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宮道行走,兩旁紅色的高墻之上,積雪皚皚,仍有覆著未化盡的積雪,寒風吹過幾人的面容。
咸寧公主看向那少年,輕聲說道:“先生,我等幾天在寧榮街購置一座宅子,先生別忘了過來。”
賈珩道:“到時候你給我說說,不過我覺得過了年,娘娘可能要給你修公主府了,讓你出宮開府。”
公主如果出嫁,顯然是要修公主府的,還要征辟僚屬,然后駙馬平常是住在公主府的。
駙馬說句不好聽話,本身就是臣。
而且咸寧這般大了,如果是藩王,如梁王明年就要出宮開府。
小郡主道:“表姐,我在府中也沒有什么事兒,你自己柱國”
咸寧公主柔聲說道:“你不會給我一同住在一塊兒,咱們這一路不就是這么過來的?”
李嬋月臉頰羞紅,顫聲道:“在京里怎么還好…”
這段時間,賈珩換船之后,基本與兩人在一起玩鬧,有時候晚上都是睡在一起。
賈珩拉了下少女的素手,溫聲說道:“咸寧,在京里是得注意一些,別影響你的名聲,也有些麻煩。”
他記得四川總督高仲平的兒子高什么來著,嗯,他真忘了,好像還喜歡咸寧?
咸寧公主清眸閃爍,輕笑說道:“先生放心好了,不過住在姑姑府上也好,先生別忘了過來尋我啊。”
她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如果就在姑姑平時歇息的床榻之上與先生,再讓嬋月作畫…
少女先前在南邊兒自覺被欺負了不少次,心頭自也藏了一股悶氣,但晉陽剛剛有了身孕,自然不好挑釁,只能在心底找補。
賈珩應允著,走到宮道拐角,四顧無人,頓住步伐,凝眸看向咸寧公主和小郡主,一手拉過一只手,溫聲道:“咸寧,嬋月,等過兩天咱們再好好說話,我先回去了。”
咸寧公主目光戀戀不舍,柔聲道:“那先生一路小心。”
被賈珩在宮門外拉著手,李嬋月芳心有些羞,左右看了一眼見著沒人,這才放下心來,但妍麗臉蛋兒上仍有圈圈玫紅紅暈泛起,叮囑道:“小賈先生,路上慢點兒。”
賈珩點了點頭,不再多言,然后向著宮門而去。
寧國府,后宅廳堂之中 當賈珩在宮中赴宴以后,為崇平帝留下單獨問對之時,寧國府還是一片寧靜,彼時西府的議論和喧嘩之聲還未徹底傳將過來。
但賈珩今日返京的消息,秦可卿自是知曉,原也想著迎一迎,但聽西府所言,官員眾多,女卷不宜至渡口相迎,秦可卿也只得在府中做罷。
而等到中午用飯時候,幾乎是緊接著賈母之后得知賈珩封侯的消息,秦可卿也得知賈珩封了一等侯。
頓時,整個寧國府中恍若陷入歡樂的海洋。
秦可卿讓蔡嬸給府中的仆人和丫鬟發了一些喜錢,府中雖未張燈結彩,但人人面上帶笑,興高采烈。
丫鬟和嬤嬤們興致盎然地討論著賈珩的侯爵的尊崇和難得。
前院的管家焦大,更是喜得給什么似的,給著一眾年輕的家生子小廝普及著大漢的侯爵,然后順便提及自己年輕時候隨著寧國公殺敵的英姿。
自寧國府這么多年,封賞侯爵之類的風光之事,也就在前二十年頭里府上襲爵和立有大功才有著一回。
后院廳中,午后時分,釵裙環襖,鶯鶯燕燕坐在一堂,一邊兒低聲討論著,一邊兒等候著賈珩歸來。
得知了消息的惜春、邢岫煙以及迎春也過將而來,坐在廳堂中。
此外還有一位梳著妙常髻,非僧非道打扮的少女,手中捏著佛珠,正在輕輕撥弄著念經祈福,正是妙玉。
抬眸之間,柳眉之下的明眸中帶著強烈的思念。
就在這時,嬤嬤說道:“夫人,西府的鳳大奶奶來了。”
秦可卿聞言,連忙領著二尤,前往客廳門口迎接。
鳳姐未進廳堂,笑聲先至,嬌媚的笑聲如百靈鳥一般傳將過來,說道:“弟妹在屋里嗎?”
