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太極雄心勃勃想要給大漢一點兒小小的迂回偷襲的斷糧震撼之時,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神京,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居庸關失守的軍情,經六百里加急以及飛鴿傳書遞送至神京以后,神京城輿論陷入一片嘩然。
尤其是當代善也領著大軍從墻子關越關而入之時,也向著北平撲去之后,頓時如火軍情,通過各種渠道傳至神京。
而這已經是居庸關失陷的第五天。
此刻整個神京城已是嘩然一片,茶樓酒肆之中紛紛議論著這場戰事。
南安郡王府 廳堂之中,南安郡王聽完那青年敘說,眉頭微皺,強行壓下嘴角都要控制不住的笑意,凝聲問道:“居庸關被破,攻城的是女真的哪一路兵馬?”
“聽說是女真八旗的鑲紅旗和正藍旗,還有一些蒙古人。”石光珠說道。
得益于賈珩先前殲滅了女真的鑲藍旗,現在的大漢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都知曉女真八旗黃、白、藍、紅以及漢軍八旗的編制。
“王爺,還不止,墻子關也被女真的正紅旗攻破,女真兵馬已兵分兩路,再次圍攻北平,薊鎮總兵正在派兵馳援,但現在還不知來不來得及。”馬尚面色微頓,冷聲說道。
陳瑞文嘿然一笑,說道:“世伯,居庸關被破,可見那小兒沒有看住女真的八旗精銳,方才遭此大敗。”
雖說當初分了東西線,但賈珩掛平虜大將軍印,其實要對整個對虜戰事負總責,如今更是從宣府鎮轉進的兵丁攻破了居庸關,在京中一些科道官員的眼中,這些都要算到賈珩的頭上。
南安郡王冷聲道:“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如今北平受敵兵鋒所指,河北百姓再受凌虐,那賈珩小兒于心何忍?”
“王爺,等會兒圣上應該會召見王爺進宮了。”柳芳譏諷說道。
上次,天子故意召見著他們,無非是證明他們反對那小兒領兵,錯誤無比,但事實如何?
南安郡王沉吟說道:“如今北平受困,京營應該火速調兵,前往北平救援,等會兒本王就前往宮中向圣上請求調兵前往北平,給那小兒收拾殘局。”
侯孝康皺了皺眉,說道:“京營的騎軍已經為永寧侯調撥至大同,縱然想要馳援也趕不上。”
柳芳說道:“王爺,如今圣上也該明白過味了,那小兒不過是徒有虛名,先前的大勝也不過是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論起調兵遣將的部署之能,還是王爺這樣的謀國大將,你看他領兵到了北方以后,顯出什么部署的能為沒有?居庸關那么重要,竟然不知增兵,虧他還帶了這么多兵馬,就知曉打呆仗。”
侯孝康譏笑說道:“可不是,就這宮里對他推崇備至,也不想想年歲不及弱冠,這等兩國之戰,牽涉方方面面,需要考慮格外周詳。”
這時,石光珠點了點頭,說道:“柳兄所言不錯,那永寧侯的確失策,原本應該增兵相援,嚴防女真入寇,現在兵馬進入河北等地,苦了燕趙等地的百姓。”
“先前,聽說他與李閣老各領了東西兩線的戰事部署。”穆勝面色平靜,目光現出思索,低聲說道。
哪怕是一個尋常將領也知分兵相援幾處關隘,阻擋女真入寇,但永寧侯并未如此,許是西線直面女真國主,不好調兵?
