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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暴雪前之漫長夜

  “玉郎君,真是興致盎然,將我們幾個特地接來此處相會。”

  話音剛落,凌若便下意識的捂住嘴巴。雖然這是她的心聲不假,可是無論是語氣還是語調,都與往日不同。

  而且…心聲怎么外露了呢?

  忽然想起看過的話本中有過很多類似的橋段:

  習武之人若是心術不正便會漸生心魔,日積月累,心魔汲取宿主體內巨大的負面情緒后而成型,最終取代原主占據軀殼。

  難不成自己也有心魔了?

  “有心魔早就被我吃了,主人自始至終都是主人。”

  感受到凌若內心波動的小雪忍不住冒出來提醒,只是心念傳來的聲音有些沒精神,感覺蔫蔫的。

  而凌若方才那一句,話里有話,怎么聽都不像是打算好好交談。

  被點名的玉郎君倒是面無波瀾,唇邊掛著淡淡笑意,眼角似笑非笑的瞟了少女一眼,“醒了?”

  凌若被問的莫名其妙,“不醒,怎么來找你!”

  “嗯,這倒是。”

  喧鬧過后,看熱鬧的酒客四散而去。凌若在玉郎身旁尋了一處坐下,羅肆至與冀北陽也先后來到此桌。

  氣氛——詭秘而尷尬。

  在玉郎面前,羅肆至也隱隱感到威壓。畢竟他還只是一個年輕的魔,而對方卻是活了千年的“真人”。

  冀北陽同理,玉郎與上官凝瀾一樣,在他心中是一個能感到恐懼的存在。

  雖然原因不大一樣。

  而且先前在紫陽仙府有頗多誤會,他兩人的關系,也變得一言難盡。

  如此看來,只有凌若與玉郎能正常交談,這其中還有一份大白的功勞。

  “說起來,玉郎君真是料事如神,竟然知曉我會去找你!不過,你是怎么得知我要去樓門縣的?”

  話音剛落,便見玉郎對著她輕笑,明明是個極其淺淡的笑容,不知為何卻笑出幾分妖孽之意。

  “地脈忽然斷裂,有點好奇,便過來瞧瞧。”

  說得輕巧,北境是一般人能去的?縱是能去,樓門縣哪里是可以隨意找到的?

  不過這也印證凌若先前非要來找他的意義。

  看來活得久也有些好處,羅肆至雙眸明暗不定的看著玉郎,如此感悟著。

  地脈斷裂時她和羅肆至還在水底大戰巨蛹,并不知曉事情經過,旁邊的冀北陽亦然。

  若非如此,也不會這般笨拙,千里迢迢尋找一處不確定存在的地方。

  眼下雖然找到了樓門,可是并未發現有何異常,總不能逢人就問你知不知道地脈異動吧?!何況連居住此地的是否為普通人都不知曉,貿然前去詢問,甚是不妥。

  所以…

  三張臉六只眼齊刷刷的看向玉郎,在等他講述當日經過。

  “前些日子閑來無事,便在池邊又種下幾株碧桃。”

  “院中不全是碧桃嗎,怎還種?”

  “好看。”

  “好理由。”凌若自知吃癟,便做出一副您先請的手勢等他繼續。

  誰知玉郎君端起酒碗抿了一口,便靜靜坐著,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凌若聽得云里霧里,不是問地脈嗎?他非要講碧桃,聽他講也罷,怎么突然沒了呢?

  “就沒了?”

  玉郎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既沒點頭,亦未搖頭。

  “紫陽仙府靈力濃郁,四周盈滿靈息。”羅肆至一旁提醒道。

  “喔是呀,山門外的兩棵桃樹還成精了呢!”

  見凌若仍舊未得要領的模樣,羅肆至不知該哭該笑,該嫌她笨還是夸她可愛。便繼續道,“能將此地桃樹摧折,定是與靈流地脈有關。”

  “玉郎院中的樹倒了?”

  “嗯。”玉郎輕輕點頭,對著桌子叩了三聲,緩緩道,“倒了三株。”

  聞聲,羅肆至與冀北陽面容皆是凝重。

  紫陽仙府何種地界,上千年前便是靈力濃郁的寶地,爾后才有的玉郎之府邸,內部更是布有重重封印與陣法。

  連這都有如此反應,如果當日沒有八神肆館內眾人合力改流,后果不堪設想。

  玉郎君大概也因此才難得出山。

  只是有一點羅肆至想不明白,“玉郎…君,沉睡良久,此番初醒力量還未恢復,應該不會想要插手人世俗事才是。”

  上一個話題凌若還未思考明白,已經跟不上他們談論的速度。少女睜大她無知的長眼,看看玉郎,又看看師侄,企圖能從中捕獲一些什么。

  冀北陽則放棄的很徹底。

  “并非尋常異動,與故人有關。”

  玉郎未多作解釋,淡淡的丟下這么一句話。

  這句她可聽明白了,于是便小聲嘟囔著,“地脈異動已經非常不尋常了,難不成以往還有普普通通的異動嗎?”

