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清源道妙
玄都攤開老師給的令旨，即刻沉吟了兩聲。
旁人是看不到的，這張令旨頗為奇特，上面竟然沒有一個字…玄都額頭漸漸掛滿了黑線，低頭掃了眼漫天對著自己手中布帛行禮的仙神，一時間有些凌亂。
老師這是何意？
“嗯，太清老子律令，”玄都拖了個長腔，看到那令旨上出現了一行古字，嘴角頓時有些躊躇。
令旨一側，赫然出現了六個大字：
太清老子律令。
得，敢情老師這是讓自己臨場發揮來了。
玄都手指悄然推算著此事的經過，也不怯場，口中隨意的說了兩句：“值此良辰佳節之際，天高氣爽…”
眾仙滿頭霧水，這像是圣人老爺說的話嗎？怎么感覺，這位玄都大法師像是假的一般？
有了。
卻是已經將楊戩救母之事推演出了前因后果，玄都這般推演的本領倒也非同小可。
“天庭白蓮公主雖私配凡人，卻也是天道姻緣使然，今已受苦滿五百之數，足以彰顯天庭天規之威嚴，望玉帝寬恕其罪過。”
玄都看了眼玉皇大帝，后者此時也是躬身低頭，卻并未應答。
玄都暗中搖頭，繼續道：“白蓮之子楊戩，天生神勇，有大福源、具大氣運，但其為救母擾亂天庭綱序，闖下禍端，若天庭降罪，諸位師侄不可造次。”
闡教眾仙齊聲應諾。
這是一邊各打一巴掌，在道門眾仙看來，其實也算公允。
不等玉鼎說話，玄都又覺得自己好像平白坑了老友的徒弟，又加了句：
“道門三代之中，鮮有楊戩如此出眾之門人，其孝感天動地，其勇武足以委以重任。今日特封楊戩為…道門護教真君，賜封號‘清源道妙’，望其鎮道門氣運，傳承道門之德行。”
玉鼎真人替楊戩恭聲回了句：“尊大老爺令。”
原本三清同在昆侖山修道時，老子是大師兄，也不喜收弟子，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的弟子都會尊稱老子一句‘大老爺’。
玄都看了眼這令旨上整整齊齊的字眼，嘴角露出些輕松的笑意，思量少許，發現自己不必再多說什么，便將令旨遞給了玉帝。
“諸位，令旨宣讀完了，可有異議？”
眾仙噤聲，無人敢說話。
無論是闡、還是截，兩位教主都曾囑咐過弟子，若遇到老子和老子唯一的徒弟玄都，都需得尊重一些。
玄都也是道門二代弟子中，唯一一個不必應封神榜之劫的大能，足以見其不同尋常。
“既無事，各位師弟師妹便就此回吧，天庭重地，不是咱們閑云野鶴之人長久呆的地方。”
道門眾仙顯出身形，各自對玄都告辭，分作三批，朝著中天門而去。
玄都大法師既已經開口，他們自然不會久留，而且此間事已了，楊戩有圣人老子親封的‘清源道妙’庇護，天庭必然不敢拿他如何。
今日之事，在玄都大法師現身時，其實已經落下帷幕。
闡教仙人們還是有些不放心，磨磨蹭蹭，走的也最慢。
玉鼎真人干脆沒動身，和太乙一左一右站在昏迷的楊戩身周，提防天庭突然發難。
云上，玉帝雙手將令旨接了過來，拿在手中掃了一眼，嘴角露出些一閃而逝的輕笑，似乎看出了這里面的‘門道’。
老子給玄都‘無字’令旨的用意頗深，但玄都自覺處理的還算妥當，故而也沒有半分心虛。
玄都道：“陛下，白蓮公主再如何也是你妹，楊戩和你也有一分血緣牽連，這件事，切莫做的太絕。”
玉帝淡然道：“謹遵大法師教誨。”
“玉帝陛下玩笑了，我如何敢教誨三界至尊？不過是代老師傳令罷了，”玄都微微一笑，破善‘打太極’之道。
一旁的太白金星在玉帝手中接過了圣人令旨，這份令旨要封存起來，十分重要。
而此時，群仙都在看著玉帝。
楊戩接下來的命途如何，就看接下來，他這位親娘舅的決定了。
玉帝先是一嘆，似乎頗為無奈之余，又稍稍的松了口氣，走回金輦，站在金輦之上，目光掃過了下方的天兵天將，最后落在楊戩身上。
“楊戩之勇，孤甚喜之。但楊戩今日傷了眾多天庭將士，孤心亦有憾之！”
玄都含笑聽著，目光卻有些神游物外，不知飄向了何處。
眾天將齊聲道：“陛下大德，眾將士愿為陛下肝腦涂地，竭命相報。”
卻是不敢再提懲戒楊戩之事。