“他掛著平虜大將軍印,這部署失當的責任是推卸不過的。”柳芳心頭一急,辯駁說道。
穆勝聞言,面色頓了頓,心底暗嘆了一口氣。
就在南安郡王與柳芳、馬尚、石光珠,陳瑞文等人敘說戰事之時,一個仆人來到廊檐下,朝著南安郡王行了一禮,道:“王爺,外間來了天使,召王爺還有軍機全班去宮中議事。”
南安郡王聞言,心頭一喜。
他都說等會兒要不要主動進宮面圣出謀劃策,本來還擔心宮里臉面有些掛不住,現在看來,河北等地軍情緊急,宮里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大明宮,含元殿 內閣首輔韓癀、閣臣趙默,軍機大臣施杰恭候著著崇平帝。
此刻,殿中幾人臉色都不大好看。
方才居庸關失守的軍情已經遞送至京,在場之人都心頭夾頭 其實,這僅僅是居庸關,如果是宣大,乃至太原失守,那神京朝臣早就坐不住。
而就在這時,南安郡王也領著大批軍機司員進入殿中,相比前不久的面如土色,此刻雖然都神色嚴肅,但落在內閣首輔韓癀眼中,不知為何,總覺得彼等正在幸災樂禍。
“陛下駕到。”內監扯著尖銳的嗓音喚著。
殿中眾人心頭一凜。
就在這時,崇平帝在戴權以及眾內監的簇擁下,來到殿中,落座在御椅之上,身上散發的冷冽氣息,讓殿中群臣心頭都是一驚。
這位中年帝王面色如霜,目光掠向下方的大漢群臣,從內閣首輔韓癀到軍機大臣施杰。
只是不等崇平帝出言詢問,下首的南安郡王面色振奮,當先出班奏道:“圣上,居庸關失守,北平危在旦夕,整個燕趙之地一馬平川,女真進城之后,就可大舉進攻濟南,圣上,需得及早應對才是。”
此言一出,崇平帝看向南安郡王,默然了一會兒,問道:“嚴卿以為應該如何應對?”
南安郡王嚴燁道:“圣上,老臣以為,應該提調京營兵馬前去馳援北平,同時急令平虜大將軍賈珩,分兵救援北平,據老臣所言,居庸關之所以被破,咎因駐扎在宣府的京營大將謝再義,沒有及時察覺女真調兵動向,否則,為何不能派兵向居庸關增兵戒備?”
南安郡王之言清朗無比,在殿中一字一頓,似在質問著遠在大同坐鎮的賈珩。
崇平帝神色漠然,看向一旁的軍機大臣,說道:“施卿,你怎么看?”
施杰道:“圣上,微臣以為北平一線的關隘防備不及,此非戰之罪,先前永寧侯定西線,保宣大,也是為了拱衛關中,而北平之地兵馬剛得整飭,當務之計,還是詢問永寧侯那邊兒是什么個章法?如南安王爺所言,再從京營調兵也不大趕得上,而且神京和三輔之地也需得兵馬拱衛。”
崇平帝默然片刻,看向下方的韓癀和趙默,問道:“當初,賈子鈺與李閣老分兵東西兩線,薊鎮、北平一線原就兵微將寡,在往年就屢遭侵襲,永寧侯可有軍報遞送而來?”
這就顯現出賈珩當初“微功勤表”的效果,此刻整個朝野沒有人去質疑賈珩的打仗能力。
其實,居庸關被破,反而還印證了相比文臣的李瓚,有著賈珩鎮守的宣大兩地安若磐石。
當然如果強加因果,還是可以說賈珩的存在一些協調的不融洽之處。
因為單從兵力而言,集合了京營、邊軍的宣大防區,的確是重兵云集,從兵力而言是占據著優勢的。
反觀薊鎮還有北平都司,在兵力上就多有不及。
這時,兵部侍郎施杰拱手說道:“回圣上,至今還未有軍情奏疏遞來。”
崇平帝又看向一旁的戴權,輕聲問道:“錦衣府那邊兒怎么說?”
戴權低聲說道:“陛下,現在還未有飛鴿傳書。”
崇平帝道:“宣府,大同那邊兒情形如何?可有軍情遞送而來?”