  而且玉郎沉睡很久剛醒來?

  為何她不知道?

  或者說,為何羅肆至知道?

  即便早就知曉他的身份異于常人,可是明明身處同一房間,他對自己無所不知,自己卻對他一無所知的感覺實在是太糟了。

  放在之前或許不會覺得有何問題,可是現在…她的心時常蠢蠢欲動。

  不論如何,凌若還是選擇控制一下突如其來的小脾氣,耐著性子聽著他們的對話。

  “北部松林。”

  聽到玉郎的提示,凌若回想來時經過的路,“樓門縣外茫茫雪原,沒想到還有松林。”

  “這里的東西,可遠比你想象中要多。”說完,玉郎君起身。

  “要走了嗎?”

  “嗯。”

  “不和我們一起去松林?”

  玉郎搖搖頭,“還有要事。”

  “剛醒來能有什么要事,把松樹拔到仙府院子種?”

  這話也就凌若能說得出來,換肚量小些的,怕是要生氣的。

  對方并未介懷,看著凌若的眸子認真道,“祭奠亡友。”

  說罷,便拖著紅色衣袍的尾擺離去。

  “等一等!”凌若高呼,“小桃樹還在我這!”

  “就給你,或許會用得到。”

  話音剛落,紅色背影化作一朵桃花,忽然在眾人的視線中消失。

  “小陽子別裝死了,玉郎君走了。”

  以冀北陽的個性又怎會這般安靜,何況桌上還有酒。

  凌若輕笑,不久前小陽子在紫陽仙府被玉郎君“教訓”的畫面還歷歷在目,畢竟她也在場。

  對方尷尬的笑笑,左眉的刀疤赫然醒目。

  “走吧,探查松林。”

  見天色…沒晚,正欲張口推諉的凌若趕緊閉嘴。其實只是因為初到樓門,人生地不熟,外頭又冷,她有些望而卻步罷了。

  何況,這次探索的地方又是個林子,她還真是與林子杠上了。

  少女忿忿的端起酒碗,學著冀北陽的模樣一飲而盡。

  隨即,倒下。

  看著一杯倒的凌若,眾人陷入沉思。

  因為他們面臨一個難題,在天黑之前,需要先找一個地方睡覺。

  然而樓門這種遠離繁華的不毛之地,縣城內并未發現任何客棧和驛站。

  羅肆至即便不睡也沒有關系,至于冀北陽,他才懶得管。

  其實此地距離某處魔域不遠,若沒有冀北陽在,倒是可以將凌若帶回去歇息。

  問題是,不該在的人,他在。

  不過此人也并非毫無用處,說了一句關鍵的話,解決眾人燃眉之急。

  “兄臺,客棧還是莫要指望了,我看易容時所待的那處院落荒廢已久,可作落腳之地。”

  “嗯,確然。”

  “那高徒小丫頭怎么辦?”冀北陽剛要伸手去拍肩,意欲喚醒。卻被羅肆至阻止了。

  “無妨,讓她睡吧。”

  說著便輕車熟路的將人形肉粽一般的凌若橫抱在懷中。

  “哎呀,這讓我這獨身已久的孤寡之人情何以堪?”冀北陽嘴上抱怨著,心里面直犯酸。

  “小雪,不想給某人增加重量,就別躲在你主人懷里了,趕緊下來陪我!”

  此言不假,睡著的人遠比清醒狀態更重,而且凌若此刻還是全副武裝,光是這身毛皮大衣就有個幾斤。

  只聽前半句,小雪覺得冀北陽說得在理,可是搭上后半句,便真的是一刻也不想搭理。

  不過考慮到那位大人,小雪還想活久一些,于是乖巧的跳到地面,化作阿一的樣子。

  見狀,冀北陽心中竊喜,煞有介事的感慨道,“有人陪伴的冬夜,似乎也沒那么冷。”

  “有功法在身,又是火系靈修,在這胡亂講個什么!”

