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四百一十二章 快別飄了

  綴錦樓。

  二姑娘迎春得聞捷報,自是喜不自勝!于二姑娘而言,此樁姻緣半是謀算,半是天降。

  良人品貌上佳,才情卓絕。更難得的是知情識趣,每每小意溫存,雖略有輕薄卻不失敬重,凡事兒總會想著、念著她。迎春苦了十幾年,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原想著陳斯遠本就是舉人了,便是一生蹉跎,二姑娘也心甘情愿。不承想‘良人豈非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下場大比,只頭一科便高中杏榜!

  依著大順之制,杏榜有名者,殿試不再黜除,這便意味著最差也是同進士,好一好沒準兒就能名列一甲進士及第!

  紅玉笑著道了喜,一旁繡橘便道:“呀,真真兒讓二奶奶說著了,姑娘怕是不用七八年便能得了誥命呢!”

  “多嘴。”二姑娘禁不住嗔笑一嘴,旋即趕忙正色道:“如此喜事,想必老太太必有安排。紅玉,你且去榮慶堂掃聽掃聽,若是老太太安排下來了,便打發買辦房去采買果蔬。”

  紅玉笑著應下,道:“這等大喜事,說不得還要請了戲班子來熱鬧熱鬧呢。”

  紅玉才去,轉頭樓下又是喧鬧聲一片。繡橘納罕不已,緊忙下樓掃量。待繡橘回轉,便笑著與迎春道:“姑娘可是要破財了,王善保家的那老貨領著兩個女兒方才在清堂茅舍討了賞,這會子又來咱們綴錦樓討賞了。”

  迎春紅著臉兒故作不知,嗔道:“好好兒的怎地尋我討賞?”

  一語未落,便有王善保家的領著秦顯家的、秦昱家的一并登樓,見了二姑娘便打躬作揖,陪笑道:“姑娘得遇良人,來日必得誥命,此等大喜事如何不賞?”

  二姑娘聽得心花怒放,強忍著笑意嗔怪幾句,這才吩咐繡橘開了箱籠取了銀匣子,一人賞了兩枚四錢的銀稞子。

  誰知才打發走這母女三個,得了信兒的園中婆子便紛沓而至。二姑娘干脆恣意放賞,忙亂兩刻,竟散出去百多兩銀錢。

  誰知丫鬟、婆子才散去,又有湘云、寶琴兩個小的鬧著討賞錢,二姑娘哭笑不得,只好尋了兩個紅封來,這才讓湘云、寶琴兩個住了嘴。

  趙姨娘院兒。

  這日事有不巧,也不知是不是犯了太歲,早間賈環去私學之時,也不知哪個調皮搗蛋的丟了石子兒來,不偏不倚正砸在賈環后腦海。

  賈環一時昏厥過去,隨行小廝七手八腳將其抬回來,賈環心下本就厭學,順勢哼哼唧唧不起,只嚷著頭疼。

  趙姨娘心疼得直掉眼淚,轉頭更是破口大罵,心下疑神疑鬼,一會子懷疑是王夫人下的手,一會子又懷疑是鳳姐兒黑了心肝。

  眼見鬧得不成樣子,小吉祥兒緊忙去尋了探春。那會子惜春也在秋爽齋,因是姊妹二人便一道兒來瞧賈環。

  三姑娘、四姑娘到得房中,眼見賈環后腦海不過腫了指甲大小的包,哪里不知賈環是借題發揮?半是規勸,半是嚇唬,好說歹說總算將趙姨娘安撫下來。

  待聽聞外間鞭炮炸響,趙姨娘怔了怔,立時就炸了,指著門外罵道:“蛆了心的孽障,三丫頭你且聽聽,環兒剛傷了,那些沒起子就挑了炮仗燃放,這是巴不得環兒死了才好呢!”

  探春一時沒尋思過味兒來,小惜春分外無語,因實在忍無可忍,便懟道:“莫說環哥兒只是傷了后腦,便是真個兒不好了又哪兒有放鞭炮的道理?”說話間轉嗔為喜,合掌道:“此番定是遠大哥高中了!”

  惜春這么一說,探春也歡喜著合掌,道:“是極,是極,定是遠大哥高中了!”

  當下兩姊妹扯了手便往外跑,趙姨娘起身‘誒誒’招呼幾聲兒,卻到底不曾攔住。眼見探春、惜春已出了院兒,頓時啐道:“這會子知道獻殷勤了,早干什么了?”

