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寧國府,榮慶堂 隨著小年臨近,整個賈府也籠罩在一片歡鬧的氣氛中,管事的媳婦兒在籌備著過年,置辦年貨。
賈母一臉慈祥之態,端坐在椅子上,薛姨媽,邢王二夫人陪著說笑,此外下首還有著一臉悶悶不樂的寶玉。
因為臨近過年,學堂也放了假,寶玉這幾天就被賈母喚到榮慶堂中,可惜府中除了一應丫鬟,連年輕姑娘都沒有。
看向一臉郁郁寡歡的寶玉,賈母心頭暗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快過年了,鳳丫頭、玉兒她們還不回來,家里都不怎么熱鬧了。”
薛姨媽笑了笑道:“南邊兒還有一些善后的事兒,珩哥兒他在南方不回來,府中這么多人不回來也不大好。”
這幾天過去,薛姨媽可謂心情愉悅,將這次立功以后,封賞寶釵誥命夫人的機會當作志在必得之物。
賈母道:“是啊,這一整年都在打仗,珩哥兒南征北戰的,著實讓人惦念的慌。”
這會兒,賈政從外間出來,面色郁郁,朝賈母拱手行了一禮,道:“見過母親。”
賈母笑了笑,正要說話,察覺出賈政面色凝重,低聲問道:“政兒,怎么了這是?”
賈政道:“皇后娘娘遇刺,外間的科道言官在彈劾子鈺,奏疏都往通政司遞送,也不知宮里是什么主張。”
因為賈政是通政司的通政,可以第一時間接觸到京中科道的奏疏,而通政司在上午時候就在討論此事。
畢竟不管是宋皇后遇刺,還是風頭正盛的衛國公,被京中言官如此彈劾,都難免引起整個京中矚目。
賈母聞言,蒼老面容變了變,急聲說道:“皇后娘娘在南方遇刺?安危如何?”
這可是一樁驚天動地的大事。
薛姨媽攥緊了手中帕子,面上笑意消失不見,滿是擔憂之色。
一旁正在捏著佛珠的王夫人,白凈面皮跳動了下,目光微動。
皇后娘娘遇刺,與那位珩大爺有什么關系?怎么京中官員開始彈劾起那位珩大爺了?
賈政嘆了一口氣,說道:“皇后娘娘在太湖遇到歹人行刺,京中有人說,子鈺保護不力,才使皇后娘娘遇險,身為錦衣都督,警備奸佞,已有失察之責,雖然子鈺及時相援,皇后娘娘最終有驚無險,但京中還是起了一陣輿論,說子鈺身兼多事,權重事繁,難免顧此失彼,如今無暇顧及錦衣府查察奸兇,以致歹人一二再襲殺宗室親眷,應該另委賢能。”
這次京中的彈劾事件,自是將楚王遇刺一事算在了賈珩“失察”的前賬,雖然遠遠沒有到達賈珩遭逢政治危機的程度,但還是埋下了引子。
賈母聞言,皺了皺眉,不解說道:“皇后娘娘既然沒有事兒,如何還起彈劾?”
薛姨媽臉上也現出關切之色,說道:“是啊。”
而王夫人在下首坐著,心頭涌起絲絲喜意。
賈政嘆了一口氣,說道:“子鈺這兩年軍功赫赫,爵位更是節節攀升,不知多少人暗中嫉恨,這次不察緣由,借機發難,無非是行高于人,眾必非之而已。”
賈母蒼老面容上現出一絲悵然,喃喃說道:“可這也不該牽連到珩哥兒頭上才是,他一年都忙著打仗,也顧不上。”
其實,賈母這般下意識的開脫說辭,恰恰是中了京中文官的彈劾圈套。
如果為賈珩開脫,那就是忙于兵事,疏忽了錦衣府的差事,這無可厚非,那接下來是不是應該將錦衣府的職事交卸出去?