說著,領著幾個鶯鶯燕燕進入屋內,身邊兒尤氏、平兒還有甄蘭和甄溪兩個姑娘以及幾個嬤嬤和丫鬟。
幾人先前在賈母那邊兒吃罷午飯,黛玉和寶釵、湘云和探春、李紋和李綺因為長途坐船,自是回去歇歇,洗去一身的風塵仆仆,順便好好睡一覺,等著晚上再做慶祝。
而鳳姐則負責領著尤氏與甄蘭、甄溪兩個遠道而來的金陵客人,先一步來到寧國府,也是串門兒趕場湊熱鬧。
“鳳嫂子。”秦可卿看向那錦繡輝煌的麗人,玉顏之上也帶著笑意,近前拉著鳳姐的手,道:“你怎么來了?”
鳳姐穿著桃紅撒花襖,內著月白色立領小襖,下著大紅洋縐銀鼠皮裙,外罩著石青刻絲灰鼠屏風,艷麗如玫瑰花的臉蛋兒,柳眉鳳眸中都藏著笑意。
鳳姐笑著看向那雍容華美、艷光動人的秦可卿,心道,真真是命好啊,這在府里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一等侯夫人了。
這滿打滿算才多少工夫?
想她一生要強,不弱于人,怎么就…
鳳姐心思復雜,笑了笑,說道:“這不是給侯夫人道喜了,討幾個賞錢花花。”
秦可卿笑著開玩笑道:“鳳嫂子又說笑,如是賞錢我這兒可是沒有,晚飯倒是有一頓。”
少女雖年歲不足十八,但過門之后這等妯里之間的玩笑愈發有著當家太太的氣度。
鳳姐笑著打趣道:“那就等玩麻將的時候,從你手里贏過來。”
眾人見此,都說笑著。
只是尤氏的目光深處有著難以言說的羨慕。
秦可卿也與一旁的尤氏打著招呼,問道:“尤大嫂子,回來了?”
自當初在神京一別,都快一年了,兩人才見著,可卿也有些想念這個說話和和氣氣的嫂子。
尤氏微笑著點了點頭,凝眸看向那明艷動人的麗人,道:“弟妹最近可好?”
秦可卿玉容上笑意嫣然,說道:“好,家里一切都好,二姐兒和三姐兒可是時常惦念著嫂子。”
這時,尤二姐和尤三姐近前,一靜美,一艷麗的臉蛋兒上笑意繁盛,親切喚道:“大姐。”
“二妹,三妹。”尤氏一一喚著,拉過兩個妹妹的手,看向云鬢粉鬟,容顏愈發艷冶、嬌媚的兩個妹妹,心底深處有著一些不可道人的艷羨,柔聲道:“兩位妹妹,母親在家里身子可還健朗?”
尤三姐笑了笑,說道:“大姐,家里一切都好著呢。”
心道,她們姐妹兩個在寧國府中給珩大爺做小老婆,老娘可是樂壞了,還讓她和姐姐好好伺候大爺,現在大爺如今封了一等侯,只怕她走路都飄起來了。
嗯,她現在也覺得走路都有些發飄。
這說著就是一等侯了,可大爺他才多大?雖然她也不在意這個,主要是這等絕世無雙的好夫君…
一想到那少年承諾過自己收入房里,少女心底的欣喜和甜蜜都抑制不住。
眾人寒暄著,說著落座下來。
鳳姐這時一左一右拉著甄蘭和甄溪的手,介紹說道:“這是甄家的兩個姑娘,大的是蘭兒,小的是溪兒,原是與珩兄弟一同過來的。”
先前賈珩在路上的書信中就提到了甄蘭和甄溪兩人,秦可卿也知曉緣故,甄蘭就不用說,這個是過來客居,小的甄溪,賈珩也詳細敘說了甄老太君的托孤一事。
秦可卿看向那個最小的甄溪,見著眉眼羞怯,似有幾分自家妹妹香菱的品格,但文靜的眉眼又有些像是黛玉,心思有些復雜,芙蓉玉面上還是堆起溫婉笑意,說道:“溪兒妹妹過來,讓我看看。”
畢竟是夫君以后的妾室,她可得把把關才是。
“秦姐姐。”甄溪靈氣如溪的眸子,瑩潤如水,凝眸看向那艷若桃李的麗人,抿了抿唇,盈盈福了一禮,近前而去。
秦可卿打量著少女,見得性情柔弱羞怯,心頭暗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如沐春風,說道:“溪兒妹妹以后在府上住著,當自己家就是了,不必拘束,你大姐還有二姐,在京里時候也是經常到府上做客的。”
甄溪秀麗臉頰羞紅成霞,輕輕應著,道著謝。
這位秦姐姐好像人還不錯,不過大姐和二姐在京里過來做客,難道那時候就時常來珩大哥府上…幽會?
