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榮國府 榮慶堂眾人同樣紛紛將目光投將過去,看向那蟒服少年。
只見賈珩與鳳姐進入榮慶堂中,賈珩朝著坐在羅漢床上的賈母,行禮道:“見過老太太。”
賈母蒼老面容之上滿是慈祥的笑意,目帶欣喜,輕聲道:“珩哥兒,回來了。”
賈珩溫聲道:“是啊,一段時間不見,老太太真是愈發健朗了。”
這榮慶堂他來了不知多少次,早已不是當初在榮慶堂中執劍質問賈母的那個珩大爺。
賈母笑了笑,說道:“我在這后院也沒有什么煩心事兒,比不得你在外面奔波勞苦的。”
賈珩與賈母寒暄了幾句,落座下來,這時,鴛鴦端過一杯茶盅,柔聲說道:“大爺請用茶。”
賈珩點了點頭,抬眸看向細條高個兒,一張鴨蛋臉的麗人,心頭也有思念涌動。
鴛鴦在賈母這兒伺候著,也不怎么提過門兒的事兒,看來頗是享受這等歲月靜好的時光。
或者說,也存著報恩的心思。
“珩哥兒,你和林姑娘和寶姑娘的婚事,有空了得好好操辦一下才是,這賜了婚,一直不完婚,不是個事兒,兩個姑娘說著說著都大了,外人不知道該怎么看。”賈母笑了笑說道。
不遠處,落座在繡墩上的釵黛二人,聽到提及自己的婚事,那兩張清麗臉頰羞紅如霞,對視一眼,就想起身離了廂房。
倒是一旁的李紈笑著勸住起身欲走的釵黛兩人,輕笑了一聲,說道:“你們也聽聽婚事安排,也好做到心中有數。”
賈珩想了想,道:“應在這個八月十五,先將樂安郡主與雅若郡主的婚事完婚,薛妹妹和林妹妹的婚事,不如在九月初九,重陽節那天。”
都放在一天,的確是有些趕不過來場,而且一個新郎官,四個新娘子同時出嫁,他在中間?那圍繞成一個五角星了。
賈母想了想,笑道:“那也好,這段時間好生準備一下,是不能太過倉促了。”
賈珩道:“樂安郡主因為是宗室之女,大婚之禮當由禮部官員以及宮中兩宮娘娘操持,故而,應當在太廟完婚,林妹妹和薛妹妹,就在府上出嫁。”
這沒有什么委屈之說,無非是禮儀規制。
怎么也不可能讓釵黛與瀟瀟一同出嫁,而且也不大合適。
賈母點了點頭,道:“老身也是這般主意,咱們自己家就能操辦,倒也不好和天家湊在一塊兒。”
而薛姨媽聞聽此言,那張白凈面皮跳了跳,只覺心頭的一些小九九瞬間破滅。
原本還想著讓寶釵與黛玉也一同在太廟完婚,沾沾皇家的喜氣,如今看來,似乎難以實現了。
寶釵與黛玉臉上倒是沒有什么失落之色,或者說,兩人對這些事情,早有預料。
賈母笑問道:“這次宮里給這么多人賜婚,沒有說晉爵的事兒?你在那海上立了那么大的功勞?宮里沒有說后續封賞的事兒?”
