山社稷,能否保得住?
“王爺。”下方的一眾王公大臣,面容上同樣蒙上一層厚厚陰霾。
事到如今,沒有人不知道此事的嚴重性。
這時,從王公大臣之列出班的代善之孫勒克德渾,身高八尺,容貌雄偉,拱手說道:“王爺,海州、蓋州方面兵馬還未擊退漢軍,我國內兵力不足,需要先解決了海州,蓋州兩地的兵馬。”
阿濟格此刻率領五六萬女真八旗精銳,與海州、蓋州兩衛的兵馬對峙,根本脫不得身。
滿達海面色沉靜,甕聲甕氣道:“攝政王,海州、蓋州兩地,當秉持守城之勢,將主要兵力抽調出來,拱衛盛京才是。”
碩塞說道:“此外還有朝鮮一路,也需要派軍防備。”
“朝鮮一路兵馬雖多,但戰力低下,我大清只要派出一兩萬人的偏師,足以抵抗。”滿達海朗聲道。
多爾袞點了點頭,道:“我大清在半年多的時間,從八旗旗丁中征募了大約十萬兵馬,向錦州屯聚,雖兵力稍遜一籌,但足以應對這局面,關鍵是松錦方面的迎戰,漢廷的賈珩小兒來勢洶洶,又是率領近十余萬大軍,諸位以為當如何應對?”
畢竟是滅國之危,生死攸關,不可不慎之又慎,女真在這半年多的時間,已經抽調了大批軍卒兵丁前往松錦一線。
至于前行至山海關,因為山海關總兵曹變蛟時常派精騎掃蕩,故而女真不敢深入。
“如今我大清多路被漢軍夾攻,已至社稷生死存亡之秋,諸位當同心協力,共渡難關,不可吝惜才智,踴躍建言建策才是。”多爾袞那兩道黢黑粗眉之下,目光深沉莫名,而雄闊面容之上滿是凜然威嚴。
下方的一眾王公大臣,臉上同樣憂色密布。
只是一時間都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而就在這時,碩塞眉頭緊皺,目中現出一抹擔憂之色,朗聲道:“攝政王,如今我大清缺兵少將,想要抵擋住那如同虎狼的漢廷精銳,并不容易。”
隨著,女真方面勛貴層面的凋零,如今的女真朝堂已經慘不忍睹,可以說嚴重缺乏獨當一面的統兵將領。
碩塞也是剛剛從錦州回來,趕過來催促糧餉來了。
滿達海那剛毅、雄闊的面容上,同樣蒙起了一層凝重之色。
如今的大清,真是到了風雨飄搖,大廈將傾之時。
濟爾哈朗則是站在不遠處,剛毅、沉靜的面容上,神色間已是擔憂不勝。
這位前日在山海關副總兵曹變蛟的追擊下,狼狽不堪的女真親王,這次又是站在了女真大殿的議事殿中。
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女真人才凋零的表現,實在無人可用,而濟爾哈朗的確是可當一面的大將。
多爾袞沉吟片刻,聲音斬釘截鐵,沉聲說道:“這次我大清上上下下,除盛京留守九門提督,駐守城池外,本王率領八旗軍將兵丁,皆赴錦州,與漢人決一死戰!”
多爾袞雖然語氣堅定無比,但心頭其實并沒有多少底氣可言。
這次又是大漢衛國公賈珩親自領兵,以其人用兵之能,可謂百戰百勝,誰敢說能夠打敗其人?
而下方一眾朝臣班列當中,正在隊尾如小透明一般站著的孫紹祖,帶著幾許兇悍之氣的狼目中閃過一抹機靈。
這女真人已經急眼了,等到朝廷大軍一到,以那位衛國公的用兵之能,這遼東平滅應該只在旦夕之間了。
那時,他回返神京,載譽歸來,大概也能封個伯爵?
如他的密諜稱呼一樣,中山伯?
多爾袞道:“諸位臣工,在盛京城中,一則準備糧秣供應前線大軍,二則輔佐皇上,安定后方。”
言罷,多爾袞又道:“諸位還有何用兵良策,也可暢所欲言。”
此刻,下方的一眾朝臣,聞言,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但朝野上下,卻沒有什么用兵之策。
這會兒,多爾袞忍不住將目光看向范憲斗所在的地方,這才想起,范憲斗已然告了病假,今日不在朝堂。
多爾袞此刻,兩道濃眉皺了皺,清冷容色微微一定,心頭分明不由暗嘆一聲。
大清如今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破船偏遇打頭風。
滿朝文武,缺那種謀國之臣。
罷了,等散朝之后,親自去范府拜訪一次,再行求問,也就是了。
只是就在多爾袞此念一起,卻見外間一個太監神色匆匆,快步進入殿中,拱手道:“王爺,殿外范府總管,前來求見攝政王。”
多爾袞聞言,心頭“咯噔”一下,忽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見一個老管家頭上戴孝,快步進入殿中,在殿中一眾女真高層的注視下,聲音中帶著幾許哭腔,說道:“王爺,我家老爺去了。”
此言一出,恍若一道晴天霹靂在顯德殿中響起,而也不知是不是天象有感,只聽外間“轟隆隆”聲響起,雷聲隆隆,而崇平十九年的第一場夏雨不期而至,紛紛揚揚地落在大地上。
多爾袞只覺眼前一黑,連忙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椅子把手,默然半晌,神色頹然莫名。
而在顯德殿中的大清眾王公高層,聞言,無疑心頭一震,半晌默然無言。
范憲斗可以說是大清的定鼎之臣,在過去幫皇太極出了不少主意,為女真的建官立制和發展壯大出謀劃策,可以說是女真的智囊。
如今突然崩逝,大清國宛如折了一根頂梁柱。
就連先前對范憲斗有些意見的滿達海,此刻神色也凝重,心頭涌起一股嘆息。
大清真是多事之秋啊。
而此刻,殿外的夏雨滂沱,正在嘩啦啦下著,從殿宇屋檐上稀里嘩啦沖刷而下,落在玉階上,沖刷著灰塵和污垢,而殿中眾人卻死寂一片。
多爾袞默然了一會兒,收拾好心情,以低沉的聲音說道:“封以太師,贈謚文正,配享太廟,稍后,本王親自前往范家吊唁。”
此刻的大清眾高層聞言,如早些年投降的漢臣,心頭都是微微一動。
謚號文正,這是漢人之禮當中最好的謚號,只是在前宋之時,就有一位范文正公,如今…
不過這種想法也只是在心底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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