這都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而賈珩現在只有不領具體實差的軍機大臣,京營節度使,而這兩者在馬上進入平穩時期的崇平十七年,都要受文官的鉗制。
而錦衣府才是賈珩打擊政治對手,讓眾文臣不敢輕舉妄動的寶劍,因為錦衣府集刑訊、緝捕一體,又能搜集黑材料。
薛姨媽也在一旁附和說道:“是啊,這怎么能怪得上珩哥兒,再說那皇后不是珩哥兒親自去救的?這更怪不到珩哥頭上。”
賈政想了想,還是寬慰了一句,說道:“這次看圣意吧,子鈺剛剛又打了一場勝仗,這種小事,應該不至于有所怪罪才是。”
賈母定了定神,道:“政兒,你去打探打探消息,宮里是怎么看法?珩哥兒在江南又是忙著新政,又是忙著打仗的,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賈政點了點頭,說道:“母親在家先等等,我去看看。”
賈母點了點頭,然后目送著賈政離去。
賈母皺了皺眉,低聲說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賈母身后的鴛鴦,鴨蛋臉之上不禁現出擔憂之色。
薛姨媽說道:“老太太,這應該不妨事兒,珩哥兒畢竟是立了這般大的功勞。”
“皇后娘娘也沒有什么大礙,縱然怪罪下來,珩哥兒先前不是打仗立了功勞,也能將功抵罪。”邢夫人也在一旁勸說道。
薛姨媽聞言,臉上白凈面皮跳了跳,心頭就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將功抵罪,她家姑娘算怎么回事兒?
王夫人靜靜看著這一幕,目光閃爍不停,心頭暗暗冷笑,刺殺皇后娘娘多大的事兒,雖然沒有出大事,但宮里豈能不怪罪?
就在廳堂中人七嘴八舌議論之時,賈政去而復返,臉上見著輕快的笑意,迎著眾人關切丹鳳目光,說吧說道:“母親,宮中并未怪罪子鈺,剛剛向內閣擬旨,要給子鈺賜婚。”
薛姨媽:“…”
豐潤、白凈的臉蛋兒漲紅,眉梢眼角欣喜難掩。
難道是給寶姑娘賜婚?
賈母笑問道:“賜婚是怎么回事兒?寶丫頭的婚事定了?”
薛姨媽攥了攥手中的帕子,一臉期待地看向賈政。
王夫人則是臉色陰沉幾許,目中不由現出幾許惱怒。
賈政一口氣說完,臉上神色復雜莫名,沉吟說道:“說是允子鈺先前所請,將樂安郡主許給子鈺,擇日完婚。”
賈母:“…”
薛姨媽:“???”
樂安郡主?這又是哪一位?不應該是她家寶姑娘嗎?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薛姨媽強壓下心頭的煩躁,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都難看的笑意,說道:“這是怎么回事兒?老太太,這樂安郡主,我怎么沒有聽過?”
賈母解釋道:“這位樂安郡主就是周王之女,應該是時常跟著珩哥兒的那位蕭姑娘,這是宮里的侄女。”
賈母畢竟是上了年歲的,此刻,回想前事,就知道了樂安郡主是哪一位,心頭也有些驚訝,怎么這位也和賈珩有著關系?
邢夫人在一旁做大聰明狀,恍然道:“老太太一說,我想起來了,這位蕭姑娘與珩哥兒是形影不離的。”
薛姨媽聞言,此刻手足冰涼,面如死灰。
天爺,她們家寶姑娘什么時候才是能輪的上?珩哥兒當初答應了的,要給寶丫頭求婚,請封誥命夫人,現在怎么能這般?
賈母瞥見一旁的薛姨媽,如何不知薛姨媽心頭所想,輕聲勸道:“姨太太,這是宮里賜婚,珩哥兒應該是不知道的。”
薛姨媽苦著臉,說道:“這是珩哥兒先前所請,我們家寶姑娘是比不過那些郡主的,人家天潢貴胄,寶丫頭…”
說著說著,幾乎落下淚來。
先前明明答應了寶姑娘的,現在怎么又反悔了呢?
寶玉在一旁聽著,恍若中秋月明的臉盤上滿是愁悶之色。
寶姐姐不比那什么勞什子公主、君郡主好,現在連賜婚都賜婚不上?
還有林妹妹,將來還是做妾,當初林妹妹非要跟那人,如果是他,正妻之位拱手相送。
嗯,估計黛玉要說跟隨過獅子的女人…
見薛姨媽面色悲戚,賈母連忙勸道:“珩哥兒肯定會給寶丫頭請封誥命的,這里出了波折,肯定是有什么事兒,并非有意的。”
邢夫人也在一旁說道:“這位樂安郡主陪著珩哥兒好像形影不離的,說不得還出去打仗,現在宮里賜婚過去,也有成全有情人的意思吧?”
薛姨媽臉色蒼白,心頭愈發不好受。
寶丫頭和珩哥兒難道不是有情人?
賈母轉而又看向賈政,問道:“有沒有說兼祧的哪一府?”
