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沿著回廊向前走著。
鳳姐壓下心頭對少年的腹誹,沉吟了下,輕笑說道:“珩兄弟,明日你準備怎么查賬?”
不好一下子問銀子的事,只好旁敲側擊。
賈珩說道:“我會從錦衣衛調人,他們那里有抄家的高手,眼睛毒的狠,先把賴家控制起來,另外再借幾個賬房先生,稽查歷年公中虧空,將不對之處,一一核實,鳳嫂子回去之后,著人護好賬本,別讓人生了一把大火再給燒了。”
這次他要試著摟草打兔子,試著把吳新登、單大良等也清查一遍。
查賬其實是個細致活,要從一些賬簿中看出門道,必須需要精通財會知識的專業人士輔助。
鳳姐心頭一驚,說道:“錦衣衛?”
賈珩沉聲道:“我現在為四品錦衣指揮僉事,已和錦衣衛府的朋友打好招呼了。”
錦衣衛府說不得里面就有著關于賈家各種翔實的情報。
對這個特務衙門,他并沒有文官集團的防備和警惕,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是逐漸侵入、掌控這把利刃。
所以他才給了曲、趙二人四千兩銀子,以觀其性情同時,提前留影兒。
因為來日無論是對抗東虜,還是防備政敵,都離不了情治機構的支持。
當然,有了銀兩,他也會以勘實虜情,揀選、組建屬于一支自己的情治機構。
“表兄性情沈重謹細,不如蔡權八面玲瓏,其實可以試著做這種事情,還有需得一支保護內宅的女衛,如那夏侯瑩一般…此事不急,可以緩緩圖之。”賈珩思忖著。
隨著崇平帝以及內閣閣臣對他的封賞,他對未來道路的設想也漸漸有了一個雛形,就是盡量疊文官出身、將帥之英、天子近臣的buff,要在諸方勢力都要有支撐點,只有如此才能行穩致遠。
“要格外重視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賈珩想起前日看過的一部劇,心頭深以為然。
鳳姐抿了抿粉唇,輕笑說道:“珩兄弟,先不論這個,查出來的銀兩,是要那賴家歸還公中嗎?”
“那是自然。”賈珩模棱兩可說著,有意打了個哈哈,對鳳姐的想法,他自是了然于胸。
鳳姐以為得了允準,玉容上笑意愈發繁盛,尤其見賈珩態度和緩,就是笑道:“珩兄弟,我就知道是個講究人,先前因辭爵那事兒有一些誤會,等明天我請個東道兒,宴請珩兄弟如何?”
賈珩默然了下,說道:“明天看有空沒有吧,估計要等到晚上才有空。”
明日他聽了旨意,順勢清查賴家,
鳳姐笑道:“晚上也行,正好對對那賴家的賬。”
賈珩點了點頭,應允下來。
“鳳嫂子留步,就送到這里吧,前面就是東府了。”賈珩望著前面門上的燈籠。
東西兩府往來并不經常走大門,中間隔著一個夾道往來。
鳳姐心頭欣喜,笑道:“那珩兄弟路上慢些,這燈籠你拿著,照著路。”
見賈珩空著手,就是將自己的燈籠遞將過去。
“好。”賈珩面色淡淡點了點頭,剛剛伸手接過,就是怔了下,面色如常,卻是方才若有若無碰到鳳姐的手背。
鳳姐一張明媚、嬌艷的瓜子臉上的笑容稍稍凝滯了下,觸電般收回,瞥了一眼少年的神色,見其坦然自若,心頭那一絲異樣方散去。
鳳姐性情素來爽利,大耳刮子都扇過小廝。
而且方才她看過這少年其實有幾次和她拉開距離,一副守禮,她心里好笑之余,也有些古怪之感。
明明年歲不大…
賈珩擺了擺手,說道:“鳳嫂子,夜里涼,回吧。”
說著,就是提著燈籠,上了石階。
目送賈珩進入門中,身后的丫鬟平兒提著燈籠,如畫的眉眼間閃過一抹笑意,說道:“奶奶,這珩大爺看著臉色冷硬,看著是個不可折辱的。”
鳳姐玉容頓了下,丹鳳眼乜了一眼平兒,冷笑道:“怎么?你這小蹄子,若是動春心了,我趕明兒將你打發到他屋里,讓你看看他冷硬不冷硬。”
平兒被這句諢話說得心驚肉跳,臉頰騰地緋紅,翠羽細眉下的明眸現出羞惱之色,道:“我的奶奶,我哪里就…再說都說好的,我要伺候奶奶一輩子的,奶奶去哪兒,我自是去哪兒,只盼著老了,多咱兒我有福,走奶奶前面,也不用肝腸寸斷的。”
鳳姐輕哼一聲,芳心歡喜不勝,一張風情萬種的瓜子臉上,都不由露出嬌俏笑意,拿出手指點了點平兒,笑道:“行了,這里又沒你二爺在,少說你娘的戳心窩子的話。”
平兒輕笑了笑,癡癡看向鳳姐。
她這個主子,自來是要強,從小被當男孩兒充養著,也就沒讀過什么書,要不然也不會許給璉二爺。
主仆二人說話間就奔著院里去,打發了人去回老太太,然后就往著所居庭院而去。
一排五間房子,燭火微微,人影憧憧。
已近戌初時分,鳳姐問著遠處站著的豐兒,說:“二爺呢?二爺還沒回來?”
