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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王夫人也羞于用那這盆玉石翡翠樹換邢家的大株珊瑚,便從甄家僅剩的三四件珍品中勻出來一架四扇紫檀圍屏。(www.mhtxs.cc棉花糖)那薄如蟬翼的云紗扇面畫著武陵人沿溪捕魚的場景,正是一個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人間仙境。
這種精品紫檀已經是好多年沒見過了。
王夫人原本打算將這個留給寶玉成婚的時候,點綴新房用,如今拿出來,好不肉疼!
“這兩樣加起來,少說也值個三四萬兩銀子,咱們又和邢家是老親,自打舅老爺一家進了京城,咱們往來也是厚密,我想著,舅太太是分得出輕重的人,只要你耐心和舅太太說,咱們不為別的,都是為了孩子前程,難道舅太太還能駁了老太太的面子?”王夫人循循善誘道:“寶玉雖說不是你親兄弟,可你打小沒了娘,我只把你當親閨女似的養著,和寶玉只差不是一個娘生的。”
王熙鳳見王夫人這么說,臉上就有了幾分掛不住,勉強笑道:“太太不說我也清清楚楚記著呢。要說寶兄弟能出息,我這個做表姐的可比誰都高興,太太別惱我說老實話,那珊瑚樹要是我的......別說是換,就是雙手高高抬起,一并送了寶兄弟,我也沒二話說。可惜不是......舅太太與咱們家到底隔著一層,我只能說盡力而已,可太太別抱太大希望。”
鳳姐兒帶了這兩樣東西出了榮國府,馬車上平兒忍不住問道:“奶奶真打算去問舅老爺家換東西?我看舅太太未必愿意!你別兩面不討好,掃了一鼻子的灰!”
王熙鳳嗤的一笑。丹鳳眼一斜,冷看著心腹丫頭:“你真當你家奶奶是個癡的?這種事兒二太太舍得下臉面開口,我卻沒臉要。”
“我也這么勸奶奶,咱們好歹離了那地方。如今又沒什么把柄握在他們手里,何必去找這個不自在?舅太太一家對咱們有恩,奶奶去皇陵這些日子。咱們大姐兒就在邢家住著,聽奶媽子說,一應吃喝都是難得的好,奶奶沒見?咱們大姐兒整胖了一小圈兒!”
王熙鳳聽平兒如此一說,便想到了寶貝女兒,不禁臉上帶了笑意:“咱們巧姐兒也是個憨的,舅太太怕她自己孤單單的。便打發了正德陪著玩,如今巧姐兒誰也不跟,一睜眼睛便喊‘正德哥哥’!你說這可不就是緣分?以前在榮國府上住著的時候,我也時常叫奶媽子抱了她去找蘭小子玩,可不見咱們大姐兒和蘭哥兒這樣親厚。”
平兒不住點頭。眼中含笑:“奶奶可錯叫了,如今該喊五皇子殿下。”
“哎呦,瞧我這記性,怎么就把這事兒忘了!”王熙鳳一拍額頭,也不知她是真忘還是假忘,“五皇子從泰山回來,那可就是宗譜上記了名的小主子,就是將來......”
鳳姐兒單伸出一個指頭往上指了指,狀似神秘道:“坐了天下。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你不見這些皇子中,唯他得了太上皇的青睞?舅太太家的教養不是別人家能比的,那歐陽一族還以為仗著是殿下的親娘舅家,就想一拐子奪了這些年的功勞?呸,想的美!舅太太的一雙兒女可不是那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只管看吧。歐陽家鬧的越歡,將來的苦果越重。”
平兒見鳳姐兒揉著酸疼的脖子,忙將自己背后的迎枕拿出來墊在鳳姐兒背后:“奶奶......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王熙鳳睨了平兒一眼,口中冷笑:“作死的小蹄子,有什么話只管說就是,你什么時候也學那混賬婆子們藏著掖著,難道你說了不是,我還要打殺你不成?”
平兒靦腆一笑,她也知二奶奶從不把自己當個外人,平兒略想了想,就靠在鳳姐兒耳邊低聲道:“我說句可笑的,奶奶要是聽得進去就給我解解疑,要是不中聽,只管當個耳旁風都吹散了就是。我私心想著,咱們巧姐兒可從不輕易粘著誰,唯獨對五皇子不一般,以前在那府里住著的時候,我時常聽寶玉和林姑娘念‘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千里,兩小無嫌猜’。咱們巧姐兒和五皇子可不就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玩伴!”