見薛姨媽“破防”,賈政也有些不自在,搖了搖頭,沉吟說道:“這個宮里沒有說,自虞國夫人以后,好像就沒有說過兼祧哪一房。”
賈母點了點頭,說道:“倒也是,先前封虞國夫人就沒有說兼祧哪一房,這說妻罷,也不知道承嗣哪一房,說妾吧,又沒有封誥命,看來再有功勞,給寶丫頭賜婚,也是這個意思了。”
這話自還是寬慰之言。
說著,看向薛姨媽,說道:“珩哥兒以后立功機會多多著呢,他年紀輕輕的,將來如是成了郡王,寶丫頭側妃…誥命夫人肯定是沒跑的了,將來他不給寶丫頭一個名分,我老婆子都不答應。”
本來說著側妃,但感覺側妃也未必保險,萬一再出來個什么皇帝侄女,皇后侄女的。
薛姨媽此刻聽賈母的勸慰之言,臉上的神色和緩一些,心思電轉。
是了,當初寶丫頭是這么和她說的,珩哥兒將來是能成郡王的,郡王四尊側妃之位,總有寶丫頭一位。
賈政敘說道:子鈺立功越來越多,如今更是一等公爵,短時間內爵位已經晉無可晉,如今封贈誥命,已是皇恩浩蕩。”
薛姨媽:“…”
豐潤臉龐之上已經蒼白如紙,心神已不知說什么才好,就差“哇”地一聲哭出來。
短時間內爵位已經晉無可晉,所以,郡王沒有個十年八年,寶丫頭是四六不靠?
賈母瞪了一眼賈政,倒是讓賈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寬慰了一句,說道:“姨太太,珩哥兒將來再立功了,肯定是要給寶丫頭請封誥命的。”
薛姨媽豐潤、白膩臉盤上做強顏歡笑之意,只得“嗯”了一聲。
而此刻,榮慶堂中的嬤嬤和丫鬟見得這一幕,臉上多是現出一抹古怪之色。
因為賜婚誥命的事兒,姨太太不知道鬧了多少笑話了。
這下還是沒有稱心如意?
而鴛鴦在賈母身后,目光同情地看向薛姨媽,心頭不由嘆了一口氣,
薛姨媽也不知是怎么稀里糊涂走出榮慶堂的,在同喜同貴的陪同之下,返回梨香院,臉上已經滿是失魂落魄之色。
一旁的同喜勸道:“太太,先不要急著。”
薛姨媽終于沒有忍住,眼眶微紅,喃喃說道:“珩哥兒先前都說好的,要求宮里賜婚,請封誥命的。”
嗯,這一刻薛姨媽倒有些像是當事人。
同貴小聲出著主意說道:“太太,要不給姑娘寫封信,問問珩大爺?”
薛姨媽聞言,仿若得了提醒,連連說道:“對,準備筆墨,我給寶丫頭寫封信,讓她問問珩哥兒,看究竟怎么回事兒。”
不提薛姨媽寫信相詢,卻說一墻之隔的寧國府,后宅廳堂中,衣衫明麗,室內暖意融融。
秦可卿正坐在廂房中,正在哄著襁褓中的嬰兒,麗人坐月子以后,臉盤豐潤如國色天香的牡丹花,身形豐腴,雍容豐美。
尤三姐端坐在不遠處,輕聲說道:“這都快過年了,大爺還不回來呢。”
秦可卿笑了笑道:“他在南方打仗,聽說戰事也快結束了。”
尤三姐蹙了蹙眉,輕聲道:“過年都不回來的嗎?”
“在南方有家有口的,不回來也沒什么。”秦可卿豐潤玉容上籠起悵然之色,柔聲說道。
誰讓她肚子不爭氣,只生了個女兒呢?說話就沒有多少分量。
怕不是外間已經有人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吧。
尤二姐看向正在敘話的秦可卿和尤三姐,抿了抿粉唇,心頭就有幾許幽怨。
尤氏道:“打完仗,應該還有一些善后的事兒,縱然過年回不來,元宵時候應該也能回來。”
心頭也有幾許思念。
秦可卿輕輕嘆了一口氣。
就在幾人敘話之時,寶珠從外間進來,巴掌大的臉盤上現出欣喜之色,輕聲說道:“奶奶,西府那邊兒說京里有大爺的音訊了。”
秦可卿美眸中現出期待之色,急聲說道:“怎么說?”
寶珠道:“先是說南邊兒皇后娘娘遇刺,京中一些官兒彈劾大爺,但后來聽說,宮里要降旨,給大爺賜婚了。”
秦可卿蹙了蹙秀眉,輕聲說道:“皇后娘娘遇刺,是怎么回事兒?”
尤三姐面色微訝,說道:“賜婚?可是薛家姑娘?”