此言一出,不遠處坐著的薛姨媽,不由將一雙期待的目光投將過去。
她也想知道,珩哥兒什么時候封郡王。
賈珩道:“這次倭國軍功,恩蔭芙兒為縣主,晉爵應該是沒有了,短短三四年,自普通庶人而至國公,恩寵已極,況且郡王之爵非同小可,需要等真的平滅了遼東,才能論功敘獎。”
賈母頷首說道:“是啊,四王八公,當年老國公立了那么大的功勞,最終論功也不過定了國公之爵,那四位郡王,哪一個不是通天的本事,立了多大的功勞,這才封了郡王。”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等平滅遼東也就差不多了,再也有就那一二年。”
賈母笑道:“倒也不急,珩哥兒今年也沒有多大,平滅了遼東也就二十出頭兒,封個郡王,世襲罔替,這是可保幾代人的富貴。”
所謂,出名得趁早兒,否則快樂來的就不那么痛快。
賈珩道:“那些不可強求。”
賈母叮囑說道:“也是,不可為榮華富貴迷了雙眼。”
薛姨媽聽著二人所敘,目光怔怔失神。
這世襲罔替的郡王,如果自家女兒生了兒子,外孫將來就是郡王世子。
反正那可卿沒有生出兒子,這爵位總要傳承下去。
賈珩與賈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覺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四處都點起一盞盞燈火,輝映煌煌,明亮如晝。
賈母讓鳳姐準備晚飯,輕聲說道:“珩哥兒,寶玉這年歲也不小了,這科舉試了好幾次,都沒有什么結果。”
賈珩想了想,低聲道:“老太太,寶玉如果實在不想出仕為官,做些別的倒也行。”
賈母道:“老身先想著給他成家,然后再立業不遲。”
賈珩寬慰了一聲,說道:“成家的事兒也不用太過著急,等出了今年,政老爺在四川任上待的差不多,就看能不能調任回京。”
賈母點了點頭,說道:“能夠調任回來,卻是再也最好不過了,他在巴蜀為官,老身這心里也不落定。”
原本老神在在,如同泥雕木塑的王夫人,抬了抬眼眸,心頭不由就是一喜。
老爺要從巴蜀之地回來了?這次回來,應該由三品升任二品了吧。
其實,賈政在地方轉任三品按察使,回京以后,也是三品侍郎,這個是磨勘轉任的規矩。
對賈政而言,擔任侍郎,倒也未嘗不可。
待用罷晚飯,賈珩也沒有在榮慶堂多待,起身離了廳堂,返回寧國府。
遠道而回家的第一夜,肯定要陪著正妻渡過,這都是毋庸置疑之事。
就是不知道,咸寧這會兒又給他準備了什么節目。
賈珩剛剛離了榮國府,提著一盞紙燈籠,穿過兩府之間的夾道兒,推門進入寧國府,卻見一個嬤嬤迎上前,稟告道:“大爺,樂安郡主來了。”
賈珩聞言,心神不由一訝,暗道,瀟瀟也來了,別是興師問罪過來了吧。
思量之間,就舉步來到書房之中。
陳瀟一襲斗笠青衣,落坐在一方長條紅木書案之畔,手里正自拿著一本書隨意翻閱著,這會兒,聽到腳步聲自廊檐下傳來,抬眸看去。
賈珩問道:“瀟瀟,你來了。”
陳瀟晶瑩如雪的玉容一如清霜,說道:“過來看看你,沒想到你去了一趟倭國,倒是領了一位女天皇回來。”
顯然這位執掌錦衣的郡主,已經得知了賈珩在倭國的一些勾當。
賈珩神色略有一些不自然,道:“事出有因,我這也是為了盡快安定倭國局勢,聯姻的確是最好的法子。”
“魏王不是隨行?”陳瀟道。
賈珩道:“天家血脈,豈得倭夷沾染,魏王只怕被文官的口水淹沒。”
倭國天皇看似身份尊貴,但對天朝上國心態的大漢而言,除非是李二那樣雄才大略的皇帝,納為妃嬪。
否則,藩王也不好收。
陳瀟上下打量了一眼那少年,道:“真是一會兒不跟著你都不行,不讓人省心。”
賈珩近前,握住那纖纖柔荑,拉至梨花木椅子近前,問道:“你最近在錦衣府怎么樣?”
陳瀟氣韻清冷的彎彎柳眉挑了挑,低聲說道:“還好,搜集了天下不少情報,遼東的女真人自從倭國大敗以后,已經焦頭爛額,全面轉入收縮之勢,準備勵精圖治,再次掃平朝鮮。”
賈珩劍眉挑了挑,目光咄咄而閃,沉吟道:“那我前往天津衛和登萊衛,操演水師,應是去對了。”
陳瀟道:“先行搶奪海上先機,再行水陸并舉?”
賈珩點了點頭,道:“差不多如此,等大婚之后,咱們就過去,這京中待的越久,風險就越大。”
反正他現在也不敢去勾搭甜妞兒了,因為理論上來說,糾葛越深,越容易暴露自己的存在。
而從他回來以后,研制火銃,主導一些軍火發明,比這個無疑重要的許多。
“你就不能安分一些,家中這些鶯鶯燕燕不夠你嚯嚯的?非要玩火自焚?招惹那位?”陳瀟轉眸冷睨了一眼賈珩,聲音冷峭幾許道。
這榮寧兩府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幾乎全讓他給嚯嚯完了。
什么時候,連那邢王二夫人,史老太君…
念及此處,陳瀟清冷眉頭挑了挑,只覺心頭涌起一股惡寒。
真要到了那一步,那她非要拿寶劍斬了他的是非根不可,簡直太…喪心病狂了。
賈珩哄著陳瀟,柔聲說道:“好了,知道了,這次是真的不玩火了。”
甜妞兒也就那樣,他已經膩了。
他現在只有功業之心,并無別念,只想奔郡王之爵而去,施展自身抱負,這等生死不由自主、提心吊膽的感覺并不大好。
賈珩說著,伸手去拉起麗人的纖纖素手,說道:“瀟瀟,現在我也是如履薄冰,高處不勝寒。”
嗯,薄冰哥。
陳瀟如黛秀眉挑了挑,抬起晶瑩剔透的清眸,不由冷睨了一眼那少年,嬌俏說道:“你也知道自己如履薄冰?”