“二爺吃了酒,在屋里躺著呢,傍晚時被大老爺拉過去問話,心里不痛快,就出去吃了一些酒。”豐兒低眉順眼道。
鳳姐進入屋中,果見賈璉側躺在榻上睡著,身上酒氣沖天,不由皺了皺柳梢眉,就上前去收拾。
將一旁賈璉換下的外裳拿起,正要說“去洗洗。”
忽地鼻翼微動,拿起衣裳嗅了嗅,就是柳眉倒豎,冷笑一聲,“好啊,心里不痛快就去喝花酒,平兒,扶他起來,在偏房睡著去,哪里野女人的香氣就往家里帶!”
這時,豐兒、平兒就過來扶著賈璉。
賈璉嘴里哼哼著,“干什么,我困得要死,上一邊兒去…”
一張桃花臉上滿是醉意薰然之態。
“薇薇…”
“誰是薇薇,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你姑奶奶!”鳳姐柳梢眉挑起,看著自家丈夫,心頭不知為何就覺得火比往日都要大。
賈璉睜開惺忪醉眼,一見是鳳姐,激靈靈打個冷顫,面上堆起笑臉,說道:“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鳳兒,你不是在老太太屋里…讓我看看。”
說著就拿手去碰鳳姐的臉。
鳳姐玉容覆霜,惱怒道:“讓你天天吃花酒,拿了摸了女人的手,就來碰我!”
賈璉一時頭大,被鳳姐吵鬧著,就往廂房去了。
不提璉鳳夫妻二人吵吵鬧鬧,賈珩這邊提著燈籠,進入寧國府,迎面在庭院中碰到林之孝領著幾個小廝,提著燈籠過來。
林之孝道:“珩大爺,賴大已被押到柴房里,讓焦大爺和幾個小廝看著呢。”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林管家,辛苦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珩大爺跟前兒,不敢道辛苦。”林之孝似是受寵若驚說道,應了聲,就帶著幾個小廝,往西府里去了。
賈珩整了整衣襟,就往著后院廂房而去。
秦可卿先前就得到報信,說自家丈夫前往西府用飯,讓不必等他,心中雖思念,但也不好徑直前往西府。
這時聽見院外動靜,面帶喜色,說道:“寶珠,瑞珠,去看看是不是大爺回來了。
寶珠、瑞珠兩丫鬟笑意吟吟應著,這時,就見廊檐之下依稀傳來賈珩和晴雯的說話聲音。
“公子,你怎么才回來?珩大奶奶都等了好一會兒了。”晴雯一邊伸手接過錦衣少年的燈籠,一邊嗔怪說道。
“老太太屋里留了飯。”賈珩微笑說著,在晴雯的服侍下,正要摘了官帽,放好寶劍,換下飛魚服,忽地心頭一動。
就在這時,珠簾嘩啦響動,秦可卿從里屋款步走出,麗人著淡紅淺白兩色相間的百褶裙,頭戴金釵步搖,妝容精致,眉梢眼角已流露出一些花信少婦的風韻,紅唇艷艷,如二月桃蕊,艷麗難言。
賈珩就是一愣,心頭被少婦風情撩起的一些火氣似有重燃之勢,笑道:“可卿,怎么穿這么隆重?”