  聽到小雪不留情面的揭穿,冀北陽也絲毫沒有生氣之意,反倒嬉皮笑臉的看著身旁的少年,點頭哈腰的“是是是”。

  大概這一路,真的是把他憋壞了吧。

  乘樹飛行時,在上空看到的樓門縣并不算大,可是真的走起來忽然覺得大的沒邊。

  尤其是這圓環布局,必須走完一環,碰到了缺口才能再去另一環。像是某種古老法陣,呈現的是某種權威和等級制度。

  但是以上規則僅對普通人有效,對羅肆至和冀北陽而言,并不適用。

  明明是施展輕功,輕足點地便能躍上房頂的事兒,羅肆至和冀北陽非要選擇在雪地上走。不懼嚴寒,不畏艱辛,二人再次達成一致。

  短短的距離,硬生生走了足足半個多時辰。

  小雪雖為靈體,可是認主之后,身形逐漸實體化,開始對外界有所感知。

  即便受傷不會流血,可還是會痛的。就如同這刺骨寒風,吹得流涕生病是不會的,可還是會覺得冷。

  化成人形的小雪沒有易容裝扮,冀北陽便將最外層的毛皮大衣披在少年身上。

  “多余之物,我不需要。”

  話音剛落,牙齒就不禁打了個寒戰。

  嗯?形體對外界的感應竟然已經到了如此真實的程度了嗎?小雪心中大驚。

  “我一個火系靈修,穿那么多作甚,等著點燃嗎?”刀疤臉開著玩笑,硬將小雪的手推了回去,“你當我是執意如此好了。”

  “呵。”

  聽到不遠處的動靜,小雪的耳朵瞬間立了起來。是羅肆至在笑,不過竟然是輕笑,而不是冷笑。

  如果主人現在是醒著的,小雪大概已經和主人展開心連心的大討論了。

  大約走了半個多時辰,終于從最外圍走入內圈住人的區域。

  或許是無人居住的緣故,宅院在的位置并不算太靠里,介于內環與外環之間。照此看來,原來的主人在樓門縣的地位不會太高。

  宅院破落卻不破敗,看樣子幾年前還有人居住。

  房屋內的設施一應俱全,只是上面覆了不少塵土。

  簡單拾掇完畢,冀北陽打算拉著小雪去西面空房,卻被羅肆至叫住。

  “留神,此地不比常世縣鎮。”

  的確,現在他們還沒有弄懂此地到底是何來歷。畢竟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地方,若沒有玉郎的樹精幫助,他們還不定何時才能找到此處。

  至于樓門縣的居民,光看著像普通人還遠遠不夠。

  冀北陽點點頭,認同的說道,“兄臺說的不錯,我們最好不要分散,今夜便睡在一起吧。”

  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話從他口中說出,味兒有點不對。

  算了,用凌若的話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羅肆至未作理會,點點頭。只手用烏金扇將周圍灰塵一掃而盡,才將少女緩緩放在床上。

  翌日——

  常年飄雪的樓門縣,久無艷陽,天總是陰沉沉的。縣城里又都是石砌房屋,空氣里都彌漫著壓抑的氣息,著實讓人的情緒高不起來。

  “唔…”

  凌若發出痛吟,眉頭緊皺,用手掐著眉心很是痛苦。

  昨個兒是發生什么事,怎么一點都記不得了?

  勉強用手支起身子半坐,毛皮大衣?兩件?

  身上穿著一件,還蓋著一件。

  那另一件是…凌若睡衣瞬間一掃而光,向四周看了一眼。

  屋內陳設老舊,看著早已無人使用,不過能遮風避雨足矣。

  只是,屋內并沒有其他人在。

  少女整理服裝后便走出房門,其他人早已在院中等候,連小雪也化成人形,正和冀北陽打鬧。

  “夫人醒了?”

  聞聲,凌若點點頭。看著只穿著黑色衣袍的羅肆至,心中不由一暖。

  “可還難受?”

  “嗯…多少是有些頭痛的,難不成醉鬼半道走回來將我揍了一頓?”

  “噗,夫人未免太幽默了些。而且,酒這個東西夫人以后還是莫要沾了。”

  啊,凌若如夢初醒,想起昨日學那冀北陽一口喝盡碗中酒。

  北境的酒可比桃花釀烈得多,何止如此,是比燒刀子更要烈。

  本想學話本中那恣意江湖的女俠,大塊吃肉倒是好辦,大碗喝酒嘛…得看是什么酒。

  如此看來,女俠的路并不好走。

  不過這不能阻止她繼續飲酒啊,凌若并未答應,而是轉移話題問道,“接下來如何打算,去探查松林?”

  眼下除了這條線索,似乎也沒別的選擇。

  然而羅肆至的神情忽然凝重起來。

  “北部的松林可不是什么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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