王熙鳳忍不住笑啐道:“你大字也不認識半個,還文縐縐的呢!也不怕叫人聽見笑話!”
“誰笑話我!我雖不識字,可跟著奶奶這些年,眼力見卻有。奶奶瞧五皇子的眼神都不一般,難道我竟猜的不對!”
王熙鳳笑而不語,平兒便又道:“奶奶可得細想想,若有這個心思,和舅太太家就不能疏遠了,如今人人都說邢家落魄了,連舅老爺都被打發去了軍械所,獨咱們不能流露出半點疏遠的意思,不然可不冷了舅老爺一家人的心?”
“還用你這小蹄子教?我若連這個都看不明白,也枉我在榮國府里做了這些年的管家奶奶。不是我說句狂話,那東西二府加起來,也沒一個能有我這份見地的!原先我總說老太太高瞻遠矚,是個大智慧的人,可現在想想,老太太今兒叫我去和舅太太弄人家的珊瑚樹,這就不是個明智的決斷。(wwW.mhtxs.cc無彈窗廣告)老太太和太太敢這么明目張膽去邢家要,無非就是看人家落魄了,想趁機落井下石而已。你且等著吧,咱們這位五皇子一旦成年,前途必定無量。巧姐兒是我的女兒,我自然要為她籌謀一二。”
王熙鳳的野心從來不小,她可惜不是個男人,不然憑著心狠手辣的勁兒,成就一番事業竟是早晚的事兒。
鳳姐兒年輕的時候也生出過進宮的念頭,只是她父母早亡,鳳姐兒和哥哥王仁就跟了王子騰夫妻生活,王子騰正值事業上升期,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當時再位的太上皇風旋癥越發嚴重,哪里還有心情擴充后宮?
不然,依著鳳姐兒的才貌,太上皇焉有不喜歡的道理?
這點事兒一直是王熙鳳心口上的一道疤。遺憾差點沒成了遺恨!
和五皇子結親未必不是件好事,只要幾年后五皇子還能聽舅太太和邢大妹妹的話,鳳姐兒就有八九分的把握。他們家出個娘娘,可不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兒?
且說鳳丫頭正把主意打在正德身上,賈寶玉派了他的小廝茗煙騎著一匹紅棗彩轡鞍馬趕了過來。
“二奶奶且留步,我們小爺啰嗦,說是有件要緊的急事要和二奶奶說。”茗煙勒緊了馬韁繩,穩穩當當的停在了鳳姐兒的馬車旁,隔著簾子將賈寶玉的一席話告訴了王熙鳳。
“我們二爺說。這事兒都怨他,可求著二奶奶看在大家多年相處的情分上,就暫且先應了此事情,成與不成屆時再說,我們二爺不為別的。就怕二奶奶行動不得,老太太和二太太再逼著林姑娘去要。”
王熙鳳隔著簾子不屑一撇嘴,低聲與平兒道:“寶玉總也改不了這憐香惜玉的毛病。”
平兒便笑:“他若改了,反而不是寶二爺的人品。大觀園里誰不贊他這一點?”
“快別提這,那些小丫頭子們見了寶玉跟見了唐僧肉似的,盡是好話夸他。你怎么不見二老爺盛贊他一句半句的?依著我說......寶玉遲早引火上身。”
茗煙站在馬車旁,等了許久也不見二奶奶在里面遞個話出來,便仗著膽子陪笑道:“二奶奶倒也給奴才一句準話,奴才回見了二爺也好有個交代才是。”
不大會兒。平兒掀了馬車簾子的一條小縫兒,盯著茗煙冷道:“二爺的心思我們奶奶知道了,你回去只管告訴他,二奶奶會商量著去辦,叫他不必懸心。”
說完,將簾子一擱。吆喝了馬車夫就啟程。
茗煙盯著鳳姐兒的馬車看了許久,最后沒辦法,這才回了榮國府去給賈寶玉通風報信。
王熙鳳在家想了小半個下午,第二日一早,她特意帶了巧姐兒往鳳尾胡同來。邢家的大門緊閉,敲了半晌門子才從里面往外探頭。一見是府上的常客璉二奶奶,不覺喜笑顏開,忙開門將人往里迎。
“你們家這是做什么?怎么大門把的死死的?我差點沒進來!”