  探春業已豆蔻之年,生得明眸皓齒,瞧著愈發是個好姿容的。奈何陳斯遠那金龜婿業已與二姑娘下過小定,不日便要完婚。趙姨娘倒是有心送探春過去做小——有迎春這堂姐在,探春過去好歹也算側室——奈何莫說是老爺賈政那一關,便是太太那一關都過不去。

  心下愈發惋惜,趙姨娘扭身一瞥,正瞧見賈環躺在炕上擺弄著個琥珀玩物,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巴掌扇在賈環額頭上,叫罵道:“沒良心的種子,你是我腸子里爬出來的,你使什么鬼心思當我不知?不過被砸了個青包,還不趕快滾起來!”

  賈環又哼哼唧唧叫喚起來,奈何這回趙姨娘狠了心,但有不應便是一巴掌抽過來。賈環吃不住打,只好懨懨爬起來,穿戴齊整往后頭去給陳斯遠道賀。

  這賊廝起先還滿心忿忿,待進了園子忽而暗忖,說不得此番能窺上一眼林姐姐呢,于是霎時間滿心雀躍。

  奈何待賈環一徑到得清堂茅舍,卻只見探春、惜春、湘云、寶琴,非但是黛玉,連二姐姐迎春都不曾來賀。

  刻下陳斯遠自是志得意滿、意氣風發,面上噙了爽朗笑意,舉手投足之間愈發豐神綽約、態度風流。

  真真兒是:氣欲凌云,疑是潘安復見;美如冠玉,仿佛衛介復生!

  賈環不見黛玉,心下不耐,潦草打躬道賀,領了紅封便顛顛兒跑去耍頑。

  這會子清堂茅舍的小院兒門庭若市,各路丫鬟、婆子都來道賀,晴雯、香菱兩個喜氣洋洋,捧了盛滿銀稞子的笸籮,四下打賞、見者有份。

  又有小廝慶愈遞了話兒來,香菱忙分出去半數銀稞子賞給外院仆役。

  探春、惜春、湘云、寶琴四個,你一言我一嘴,嘰嘰呱呱說個沒完,陳斯遠笑著一一答對。過得半晌才道:“我須得往榮慶堂、東跨院走一遭,免得落得埋怨、失了禮數。”

  寶琴自打去歲陳斯遠為薛蝌謀了采買擴城物料的差事后便轉了心思。她比探春稍小一些,也眼看是豆蔻年華。又道是哪個少女不懷春?許是年紀到了,寶琴去歲尚且有些懵懂,待轉過年來再看陳斯遠,便覺無處不妥當。

  薛家二房不過是尋常商賈,錯非大房薛蟠橫死,那皇商差事哪里落得到薛蝌身上?只是內府發遣下來的差事素來都是賠本的營生,若上頭無人照應,只怕這差事也辦不長久。

  陳斯遠本就與統管內府的燕平王關系莫逆,如今又高中杏榜,此時不抱定大腿更待何時?且陳斯遠不過比寶琴大了四歲,又生得這般品貌,寶琴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只覺錯過這等姻緣只怕定要后悔終生。

  因是寶琴也不作妖,只扯著湘云道:“此事是正理,遠大哥只管去,我與云姐姐去問二姐姐討賞去。”

  說罷扯了湘云便走。那湘云尚且迷糊著,誒誒幾聲兒納罕道:“遠大哥高中,干二姐姐何事?”

  寶琴便嘀咕道:“傻子,遠大哥高中,二姐姐最多七八年便能得了封誥,這等大好事兒豈能不放賞?”

  湘云恍然,大笑道:“不錯不錯,合該二姐姐放賞!”

  兩個小的嘀嘀咕咕而去,余下惜春、探春兩個。惜春素來與陳斯遠親厚,這會子也不避諱,扯著陳斯遠的胳膊嬌嗔道:“高中杏榜自是好事,只是遠大哥不日便要搬走了吧?”