秦可卿轉而又看向甄蘭,目光在少女的瓜子臉上端詳著,柔聲說道:“你就是蘭妹妹吧?你珩大哥在信中也提及你。”
這相當于自家丈夫找的妾室的大姨子,其實也是妾室。
“秦姐姐。”甄蘭柔聲應著,纖聲道:“珩大哥先前也時常提及過姐姐。”
其實甄蘭應該喚著嫂子,當然姐姐…似乎也說不出什么問題,反而是從秦可卿這邊兒論看著更親昵一些。
秦可卿笑了笑,道:“妹妹看眉眼倒有些像是你大姐姐,楚王妃的樣子。”
其實剛才的甄溪看著也有些像是北靜王妃的品格,從說話的性情來看,似乎也有些像,姐姐精明能干一些,妹妹柔弱依依。
“在家里時候,爹爹還有大伯也是這般說。”甄蘭輕笑說著,心頭卻有幾分冷意涌動。
她不會如大姐姐一般識人不明,為楚王做了那么多事兒,結果甄家有事,楚王卻不見身影!
最終她被退婚羞辱,還是那人站出來幫她主持公道。
她要走出自己的路來,成為那人的…賢內助,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讓那人帶著她步步生蓮!
少女正自胡思亂想著,秦可卿拉過甄溪的纖纖柔荑,柔聲說道:“蘭兒妹妹,溪兒妹妹,我給你介紹府上的幾個姐妹。”
說著,看向右手邊兒的惜春、迎春、邢岫煙、妙玉。
秦可卿目光柔和地看向年歲最大的邢岫煙說道:“這是你岫煙表姐。”
邢岫煙點了點頭,從繡墩上起身,看向蘭溪姐妹,如出云之岫的恬然目光和善而溫柔,聲音如清泉叮冬,平靜而清冷說道:“蘭兒妹妹,溪兒妹妹。”
邢岫煙的年歲的確大,但相比而言,年歲最大的還是妙玉。
“岫煙表姐。”甄溪打量著眉梢眼角之間似朦朧雨霧緊鎖空靈竹林的少女,心頭油然而生出一股親近,糯聲喚道。
甄蘭也凝眸看向邢岫煙,狹長的鳳眸閃了閃,心頭微動,珩大哥府上怎么有著這般氣質恬然自守的女孩兒。
邢岫煙的氣質的確讓人一眼難忘,正如賈珩所言,神情散朗,有林下風氣。
尤其是精通禪理的岫煙,猶如王維的詩,縈著一種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幽寧和空靈,不是甄雪、尤氏那等賢妻良母似的溫婉,而更多是一種混合著山水田園的禪意。
性情澹然的文青女。
同為文青女,這位深受妙玉佛法和禪理影響的少女,無疑少了妙玉身上的偏執和乖僻。
當秦可卿介紹著妙玉之時,甄蘭的這種感觸更為奇怪,那種清冷而帶著幾分疏遠的目光,給甄蘭的第一感覺就是從心底的不適。
或者說,妙玉身上那股出身江南名宦的世家小姐眼高于頂的高傲以及禪意偏執近魔的氣質,讓精明才高的甄蘭有些不舒服。
其實,賈珩很早就知曉,氣質美如蘭、才華馥如仙的妙玉是那種誰都瞧不上的人,莫說甄蘭,就是釵黛在她眼中,也不過高看一眼。
至于尤氏雙姝,或許是夏蟲不可語冰、蟪蛄不知春秋,空有美貌、全無內涵的庸脂俗粉。
當然,如果知道尤二姐和尤三姐在原著中的剛烈之舉,應該會有所動容。
妙玉拿著一串兒佛珠手鏈的手掌單掌立起,聲音平澹如水,說道:“貧尼見過蘭姑娘和溪姑娘。”
甄蘭看向恍若雪嶺紅梅獨自開的尼姑,目光柔波瀲艷,壓下心頭一絲的異樣,說道:“見過妙玉師太。”
秦可卿美眸笑意流波,那涂著胭脂的粉紅唇瓣微啟,說道:“妙玉師太佛法精湛,在西府深受老太太禮敬,你珩大哥在時,也時常向她請益。”
甄蘭聞言,柳眉之下的目光閃了閃,說道:“失敬,失敬。”
是她的錯覺嗎?怎么覺得秦姐姐的語氣有些…怪怪的?