賈珩溫聲說道:“最近在京中,主要是研制火銃制藝還有一些真的改變時代的工程制藝。”
如堪稱基建必備利器的水泥,還有工業革命的蒸汽機,想想法子,啟發一些人,然后看能不能搞出來。
前者好弄,古人就有燒制石灰的記載,但蒸汽機可能還需要一段漫長的歲月去燒制。
遼東女真需要盡快平定,不能再將寶貴的華夏元氣浪費在無休無止的內斗當中。
他如果主政天下,以八十多歲壽終而計,可得六十年太平,足夠完成心頭宏愿。
陳瀟一張清麗如玉的臉蛋兒兩側不由浮起淺淺桃紅紅暈,問道:“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完婚?”
賈珩伸手托起麗人光滑圓潤的下巴,俯身湊到那兩片桃紅唇瓣,輕輕啄了一下麗人的櫻唇,只覺陣陣脂粉流溢,柔聲道:“應該是八月十五。”
瀟瀟雖然不說,其實,還是十分惦念著自己的婚期的。
陳瀟那張清冷如霜的臉蛋兒,神色微微一頓,目光略有幾許復雜地看向那少年,道:“那也好。”
他不是廢太子的子嗣,只是駙馬,或許這原也是天意罷,她以后倒也不用承受同族的詬病,也能從此走到明面上。
賈珩低頭嗅聞著麗人青絲秀發沁人心脾的香氣,伸手輕輕摘著那豐軟、柔膩的雪梨,湊到麗人耳畔,說道:“這次成婚之后,瀟瀟打算去哪兒?”
陳瀟膩哼一聲,譏誚道:“還能去哪兒?陪著你去天津衛,不定再不看著你,又什么時候從女真擄掠一個什么皇太后過來。”
她聽說那個多爾袞已經與皇太極的妃子,兩人搞在了一起。
賈珩低頭輕輕啄了一下麗人那張冰肌玉膚、彈軟不盡的臉蛋兒,道:“你別胡說。”
他對布木布泰可沒有什么興趣。
陳瀟柔聲道:“錦衣府這邊兒,其實也沒有什么事兒,去年齊王與忠順王父子謀反之事以后,不少千戶、百戶調動,有一些老的錦衣千戶調任到內五千戶所,宮中侍衛也換了一茬兒,對了,賈蕓現在也成了內五千戶所的千戶。”
賈珩手下頓了頓,一時默然不語。
這會不會太明顯了?
陳瀟柳葉細眉之下,清眸眸光盈盈如水,以一種只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低聲道:“他好像身子骨兒不大好,還有你那樁事兒,你要做好隨時被發現的準備,起碼最近不要再有糾葛,安分守己。”
賈珩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說著,擁住麗人纖美不足一握的腰肢,向著書房里廂而去。
此刻,帷幔垂掛兩側,中間一間木質床榻上,脂粉香氣彌漫縈繞,似讓人醺然欲醉。
賈珩輕輕摟住陳瀟的肩頭,口中含糊不清道:“瀟瀟,許久不見了。”
陳瀟猶如清霜的臉蛋兒,漸漸蒙起綺麗動人的紅暈,不由輕輕哼了一聲,看向那宛如小孩子一樣的少年,顫聲說道:“你等會兒不是還要到可卿那邊兒?”
誰能想到,可卿竟是廢太子的女兒。
真就是陳家的女人讓他一網打盡了。
賈珩低聲道:“一會兒再說吧。”
陳瀟瓊鼻之下膩哼一聲,也不再多說其他,任由那少年親昵著。
窗外夏日涼風吹拂著梧桐樹,樹影婆娑,涼風習習。
就這般,與陳瀟耳鬢廝磨了好一會兒,賈珩輕聲道:“瀟瀟。”
陳瀟睜開一線明眸,玉顏酡紅如醺,低聲說道:“這是去尋可卿去了。”
賈珩道:“咸寧和可卿還在那等著呢。”
陳瀟彎彎秀眉之下,清眸不由嗔白了一眼那少年,柔聲說道:“你哪天死在女人肚皮上不可,都不足為奇。”
賈珩道:“這個,倒不至于,哎,有你這么咒你男人的?”