這時,南安郡王心頭深處冷笑漣漣。
那小兒戰事僵持之時,如何會奉表上奏?想要邀媚請寵也無計可施。
見崇平帝再次默然,南安郡王拱手說道:“圣上,微臣以為應當派欽差督促永寧侯驅逐入境寇掠的女真,不能任由彼等荼毒燕趙之地。”
這時,內閣閣臣趙默出班奏道:“圣上,微臣以為南安郡王所言在理,每次女真入寇四掠,燕趙等地百姓蒙受其苦。”
崇平帝聽著趙默所言,道:“此事還要等賈子鈺的消息。”
趙默:“…”
這時候還要等永寧侯的消息,這是何等的寵信?
這時,下方的石光珠開口說道:“圣上,微臣愿領兵前往相援,如朝廷沒有援軍,微臣愿單人匹馬,前往燕趙之地馳援!”
此刻,侯孝康、馬尚、陳瑞文等人紛紛主動請纓。
南安郡王見著這一幕,心頭暗喝了一聲彩。
這就是狠狠扇著那賈珩小兒的臉。
崇平帝看向一眾請纓的四王八公武勛子弟,冷硬面容微動,道:“諸卿忠勇之心可嘉,不愧是武勛子弟。”
不管如何,這是一位帝王的政治修養,哪怕明知下方眾人有一些不過是逢場作戲的表演而已。
崇平帝道:“戴權,去錦衣府用飛鴿傳書給永寧侯,詢問北平方面女真入寇,何以制敵?”
石光珠、侯孝康:“???”
不過轉念一想,這已經不錯了,起碼能夠讓天子對那賈珩小兒發出一道質詢的旨意。
而就在這時,外間一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府衛從殿外的玉階小跑而來,道:“圣上,永寧侯的密疏急遞。”
此言一出,恍若在整個含元殿中扔了一枚炮仗,正在心思各異的閣臣、軍機面色倏變,幾乎是齊刷刷地看向那府衛。
“戴權。”崇平帝壓下心頭的一絲欣喜,吩咐道。
而戴權原本慘白的司馬臉,此刻也終于松動了片刻,快步下了御陛,向那錦衣府衛迎去,從中接過盛放奏疏的密匣,迅速折身轉回。
崇平帝接過奏疏,迅速翻閱著,閱覽其上的文字。
奏疏之意很簡單,解說了東西兩線的側重點,女真大軍主力盡在大同、宣化,而北平方面來襲的女真大軍僅僅是一支偏師,同時派出了兵馬前往居庸關支援。
此刻韓癀、趙默、施杰乃至南安郡王,心頭都格外好奇賈珩此刻向崇平帝究竟上了一封什么奏疏,原本愁眉不展,面色陰郁的天子,竟然神色漸漸平靜和緩下來。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奏疏,迎著殿中群臣的目光,說道:“諸卿,賈子鈺已有通盤籌劃,居庸關攻襲而來的僅僅為女真一支偏師,賈子鈺已先后派了兩撥人馬前去圍殲入寇女真兵馬。”
南安郡王說道:“圣上,大同、宣府方面呢?”
崇平帝心情輕快了許多,眸光閃過一道幽芒,沉聲道:“大同方面女真數萬精兵在對峙,大同兵馬不好輕易調動,決勝之機就在旬日之間!”
這是賈珩在奏疏之中最后提出的句子,對崇平帝而言,賈珩這句暗示意味頗濃的一句話引起了崇平帝的無限遐想。
此言一出,南安郡王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面色陰沉了片刻,忽而想起先前那奏疏中的文字,問道:“未知永寧侯所言決勝之機是?”