  陳斯遠心下憐惜惜春,探手揉了揉惜春的小腦袋,說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總要成家立業啊…不過四妹妹放心,往后我與你二姐姐常來走動,或是接了你們來家中耍頑就是了。”

  惜春也不胡鬧,聽他這般說便笑著頷首不迭,道:“你既這般說了,那我與三姐姐定會時常去叨擾。”

  探春扯了扯惜春,教訓道:“還不快放開?若是去的遲了,說不得老祖宗會以為遠大哥拿喬呢。”

  惜春嬉笑著撒開手,陳斯遠與二人別過,整理衣袍,施施然往榮慶堂而去。

  兩個小的綴行其后,惜春嘰嘰喳喳說著慶賀之事,探春瞧著陳斯遠遠去的身形卻愈發心不在焉。

  她那小心思一直藏得好好的,從不曾顯露。而今目睹陳斯遠高中杏榜,為其歡喜之余自是有些失落。偏生這等事兒無以言表,既怪不得陳斯遠,更怪不得二姐姐迎春。

  思來想去,探春只能暗怪自個兒晚生了兩年。

  卻說陳斯遠大步流星出了大觀園,一路與四下道賀的人等頻頻點頭,不意甫一出得大觀園,迎面便被一婦人攔住。

  “恭喜遠哥兒,賀喜遠哥兒!誒唷唷,十七歲的進士,這上哪兒說理去?”

  陳斯遠定睛一瞧,卻是邢岫煙之母邢甄氏。陳斯遠也不拿大,笑著拱手道:“表舅母莫要打趣。”

  一聲兒表舅母落在邢甄氏耳中,頓時好似如飲甘霖一般,讓那邢甄氏渾身上下透著舒爽!

  邢甄氏笑得合不攏嘴,道:“遠哥兒可是與老太太報喜去?那快去吧,我也回了,你表姐還等著你的喜訊呢。”

  陳斯遠情知這是拿話兒點自個兒呢,便笑道:“表舅母先回,待殿試過后我便去瞧表姐。”

  “那可好,那可好。”邢甄氏不迭應下,待陳斯遠遠去,茶房左近的婆子呼啦啦圍將上來。

  這個說陳斯遠前程遠大,那個道邢岫煙好運氣,直把邢甄氏奉承得飄飄欲仙而不自知。與一眾婆子說了好一通在蘇州時的舊事兒,這才離了榮國府。待出得角門,邢甄氏自忖如今有個貢士外甥,雖說自家女兒只能做妾,可沖著先前的親緣,親上加親之后那陳斯遠就相當于自個兒半個女婿!

  邢甄氏頓時昂首挺胸,只覺女婿都是進士了,哪里還能腿兒著回去?當下舍了三錢銀子,乘了馬車往東太平巷回轉。

  不提邢甄氏歸家后如何與邢岫煙分說的,卻說陳斯遠過得穿堂兜轉到前頭,過抱廈進得榮慶堂里。

  這會子賈赦、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李紈等齊至,大丫鬟琥珀通稟一聲兒,便引著陳斯遠入得內中。

  陳斯遠臉上笑意不變,恭恭敬敬朝著賈母等見過禮,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賈母笑容極盛,贊道:“好好好,遠哥兒快坐下說話兒。原想著你年紀小,此番下場不過應個景兒,想要高中怎么也要等到下一科。不想遠哥兒竟一舉中第!”

  邢夫人樂不可支道:“老太太不知,這天下誰不知遠哥兒的才情?即便遠哥兒實心文章,再不做那詩詞,外頭時不時也照舊有人傳唱陳詞呢。”

  賈母乜斜邢夫人一眼,沒說掃興的話兒,便只是笑著點頭應下。

  大老爺賈赦撫須道:“會試雖過,二十一日尚有殿試,遠哥兒斷不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須知同進士不同進士,如夫人不如夫人啊。既高中杏榜,怎也要拿個二甲進士才對。”

  陳斯遠笑著拱手應了,目光又掠過與有榮焉的李紈,與心思雜亂的鳳姐兒,趕忙目不斜視尋了賈母說過半晌,這才起身別過眾人,點過小廝慶愈,乘車先行往能仁寺新宅而去。

  料想尤二姐、尤三姐定早早得了信兒,下晌還有酒宴,陳斯遠便抽空與姊妹兩個先行歡喜一場。

  外城薛家老宅。

  鞭炮聲遙遙傳來,薛家老宅地處城外,是以往貢院查探杏榜的仆役一來一回多拋費了小半個時辰。

  刻下母女兩個紛紛心不在焉,只曹氏一個勁兒的寬慰著寶釵。

  “我瞧妹婿是個有運道的,即便恩科不中,來年下一科也定會高中。妹妹的福氣,還在后頭呢。”

  寶姐姐噙笑應下,又嗔怪嫂子打趣之語,心下則紛亂不已。道理,寶姐姐自然都懂,可但凡事關己身,又有幾人不會患得患失的心亂?