“今有圣人令旨，封楊戩為道門護教真君，孤亦不可違背圣人之旨意。況楊戩之罪過，孤身為其長輩，亦有重責！”
眾仙忙道：“陛下不可自責，否三界亂矣！”
“唉，”玉帝長長的嘆了口氣，坐回了金輦之上的寶座，話語中有些無奈，面容有些自嘲。
這一刻，玉帝將他身為三界至尊，卻被圣人制約的那種‘心酸’，表現的可謂淋漓盡致。
天庭的天兵天將、眾多文臣武將，不可避免的泛起了一種‘同仇敵愾’，也對金輦上坐著的這位天庭帝君，產生了更深厚的敬意。
身為玉皇大帝，三界主宰，卻也要有委屈求全！
一股莫名悲壯的情緒，在此時的天庭各處彌漫，天道有感，南洲的劫云突然沸騰…
金輦掉頭駛向了凌霄寶殿，這片天界只留下玉帝最后的話語，話語中似乎帶著一種疲累和不得不妥協的無奈。
“免去瑤姬之罪責，孤自罰于凌霄寶殿十年不出，處理天地事務。另，封楊戩為天庭戰將，享天庭元帥供奉，準許其領軍一方…太白星君，你留下來做此事。”
“臣遵旨。”太白金星一聲應答，眾仙其唱陛下英明。
而玄都大法師看著已經飛到天邊的金輦，搖頭苦笑，對著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拱拱手，身形隨即朝著正上方飛去。
他也不想在這里繼續被天兵天將‘怒目而視’。
圣人下旨，玉帝退讓，天庭沉浸在一股堵悶的氣氛之中。
一些種子，今日已在諸多天庭所屬的天兵天將心底種下，雖然這些種子開花結果，也不一定能改變什么…
“這玉帝，到底在圖謀些什么？”
太乙真人負手而立，輕聲感慨著。
“是這片天地吧。”玉鼎真人回了句，聲音沒什么波動。
兩位真人看了眼相擁在那的一家三口，瑤姬還沒能在回過神，只是緊緊摟著自己的一雙兒女，雙眼之中盡是茫然。
玉鼎嘴角露出些微笑，目光深處也浮現出些許懷念，那是很遙遠的故事，遙遠到他自己都已經忘卻。
太乙打了個手勢，玉鼎真人也輕輕點頭，兩者身形漸漸隱去，在風中消散不見。
他們并不想打擾此時這一家三口，也不需要瑤姬感激涕零的話語；他們本就是為了護著楊戩而來，如今功成，也該身退了。
兩位真人一走，太白金星便飛了下來，站在百丈之外靜靜等待著。
周圍的天兵天將如流水般退去，所有人都一言不發，除了留在桃山處駐守的一部兵馬，其余天兵天將都趕去了天庭各處。
封絕大陣被毀，玉帝修復封絕大陣之前，天兵天將要負責天庭的所有防務，還有很多事在等著他們去做。
“娘…玉帝不懲罰我們嗎？”
楊小嬋顫聲問著。
瑤姬方才有些回神，看了眼自己女兒，和懷中已經漸漸恢復了紅潤面色的兒子，終于喜極而泣。
“他不罰我們了，是圣人老爺下旨，他也不能不尊…嬋兒！”
“娘，”楊小嬋咬著嘴唇，摟著娘親有些消瘦的肩膀，“哥哥他為了救你，這一路好累好苦。”
瑤姬泣不成聲，只是不斷點頭，“娘知道…娘對不起你們…”
楊小嬋嗚咽了幾聲，一旁的太白金星有些看不下去了，笑吟吟的向前行禮，道了句：“恭喜殿下脫困，這本是好事，莫要如此悲慟了。”
“星君大人說的不錯，這是好事…”瑤姬勉強止住眼淚，看著懷中的楊戩，又看到了楊戩身上那累累的傷痕。
渾身上下竟然沒有完整無暇的方寸之地，千瘡百孔都不足以形容。
瑤姬忍不住又是潸然淚下，抱著楊戩，輕輕捧著楊戩的臉頰，將自己的仙氣一縷一縷溫柔的度了過去。
“娘以后絕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娘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太白金星只得繼續站在一旁等待。
還好，或許是瑤姬的仙氣發揮了作用，楊戩的眼皮輕輕睜開，雙眼之中恢復了些神光。
他精神還在緊繃，下意識就要站起來，但一掙扎，被瓊霄點破的小腿傳來劇痛，楊戩只得悶哼一聲。
這大能的本領，遠非那些大羅神將可比。
他身上此時最重的傷，便是瓊霄‘出于好意’點的那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