盧氏不在,去了徐夫人那里,岫煙正給內外院的管事們說話,忽聽的鳳姐兒來了,便打發他們各司其職去,自己則帶了美蓮和芳官兩個來正廳會客。
鳳姐兒的眼睛落在最后的芳官身上,不覺奇道:“這丫頭怎么好生的眼熟?”
“榮國府散了戲班子,聽說那十二個小戲子有一多半不愿意家去的,你們家幾個太太倒是大方,都送了人,顰兒那里給了個丫頭叫藕官,如今府上去住,帶了回去。”岫煙一指身后站著的小丫頭:“這個叫芳官,我本來是推辭的,可正德執意要留著,我見她也有幾分乖巧,便準了。誰曾想......正德進宮只帶了篆兒,芳官仍舊是給了我使喚。”
王熙鳳點點頭:“不是我夸篆兒那孩子,話不多,可特別穩重。你們送她跟著進宮再正確不過!”
王熙鳳對芳官并不以為意,只把她當成個隨意送人的普通丫頭,殊不知芳官在學里唱戲的時候,沒少聽梨香院的那些婆子在背后咒罵鳳姐兒,久而久之,芳官只認定王熙鳳是個殺人不眨眼,人品極壞的刁婦,心中很是不屑。
鳳姐兒張了張口,滿臉難為情。
岫煙便猜到這是有事情要求自己,便笑道:“二嫂子有什么只管說,難道咱們兩家還分彼此?”
“哎,要說這話還真叫我這個做嫂子的臊得慌。”鳳姐兒忙將賈寶玉如何選中了做三皇子的侍讀,老太太和王夫人如何商議送禮,如何又將歪主意打到邢家身上,一一告訴了岫煙,完了滿是愧疚道:“我如今是兩難境地,原本想偷偷瞞著你和舅母,打算過兩日仍舊將那東西送回去,只告訴她們沒辦成。可如今......”
王熙鳳一陣苦笑:“寶玉追著人打發來叫我明白,敢情這事兒離不了林姑娘。我沒了法子,只好來問你怎么辦。”
岫煙緊鎖娥眉,美蓮趕忙攆了芳官出去。
芳官正聽到興頭上,見美蓮像趕蒼蠅似的轟她,心里大為不悅。自己好歹也是老太太賞賜的,邢家也太過分了些,怎么能拿她和那些小丫鬟比?
芳官憤憤不平的踩著重步去了廊下候著,美蓮這個小辣椒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而專心侍奉起岫煙。
打發走外人,岫煙才沉聲道:“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了二嫂子,那珊瑚樹是老船王送我們太太的,求的就是我們太太多子多福,這會兒她身子又重,那珊瑚樹日日擺在眼前,不用多說,我們太太只看幾眼,心里也是舒服的。且不論賈家要交換的東西如何珍貴,就是這份心也難敵其價值的一二。”
王熙鳳訕然道:“大妹妹說的我何嘗不知?就當嫂子沒提這件事兒,你也別在舅太太面前提,免得她不高興,我和你二哥哥臉上也沒趣!”
鳳姐兒便當這事兒不可能有下文,誰知話音才落,岫煙便笑道:“嫂子是明白人,對我們家好的又沒話說。我要是因為這個叫嫂子在老太太面前為難,倒辜負了我們以前的情誼。也罷,那珊瑚樹就送你!”
平兒和鳳姐都是一喜。
“不過......我卻有個條件,賈家若應允才算數。”
“妹妹只管說,我盡力就是。”
岫煙抿嘴一笑:“我聽人說,那些未成年的皇子們都住在北苑,大皇子獨占了一半,剩下幾個兄弟都擠的很。四皇子身子骨素來不好,跟著皇后住在皇后殿,我們不敢比肩,可正德卻分到了最陰冷的一處宮殿,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大妹妹的意思是......”
“嫂子知道,我們在朝廷里也說不上話,宮里又沒人,唯獨娘娘受寵,或可替我們正德說兩句好話。就勞煩元妃娘娘幫個忙,好歹那正德住的舒坦些,我們心里也安穩。”
王熙鳳面帶為難:“這事兒想必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元妃娘娘肯幫忙嗎?”
岫煙心中一笑:她當然會,賈元春命不久矣,為了她最親的弟弟賈寶玉,元妃也一定會在皇上面前和皇后一較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