其實還真不是秦可卿陰陽妙玉,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妙玉抿了抿櫻唇,清麗如玉的臉蛋兒上見著一抹怔怔之色。
如果不是對他魂牽夢縈,思念成疾,她也不會出來湊這個熱鬧的。
他…會去找她的。
甄溪這會兒也向著妙玉見過禮,先前的那種感覺愈發強烈。
珩大哥家里真熱鬧呀,嗯,或許以后這也是她的家了。
秦可卿又介紹著一旁的迎春,笑道:“這是二妹妹,你年齡應該比她大一些,喚二妹妹就是了。”
迎春有些木訥,對上蘭溪二姐妹的目光,喚道:“蘭姐姐,溪兒妹妹。”
甄蘭一眼瞄過,眸光閃了閃,親近拉過迎春的手,倒是讓后者有些局促,輕笑說道:“二妹妹。”
大抵是,這是個憨憨,完全構不成威脅,而且賈氏族妹反而是助力。
既然決定走上一條權勢之路,那么就要摸清賈珩身邊兒的這些女孩兒。
而后就是惜春,惜春一副傲嬌小蘿莉的模樣,目光盯著甄溪臉上,抿了抿唇,這就是珩哥哥新找的小嫂子嗎?
不知為何,看向那張嬌小柔嫩的臉蛋,似乎比自己都大不了多少,少女心底生出一股煩悶。
她反正不會喚著嫂子…
甄蘭與甄溪也與惜春見過禮,敘著年齒。
惜春眸光一亮,說過自己的年齒,然后目光熠熠地看向那甄溪。
甄溪眉眼靈動如溪,那股甄雪青春版的溫婉帶著幾分少女的靈動,柔柔道:“我比四妹妹大一歲呢。”
先前聽尤大姐說,這算是珩大哥在寧國府的族妹,平常最是疼愛著這個小妹,算起來是他的小姑子呢。
甄蘭輕笑說道:“還真是有緣,四妹她名字中帶一個溪,惜春妹妹也有一個惜字。”
這邊兒見過,秦可卿又引著蘭溪兩姐妹認著一旁的尤二、尤三。
大尤先前已經認過了,就不用說。
甄蘭剛才一眼就瞧見在秦可卿身邊兒艷麗嬌媚,身形妖嬈的尤氏雙姝。
尤二姐和尤三姐本身就屬于那種特別吸睛的艷麗容貌,經過在寧國府里養尊處優,各種精美絹帛以及金銀首飾的裝扮,艷冶、嫵媚原就壓過一眾年歲還小,還未徹底長開的小姑娘。
也就秦可卿的嬌媚,能艷壓尤二姐和尤三姐。
尤三姐凝眸看向甄蘭,笑道:“蘭兒妹妹。”
這個甄家排行第三的姑娘,眉眼靈動,長著一副刻薄、冷艷的瓜子臉,有些像是她大姐楚王妃,應該不是個善茬。
甄蘭目光瑩瑩看向尤三姐,輕聲說道:“見過三姐姐,二姐姐。”
這府上的尤氏姐妹,聽說是秦姐姐的左右手,這個尤三姐更是性情十分潑辣。
少女其實在來之前,就已經從湘云、探春身旁的丫鬟口中旁敲側擊出寧國府的一些情況。
甄溪也近前見過兩姐妹,輕柔喚著。
經過一番介紹,眾人算都認識而過,其中的波譎云詭和心機輾轉,則非當事人不可得知。
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鳳姐笑道:“這說著也有不少工夫了,珩兄弟怎么還沒回來著?”
這真是一屋子的鶯鶯燕燕,不說其他,光這尤氏姐妹,也不知珩兄弟那身板兒能不能吃得消?
也就是可卿容忍著她們,如果是她為正妻…
鳳姐這般想著,心頭忽而嘆了一口氣。
她現在就是守活寡的婦人,想這些也沒什么意思。
而就在這時,外間的嬤嬤欣喜說道:“夫人,大爺回來了。”
此言一出,廳堂中心思各異的諸美,都面色倏變,心頭欣喜,起得身來,循聲望去。
請:wap.ishuquge.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