韓癀以及趙默也都看向那突然“元氣滿滿”的天子,心底深處都有著幾許疑惑。
崇平帝道:“賈子鈺未曾提及,想來再等待著戰機出現,如今大同方面已經阻擋了女真許多時日,女真應該不會止步于入侵我燕趙之地。”
可以說,這位帝王就等賈珩一句準話,而這封奏疏其實更像是安撫著天子躁動情緒的安慰信。
崇平帝道:“現在靜等消息,同時山東、河北兩地兵馬也向北平支援。”
這就是陳漢的都城不在北平,所以對女真對北平的圍攻雖然重視,但還沒有到生死危忘的緊迫感。
南安郡王見此,面色淡漠,心頭卻是冷哼一聲。
他就看那小兒有什么能耐,什么決勝戰機,他看不過就是在誆騙天子罷了。
經過賈珩的一封解釋奏疏,大漢中樞朝臣層面的暗流漸漸撫至表面。
但科道彈劾卻在之后兩天如雪片般經由通政司遞送至崇平帝的案頭,皆為崇平帝留中不發,不予理會。
而此刻,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蒼老面容上滿是擔憂地問著從官衙中回來的賈政,低聲道:“珩哥兒那邊兒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賈政道:“不是子鈺這邊兒,而是北平和薊鎮一線,原不由子鈺負責,但他為征虜大將軍,全面負責對虜戰事,故而京中才有攻訐之音。”
在賈母下首坐著的薛姨媽問道:“珩哥兒他那邊兒不妨事吧?”
“我未參與御前之會,但圣上未見怒,聽人說是子鈺遞送來一封奏疏,解釋了此事。”賈政低聲說道。
賈母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就好,我想著也是,珩哥兒前不久不是剛剛打贏了一場勝仗,怎么也不至于丟掉了什么關隘,果然不是他負責的那一塊兒。”
可以說,賈珩領兵在北方打仗,整個寧榮兩府當中,可能賈母是唯一一個知道這場戰事重要性的人。
如果大敗,那眼前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都將成為過眼云煙,蕩然無存。
而薛姨媽臉上的憂色也漸漸散去了一些,但目光閃爍,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王夫人在一旁抿了抿唇,面無表情,心底深處卻隱隱生出一絲期待。
賈政又說了幾句話,起身告辭說道:“母親,如無旁事,我先行回去了。”
“去歇著吧。”賈母揮手示意賈政離去,蒼老面容上現出一抹凝重之色,低聲說道:“鴛鴦,去喚鳳丫頭,讓她這幾天準備準備去清虛觀打一場齋醮,禱告禱告。”
這個鳳丫頭也不知怎么了,最近總往東府去跑,就算和珩哥兒媳婦兒說話解悶兒,也不能成天待在那兒吧。
鴛鴦應了一聲,然后去了。
這時,王夫人看向賈母,說道:“老太太,這戰事。”
賈母嘆了一口氣道:“珩哥兒這一仗打好了,咱們賈家至少是三十年的富貴,寶玉他將來不管是從文還是習武,都有人看護著,如果…不會有那么一遭兒,但真有了不好,一家子都不會安生。”
王夫人聞言,面色怔忪了下,目光見著一抹驚懼,心頭有些不是滋味。
什么時候賈家的榮辱興衰已經系在那位珩大爺身上了。
薛姨媽笑了笑,連忙岔開話題說道:“老太太放心好了,珩哥兒什么時候讓咱們擔心過,他這二年,凡是打仗就沒有不勝的。”
想來這一次也能取得大勝,回來向宮里求娶著她家寶丫頭。
嗯,對了,等會兒得回去問問寶丫頭,究竟和珩哥兒有沒有…夫妻之實?
如果萬一…
賈母點了點頭,面上現出和善的笑意,說道:“珩哥兒打仗的能耐,和開國那些勛貴都差不了多少。”
眾人說著自我安慰、開解的話語,原本榮慶堂中的凝重氛圍倒也稍稍消解了許多。
而就在這時,一個嬤嬤進入廳堂,向著賈母說道:“老太太,南安太妃與南安王妃來了。”
賈母聞言,面色一愣,情知南安太妃過來多半是說著嚇唬人的話,每次過來都是這樣,心頭就有些不想見,但畢竟是多少年的老親,如是拒了也有些太傷情面,沉吟道:“去將人迎過來吧。”
王夫人起身,說道:“老太太,我去迎迎。”
“嗯,應該的。”賈母點了點頭,而后,端起一旁的茶盅抿了一口。
心底打定了主意,等那南安太妃過來,無論她說什么,她都只虛應其事。
不大一會兒,南安太妃與南安王妃羅氏在王夫人的引領下進入廳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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