秦可卿淺笑盈盈,明眸中倒映著飛魚服的少年,同樣愣了片刻,卻是被那股迎面而來的英武之氣,笑道:“慶祝夫君凱旋,自是要盛裝華服。”
瑞珠略有些害羞地偷瞧了一眼賈珩,笑道:“奶奶下午在屋里打扮了一個時辰呢。”
“就你多嘴。”秦可卿嗔白了一眼寶珠。
她知道夫君喜歡她盛裝打扮的樣子,而且床幃之間,還不讓脫…
賈珩這時不知麗人的思緒,摘下官帽,去了飛魚服,道:“剛剛在老太太屋里用了飯,配著說了會兒話。”
“老太太怎么說?”秦可卿盈步,拿過賈珩換下的衣物,嫣然一笑問著,遞給一旁的寶珠道:“拿去讓婆子去洗洗。”
“明天還得穿,先別洗了。”賈珩笑著擺了擺手,而后接過晴雯遞來的茶盅,坐在一旁的小幾旁,抿了一口,道:“還能說什么?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后介紹西府幾個兄弟姊妹。”
秦可卿也是落座,想了想,柔聲道:“等幾天,就是我的生兒,我打算請個東道兒,讓西府幾個嫂子、姊妹過來聚聚。”
賈珩沉吟道:“也行,你做個東道兒,也算認認人,就是…西府里的寶玉,就別喚了。”
如果有可能,寶玉這熊孩子別想看他媳婦兒一眼,否則被意淫一下,真是夠膈應的。
秦可卿嗔白了賈珩一眼,隱隱有些猜測到自家丈夫的小心思,芳心既有羞喜,又有一些有趣。
她家夫君有時候對她怎么說呢,用一個詞,就是視若禁臠。
入主寧府的當天下午,就打發前院的所有常隨小廝,讓焦大約束著學規矩,偌大的寧國府,現在只讓一些婆子、丫鬟伺候著。
秦可卿道:“寶珠、瑞珠,讓下面婆子去準備些熱水,伺候大爺沐浴。”
“是,奶奶。”寶珠、瑞珠應了一聲。
“夫君,這次剿寇的事兒,等下你和我講講唄。”秦可卿走到賈珩身旁,柔聲道。
等下,自是指事后溫存之時。
賈珩放下茶盅,溫聲道:“其實也沒什么可講的,提前定策,按部就班,不過你若是愛聽,等下和你說道說道也行。”
秦可卿點了點頭,抿了抿櫻唇道:“夫君,我…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賈珩詫異問道。
“鳳嫂子昨兒個過來,說話間就求我一件事兒,說尤大嫂子…她回家這兩天,沒少和尤老娘置氣,什么難聽話都有,鳳嫂子說得可憐,我就想把天香樓那東邊兒有個跨院看能不能給尤氏,讓她住著…
鳳姐擔心和賈珩直接敘說此事,賈珩不允,于是這兩天過來和秦可卿敘話時,在昨天順勢提起,二人不愧是紅樓原著中的好姐妹,的確有幾分一見如故之感。
賈珩擰了擰眉,遲疑道:“這事,你容我考慮一下,主要是她在這邊兒,我擔心會有一些閑言碎語。”
想起尤氏,不由想起那張報信的紙條,那張紙條也是幫了他一些忙。
現在尤氏被打發回家…
這位有著“鋸嘴葫蘆”之稱的熟婦,并不像賈赦身旁的邢夫人一般面目可憎,反而讓人有些同情。
見賈珩一時沒有答應下來,秦可卿輕笑了下,柔聲說道:“我也是聽鳳嫂子說的,說她老娘早早守了寡,拉扯著三個姑娘日子過得艱難,原來還能得尤氏銀兩接濟著,生計還勉強過得去,但現在…當然,如是夫君覺得不妥,那就算了吧。”
賈珩聞言,笑著拉過秦可卿酥軟滑嫩的玉手,說道:“你啊,就是太善良了,自己日子才好過幾天,就憐貧惜弱起來的。”
秦可卿聞言,芙蓉玉容上流溢起一抹羞澀笑意,將螓首靠在賈珩懷里,酥軟說道:“夫君不喜歡嗎?”
“怎么不喜歡。”看著臉蛋兒如海棠花蕊,嬌軀玲瓏曼妙的嬌妻,賈珩心頭也是有些起心動念。
他這個年紀,其實正是血氣方剛、食髓知味,恨不得將那事做個天昏地暗…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但他因為深知少之戒色的道理,就多少克制一些,再加上還要規避著以防可卿太早兒有了身孕,就幾乎過著半禁欲的生活。
但他這個妻子,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一顰一笑,魅惑天成,已漸有幾分妖嬈尤物的趨勢,尤其是床幃之間,婉轉承歡,任由擺布,鶯啼酥媚,讓人欲罷不能…幾乎考驗著他的理智。
賈珩深吸了一口氣,將漸起的雜念驅逐。
兩口子低聲說笑著,遠處的寶珠、瑞珠,笑著說道:“奶奶,水準備好了。”
賈珩起身,笑道:“可卿,我去沐浴了。”
說著,就起身離去。
廂房之中,燈火明亮,浴桶之中,熱氣騰騰,竟還被寶珠和瑞珠兩個丫鬟放了玫瑰花瓣以及香料。
賈珩除了衣服,沉入浴桶,微微閉上眼睛,打算整理一下思緒。
就聽得屏風后,傳來一聲怯怯柔柔的聲音,“公子。”
賈珩聞言,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