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三壇海會心何甘,此身怎能不得前
雷震子也沒回來。
哪吒昏迷醒來之后，看著有些空蕩蕩的仙島，坐在那有些失神。
猴子闖過去了，雷震子闖過去了，他卻依然沒能看到擊敗那守關魔煞的可能性，這對心氣本就挺高的哪吒來說，確實是個打擊。
以至于頭上束著的兩個發包都有點低垂，整個人無精打采。
韋護提著自己的降魔杵，兩步一顫、三步一抖，嘴唇泛白坐在了哪吒身旁，遞過來了方才沒用完的療傷丹藥。
他們都已精疲力盡，相對無言，坐在那靜靜的調養。
不多時，哪吒恢復了少許元氣，突然道：“若是受傷能迅速復原多好，也不必在此地苦等了。”
“你心有些躁了，”韋護笑著說了句，話語中自然多是調侃意味。
哪吒卻是幽幽一嘆，低頭看著火尖槍，槍身上已經布滿了裂痕。
孫悟空能將他們落在身后，可以說是孫悟空得天獨厚，乃是天地生養的靈猴，天生就有大法力，他們這些從頭開始修行的道門弟子無法與之相比。
但和他們同一起點，甚至，出身還不如自己的雷震子也走到了他前面，這讓哪吒有了少許自我懷疑。
他是不是真的如同師伯師叔們說的那般，天資聰穎，悟性上佳…
“莫要多想了，”韋護用胳膊肘撞了撞哪吒，言道：“每個人的對手都有不同，都是按照咱們各自實力調整過的，并非是咱們不如雷震子，只是雷震子他有所突破，所以能過關。”
“道理我自然知道，只是自己為何一直尋不到突破的機緣。”
哪吒苦笑著，手指輕輕拂過三尖兩刃槍，一旁的韋護也是頗有同感，但韋護本來就是入門稍晚，一直也是師弟，和哪吒靈珠子轉世又有些不同。
他的壓力比哪吒小了很多。
“努力吧，大師兄就在最前方等我們，”韋護笑著說了句，而后開始閉目療傷。
師兄…
不提也就算了，哪吒只要一想到自己當年還在乾元山上時，曾和楊戩為了闡教三代大師兄之名斗法較量，當時還有意想讓…
等他轉世時，楊戩已是能在封神之戰中撥云弄雨、有相當話語權的道門高徒，而后更是一飛沖天，成為了洪荒的依仗。
如今，整個洪荒大世能得存，與楊戩來回征戰密不可分。
再看他自己，入了天庭之后也是一刻不停的修行，憑借天道之力加持、自己諸多戰功，修為也有過突飛猛進。
但始終已經無法跟上大師兄的步伐。
哪吒雖對楊戩十分崇敬，心底也曾忍不住抱怨過，為何師兄那般耀眼，讓本該繁星點點的星空，其他星辰黯淡無色。
他也是‘其他’中的一粒罷了。
蓮花寶體，肉身強橫，又能如何？
準圣大能，三頭六臂，又算得什么？
師兄比不過，猴子比不過，雷震子也比不過…
哪吒并非是非要去和自己同門去比這些，他并非偏執之人，這般比較也大多數在激勵自己不可懈怠罷了。
可先前洪荒大戰時，師父心力幾乎耗盡的憔悴模樣，讓他心底暗恨自己沒用。
天庭墜落云端，玉帝率眾多都上不得正面戰局的天兵天將為洪荒眾生斷后，他是天庭大將，凌霄寶殿上玉帝親封的三壇海會大神，兵馬大元帥李靖之子…
但他能做什么？
只是窩窩囊囊流了幾滴淚，在大能如云的戰局中，呼喊聲根本無法傳出太遠，斬殺的幾個敵人也太過不值一提。
何甘！
何甘！
哪吒緊緊攥著拳，猛地抹了把鼻子，強行吸了一口氣，竟連傷勢都不顧了，踩著風火輪沖向了挪移陣法。
光芒一閃，他再次被送入了第二十五關之內。
若自己突破不了，他就死在這！
哪吒并非喪失了理智，反而是無比清醒；越是極端、越是艱難，越能激發自身潛力，越能尋到機會突破，這是師父告訴他的，也是闖關至此，他徹底相信的。
大陣之內，光芒涌動，血池之中，又是一尊哪吒從未見過的魔煞緩緩走了出來。
高大魁梧的身形，粗壯魁梧的四肢，還有一身斑駁的戰甲，兩把緊緊握著、散發著濃烈殺氣的魔斧，那雙血眸絲毫沒有半點感情。
“來啊！”
火尖槍蘊出火光，哪吒的雙目之中帶著幾分兇厲，身形前探，風火輪極速旋轉，留下道道殘影，兇猛的撲殺了過去。
魔煞怒吼，兩道幾乎要斬斷這片天地的弧光釋放而出，一場大戰迅速爆發。
二十六關上空，見到這一幕的蜃龍略微搖頭。
這次不過半個時辰，幾乎被腰斬成兩半的哪吒被扔出了大陣；哪吒躺在地上，渾身青筋暴起，對著祥和的白云仰頭怒吼，一旁的韋護默然無聲的將他身軀對接，將丹藥放在了哪吒身旁，轉身踏入了挪移大陣。