  寶姐姐素有青云之志,這才與陳斯遠情誼相合。而今陳斯遠下場大比,心下自是盼著其早登皇榜的。如此一來,十七歲的進士,便是放在前朝也是極年輕的。熬上二三十年資歷,說不得立下功勛,果然就能給寶姐姐賺個誥命來呢。

  到那時,賈家、王家乃至薛家各房,誰不贊一聲寶姐姐好生體面?

  這般患得患失中,忽聽得外間吵嚷紛紛,母女兩個一并抬首觀量,須臾便見丫鬟鶯兒喜滋滋奔行進來。

  入內潦草一福,巴巴兒道:“給太太、姑娘道喜了,遠大爺榮登杏榜,高中第八十三名,不日便要入大內參加殿試呢!”

  薛姨媽驚喜不已,禁不住失態道:“果真?可曾瞧仔細了?”

  鶯兒道:“張柱兒素來仔細,斷不會看錯。說是反復瞧過,遠大爺就是八十三名,瞧得真真兒的呢!”

  曹氏已然起身笑著道賀:“恭喜妹妹。”

  寶姐姐只覺一顆心方才放進肚子里,旋即便怦然亂跳。跟著一股熱流朝著四肢百骸涌動,肌體酥麻,汗毛倒豎,通體說不出的舒泰!

  她面色潮紅,怔了怔才慌忙給曹氏回禮,又與薛姨媽四目相對,母女兩個都覺此番乃是否極泰來。陳斯遠中了杏榜!即便三十年后也不過四十七,到那會子即便不登閣拜相,好歹也為一方督撫大員,寶姐姐這誥命定然是穩妥了!

  薛姨媽更是為小良人歡喜不已,難得打趣了寶釵幾句,旋即點了鶯兒道:“你去吩咐張柱兒,得空往陳家走一遭,請遠哥兒得空來家一趟。”

  話音才落,寶釵就道:“媽媽,不急的…二十一日便要殿試,過后只怕要忙亂到月底呢。”

  薛姨媽這才笑道:“也是,既如此,那就等到遠哥兒登科再說。”

  曹氏又來打趣寶釵,寶姐姐禁受不住,紅著臉兒便回了房。待曹氏也回了后頭,薛姨媽左思右想,禁不住春心萌動,尋了筆墨書就信箋一封,尋了個小廝吩咐道:“去給遠哥兒送去。”

  卻說這日陳斯遠回了尤氏姊妹處一遭,與姊妹兩個好一番慶賀。因下晌榮國府擺宴,陳斯遠晌午過后便施施然回轉了榮國府。

  待未時過半,榮禧堂中擺了幾桌席面,屏風間隔,男左女右。待酒過三巡,那屏風就成了擺設。王夫人、邢夫人好歹裝著長輩的款兒,不好為難陳斯遠。

  李紈、鳳姐兒私底下與陳斯遠有往來的,又或是迎春、黛玉這等與陳斯遠有婚約的,也不好過來攪擾。

  余者如探春、惜春、湘云,自然就沒了顧忌,于是紛紛過來敬酒。待主子們敬過,一眾大丫鬟也紛紛來敬。

  陳斯遠心下暢快,自是酒到杯干。縱使人逢喜事,也架不住頻頻舉杯。于是不及申時末,陳斯遠便伏案醉死過去。

  賈母出面兒好一番嗔怪眾人,這才叫了粗使婆子將陳斯遠攙扶回清堂茅舍。

  誰知待粗使婆子一走,香菱、晴雯兩個打濕了帕子正要過來伺候,那陳斯遠便雙目一睜,骨碌碌爬將起來。

  晴雯唬得瞪圓了雙眼,愕然道:“大爺方才莫不是裝醉的?”

  陳斯遠哈哈一笑,得意道:“我若不裝醉,只怕這一場喝到天明也不得罷休。莫說了,這會子頭疼欲裂,快熬煮些醒酒湯來。”

  晴雯掩口笑著應下,甫一出來,正撞見送信來的婆子。晴雯扭身又回來,將信箋奉上,道:“姨太太送了信箋來。”

  陳斯遠接過,背著香菱展信觀量。許是生怕被旁人瞧見,薛姨媽信中語焉不詳,看似邀陳斯遠過府一敘,實則是催著與其后日相會。

  陳斯遠心猿意馬,當即收了信箋。待晴雯端了醒酒湯來,咕咚咚牛飲一番,旋即躺倒酣睡過去。

  這一覺睡至日暮時分,饒是陳斯遠年輕,起身時也覺昏昏沉沉,不辨早晚。待用過一盞釅茶,陳斯遠總算精神了幾分。

  回想起下晌離席時瞥見黛玉眉宇間隱隱的擔憂,便動了往瀟湘館一探的心思。

  于是拾掇齊整,迎著晚霞便往瀟湘館而來。不一刻過翠煙橋到得瀟湘館前,內中幾個武婢正翻著紅繩。瞥見陳斯遠,忙往內中通稟道:“遠大爺來了!”