寶珠此刻提及寶釵,臉上也有幾許怪異之色,而后,柔聲說道:“這次說是賜婚的是樂安郡主,周王之女。”
尤三姐聞言,玉容微訝,輕聲道:“不是薛家姑娘?可這樂安郡主又是哪一位?”
說著,抬眸看向秦可卿。
秦可卿秀眉之下,目光閃爍了下,心底倒映出一個面容清冷,英氣動人的少女,柔聲說道:“就是平常跟著夫君忙前忙后的那位蕭姑娘吧。”
那次她聽咸寧公主與她提及過此事,那位蕭姑娘幫著夫君做了不少事,等于是夫君的左右手。
尤三姐道:“這樣也說得通了,薛家妹妹這既不是公主,又不是郡主的…”
尤氏蹙了蹙秀眉,美眸瞪了一眼尤三姐,說道:“三妹。”
三妹就是太過心直口快了。
尤氏柔聲說道:“先前那位樂安郡主就是他的左右手,現在先行賜婚也是應該的。”
秦可卿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宮中賜婚那位樂安郡主,倒也說得過去,的確是天潢貴胄。”
她如果不是早早嫁給了夫君,只怕現在能落個妾室就不錯了。
麗人說著,不由轉過國色天香的芙蓉玉顏,轉眸看向自己懷里的嬰兒,輕笑說道:“芙兒,你爹爹又給你找了個娘親,高興不高興啊。”
尤氏:“…”
尤三姐輕哼一聲,說道:“等芙兒長大,只怕得有二三十個娘親才能打得住。”
那薛姑娘知道消息以后,也不知該是何等黯然神傷,還有那薛家姨太太,這會兒更是慪氣吧?
尤二姐看向尤三姐和秦可卿,艷冶、秀媚的玉容上陷入思索。
現在府中的年輕姑娘都加起來,也不止二三十個了吧。
杭州府 數九寒冬,臘月時節,道道金色晨曦照耀在整個庭院中,檐瓦之上的皚皚積雪反射著刺目的光芒。
床榻之上,賈珩轉眸看向身側不遠處靜靜躺著的少女,少女清麗如雪的臉蛋兒似有煙霞浮動,輕聲道:“嬋月起床了。”
李嬋月微微睜開眼眸,彎彎而細的眼睫之下,明眸嫵媚氣韻流溢,那張清麗玉頰微紅成霞,開口問道:“夫君,今個兒咱們還去宋家嗎?”
賈珩打趣說道:“還得過去看看,怎么,嬋月還想和我在杭州府四下游玩一番?”
宋老太公過世,他這位孫女婿得去幫襯幫襯,否則,也說不過去,而嬋月顯然想獨享于她。
李嬋月眉眼間浮起一絲羞意,抿了抿粉唇,柔聲說道:“沒有,我正說去找表姐呢。”
兩人起得身來,賈珩穿好衣裳之后,來到李嬋月身后,溫聲道:“嬋月,那我給你梳頭。”
“不好了吧。”李嬋月芳心欣喜,但口中卻嬌俏說道。
賈珩扶住李嬋月的肩頭,輕聲道:“畢竟是我給你弄亂的。”
說著,坐在少女身旁,給李嬋月的秀發梳頭。
李嬋月坐在梳妝鏡前,正對鏡面化著妝,那張清麗紅潤的玉顏之上,滿是綺艷明麗的紅暈。
“夫君別忙了,我自己扎發髻吧。”李嬋月臉頰羞紅,聲音柔糯而嬌俏,輕聲說道。
賈珩笑了笑,輕聲說道:“嗯,我也不會扎發髻,那我去讓人準備早飯。”
待李嬋月打扮過后,賈珩看向秀發挽起朝香髻的少女,低聲說道:“嬋月真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亭亭玉立,美若天仙。”
李嬋月聞言,明媚、俏麗的臉蛋兒羞紅成霞,芳心卻甜蜜不勝,輕柔聲音帶著幾許嬌俏:“哪有?”
賈珩看向嬌小玲瓏的少女,輕笑說道:“嬋月,過來坐下用飯吧,都餓瘦了。”
嬋月人如其名,并非事十五的盈月,而是殘月。
李嬋月聞言,霞飛雙頰,芳心羞惱不勝,柔聲說道:“夫君也不管人年齡大小,哪里能都那般?”
昨個兒小賈先生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好像有覺得她太…的意思。
等她將來有了孩子,肯定也…能比過表姐她們的。
夫妻兩人說話之間,圍著一張餐桌開始用著菜肴,而后賈珩與李嬋月前往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