不用勸，進來這里便是為了突破，便是為了快速晉升。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哪怕哪吒真的想死在此地，誰也無法干涉他什么。
傷勢太重，哪吒這次也只能靜養；但不等傷勢恢復完全，只要自身能發揮十成戰力，哪怕這般全力拼殺會損傷自身元氣，哪吒也不管不顧的踏入挪移陣法。
一次…
十次…
數十次…
短短三個月內，幾乎瘋了的哪吒沖關數十次。
那名佛門弟子都忍不住出言相勸，讓哪吒多重參悟，可哪吒已是雙耳不能聞，只是雙眼直直的注視著挪移陣法。
那張一直稚氣未脫的面容上，此時已是滄桑了些許。
這一日，韋護第二十六次闖關，大戰之中、生死一線間，得悟道行天尊所傳全真真解，定下了金光降魔大道，道軀、元神竟如肉身修行者那般糅合為一體。
雖原非肉身修行，韋護卻得悟了元神之力加持自身之法，肉身、元神相輔相促，諸多神通威力倍增，最終勝了那魔煞半招，重傷闖入了第二十六關，與雷震子和孫悟空匯合。
哪吒對此毫無反應，此時似乎真的瘋魔了。
未過半月，第二十四關迎來了一波‘爆發’，乃是被困在十八關之前的道、佛弟子紛紛闖關而過，有六人一路勢如破竹，沖到了第二十五關之前。
自然，他們也被第二十五關擋住。
這六人中，有兩名佛門弟子，顯然接引圣人送來的這六名弟子都是資質上佳的親傳，比起道門這些名聲在外的弟子也不差太多。
兩位女仙比較顯眼，自是一路結伴而來的鄧嬋玉和六丫。
六丫的修為在后土娘娘成圣之后很快就沖入了準圣境，沖關至今，準圣境界穩固且向前邁出了一大步，神通、法力比起第一關時已不可同日而語，更有六道輪回之奧義加身，著實是未來不可限量。
鄧嬋玉資質并不算多出色，但被女媧娘娘點撥之后，卻也算是悟性驚人，此時也勉強邁入了準圣境，此時再闖關，也已有些吃力了。
其他兩人，一位是最先突破大境界的截教弟子，一位則是哪吒的長兄，金吒。
見到哪吒時，金吒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當時哪吒坐在一處角落，雙目并沒有太多神采，渾身上下衣衫襤褸，整個人仿佛失了魂魄。
若非哪吒的氣息在緩緩上升，修為也在慢慢恢復，金吒當真以為自己三弟受了什么重傷。
“哪吒…你怎么了？”
哪吒毫無回應，只是盯著那挪移陣法。
“可是走火入魔了？”金吒連忙蹲下，想要去抓哪吒的手腕查看，但手指剛落在哪吒的手腕上，哪吒突然面露兇相，反手抓住金吒的衣領，火尖槍抵在金吒脖頸。
金吒的實力雖也有極大的長進，但在哪吒面前依然沒有反手之力。
試劍之地，守關的蜃龍幻影遇強則強，求的是闖關者不斷突破，并不太注重他們起點的高低。
“哪吒是我…金吒啊…”
哪吒似乎剛看清自己抓著的是誰，閉目輕輕吸了口氣，將火尖槍慢慢放下。
他也沒說什么，繼續坐在那注視著那挪移陣法，靜靜等著傷勢恢復到能發揮自己完全實力的那一刻。
金吒在旁苦笑了聲，一旁那名一直也被困在此地的佛門弟子傳聲告知了哪吒此前闖關的情形，金吒已是明白為何自己三弟會時這般情形。
骨子里的執拗，被接連打擊的道心，一直有些孩兒氣并不成熟的哪吒，此時備受折磨。
但，金吒也并非一味護著自己胞弟，他也是道門弟子，如今也是修為境界不低的大修，雖只能算作闡教三代弟子中的‘二線’，卻也明白修道的關鍵。
修道的關鍵，其實就在于自身是否能悟到。
哪吒一直沒有悟到，看這般情形，怕是‘悟到’的希望比起原來更渺茫了些。
但這些事終究是外人幫不上的，哪怕是親傳的師徒，彼此之間的大道也無法完全一致。
兩個時辰后，哪吒拖著滿身傷痕，拖著火尖槍，邁步到了風火輪之上。
金吒有些欲言又止，想勸他先等傷勢恢復完全再去闖關，但話到嘴邊，卻被哪吒的背影刺痛了道心，只能頹然輕嘆。
半個時辰后，大陣之中。
哪吒趴在地上，左臂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多少次被斬斷了，脊背上也有兩道幾乎將他整個人切成幾半的恐怖傷口。
但他依然在咬牙前行，哪怕是爬，也要爬到那個站立不動的黑影前…
“唉…”
蜃龍一聲輕嘆，手指輕輕一彈，哪吒前方的黑影揮出一道拳影，將哪吒的殘軀直接打飛了出去。
而后，哪吒散落在大陣各處的‘蓮藕’被光芒包裹，追著哪吒重傷的身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