  俄爾便有鴛鴦、紫鵑一并來迎,黛玉的乳母王嬤嬤也喜滋滋打后頭出來觀量。

  與幾人答對一番,鴛鴦就笑道:“虧得遠大爺早來了一刻,不然姑娘就要歇下了呢。”

  陳斯遠瞥見廊廡下的浴桶,哪里不知歇下是假,林妹妹張羅著沐浴才是真。

  當下便道:“那可攪擾你們姑娘了,放心,我說幾句話兒便走。”

  鴛鴦便道:“如此,那遠大爺請入內。”

  陳斯遠挪步前行,隨著二人進了瀟湘館,廊下鸚鵡又撲扇著翅膀叫嚷道:“姑爺來了,雪雁快打簾子!”

  陳斯遠面上莞爾,才入內中,便見林妹妹氣咻咻團了個紙團去丟那鸚鵡。見了陳斯遠便嗔道:“都是她們幾個胡亂嚼舌,誰知便被這扁毛的學了去,怎么改也改不過來。”頓了頓,又警惕道:“你這會子怎么來了?”

  此時才是初夏,天氣還沒那般炎熱,黛玉外罩水綠紗質褙子,內襯淡藍抹胸,下襯穿了一襲白紗裙。紗質輕薄透亮,內中白玉也似的肌體若隱若現。

  陳斯遠一邊廂放肆地打量著,一邊廂隨口道:“悶睡一場,起來后忽覺心下沒著沒落的,便想著尋妹妹說說話兒。”

  黛玉嗔怪其目光放肆,環臂遮掩著身形,口中納罕道:“這倒是奇了,你今日才登杏榜,合該是志得意滿之時,又怎會沒著沒落?”

  “我也不知。”

  黛玉思量著邀陳斯遠落座,又細細問詢一遭,陳斯遠干脆蹙眉道:“不知為何,先前得聞捷報,心下飄飄然不知所以,只覺莫說是二甲,便是狀元也探囊取物。待一覺醒來,又覺的有些不太真切。”

  黛玉揶揄一笑,道:“那捷報還供著呢,你若生怕是假的,不妨移步過去瞧個仔細。”

  陳斯遠卻正色道:“此番實屬僥幸,錯非妹妹臨考前押中了一題,我能否中杏榜還猶未可知呢。既是僥幸得來,須得戒驕戒躁,不好再這般…飄。”頓了頓,眼看黛玉罥煙眉下一雙眸子透出贊賞意味,這才道:“若我來日再飄,須得有個人潑一潑冷水。思來想去,也唯有妹妹才會如此。”

  “我?”黛玉笑道:“潑冷水我在行,卻不知你想我如何潑?”

  陳斯遠道:“到時妹妹便說,陳樞良,你不過是個幸進之輩,快別飄了!”

  黛玉聞言忍俊不禁,笑了半晌忽而正色道:“陳樞良,快別飄了!”

  說罷四目相對,又是黛玉忍不住咯咯咯笑起來,陳斯遠瞧了個心猿意馬,禁不住探手過去便擒了柔荑。

  刻下幾個丫鬟都在,黛玉登時臊了個大紅臉,嗔怪道:“快撒開,讓人瞧見了成什么樣子!”

  陳斯遠捏了捏溫涼而柔弱無骨的柔荑,這才戀戀不舍撒開,灑然起身道:“便是如此,妹妹歇息吧,我先回了。”

  黛玉起身相送,目視陳斯遠大步流星出了瀟湘館,這才噙了笑回轉屋中。

  雪雁不解,湊過來道:“遠大爺真真兒就只說了幾句話?”

  黛玉回嗆道:“不然呢?難不成還等著你來伺候他洗漱?”一言既出,又覺不妥,旋即自個兒又笑將起來。

  于林妹妹心下,經此一遭禁不住愈發贊賞陳斯遠。威武不屈、富貴不移,凡此如其父林如海那般心志堅定之輩,方才是可托付終身的大丈夫。更難得的是陳斯遠時不時的便能知曉自個兒的心思。

  這般想著,心下對不日出閣的慌亂便消減了幾分。

夢想島中文    紅樓曉夢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