陳瀟膩哼一聲,原本清冷如山泉叮咚的聲音有些酥膩、嬌媚,道:“我這原也是為你好,一直不知道愛惜自個兒,等年歲大了就知道了。”
賈珩笑了笑,道:“那你剛才就別…”
男人至死是少年,等會兒還要奔赴下一場山海。
陳瀟此刻整理好裙裳,原本清冷眉眼之間嫵媚之意流溢不盡,幽幽道:“師姐到京城了。”
賈珩擦著脖子上的胭脂,瀟瀟有時候也挺外冷內熱的,不由問道:“顧若清?她到神京做什么?”
那位有些清冷、孤傲的女子,一晃也有一二年未曾見到。
陳瀟面色微頓,輕聲說道:“就是來神京轉轉,聽說不是有個花魁大賽,一些新科的士子可能會評比一下。”
隨著大漢在邊事上取得赫赫武功,在文治方面同樣也迎來了大的發展。
神京最近涌現了一批士子,不少江南士子在江南地方士紳的支持下,也到了神京城,渴望揚名京華。
賈珩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江南搞這些也就罷了,南人風氣開放,神京重地,政通人和,也弄這些風月之事。”
他從來不去垃圾堆里找吃的,所以從未去過青樓畫舫,還有一個南菱還是瀟瀟非要收下的。
陳瀟道:“師姐她就喜歡這些浮華喧鬧的清冷。”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是啊,萬一碰到個年少多金的風流才子,她也就能上岸了。”
陳瀟:“…”
怎么覺得你對師姐始終惡意滿滿。
賈珩沒有多言,穿上蟒服,快步離了書房。
陳瀟幽幽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是不是陳姓宗室,又有什么關系呢?
寧國府,后宅之中,廂房之中——
秦可卿正在與咸寧公主敘話,一旁的李嬋月抱著賈芙,正在敘話。
當初兩人經過伺候賈珩以后,漸漸消除了隔閡,已至情同姐妹。
咸寧公主蹙了蹙秀眉,清眸眸光盈盈,輕聲說道:“秦姐姐,我這過門兒也有一段日子,肚子始終沒有動靜,也不知是不是我自己身子的毛病。”
秦可卿道:“我過門兒時候,也差不多如此,后來還是與夫君說的多了來,他才…沒有多久,我就有了孩子。”
咸寧公主道:“秦姐姐是說,先生他能控制?”
仔細一想,或許還真是?
秦可卿擰了擰秀眉,道:“一開始過門兒時候,說我年歲還小,還不宜生產,故而就是算著日子,然后就一直沒有孩子。”
咸寧公主點了點頭,說道:“先生以前也是這般和我說的,那應該是了。”
秦可卿柔聲道:“是啊,過門有一二年了,也該有個孩子了,他時常不在家時候,也能逗著孩子玩。”
咸寧公主應了一聲,低聲說道:“我想著也該有個孩子,我今年年歲也不小。”
咸寧公主十六七歲跟著賈珩,一晃三四年過去,也有二十歲出頭兒了。
就在兩人說話的空當,卻聽到垂掛的珠簾之外傳來少年的聲音,道:“可卿,你在屋里嗎?”
不大一會兒,秦可卿的丫鬟寶珠道:“奶奶,大爺來了。”
而后,就見錦繡妝成的一架玻璃云母屏風上,倒映著一道身形挺拔如松的身影,旋即,燈火映照之下,可見那眉眼清雋的少年,緩步而來。
賈珩笑問道:“這么晚了,還沒睡呢。”
其實,都有些不想過來,這才與瀟瀟鬧了一陣,現在又…這是三個?
真是瀟瀟的話,不得不慮。
“爹爹”正在李嬋月懷里抱著的賈芙,見到那蟒服少年,甜甜喚道。
“芙兒,讓爹爹抱抱。”賈珩說著,近得身前,一下子抱起自家女兒,親了一口那粉膩的臉蛋兒,只覺香軟陣陣。
“爹爹身上好香啊。”賈芙咯咯笑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眸骨碌碌轉個不停。
賈珩:“…”
這孩子,是不能抱了,等再大一些可還了得。
秦可卿輕哼一聲,柳眉之下,眸光微微閃爍,嗔怪道:“夫君,將芙兒放下吧。”
不知又是從哪個女人屋里出來的,這一身的胭脂水粉香氣,別沖撞了她閨女才是。
咸寧公主笑問道:“先生這是從哪兒過來的?”
賈珩將賈芙遞給李嬋月,在一旁的小幾上落座下來,說道:“剛剛和瀟瀟商議了下婚事。”
咸寧公主螓首點了點,說道:“賜婚之后,拖了一年多,也是該完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