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寒暄過后,凌若也說明來意。雙螺頭根本沒有任何遲疑,就將她所知曉的內容悉數告知。
“其實我知曉的不多,那日破裂之感從地底傳來,聽前輩說是經由北部地脈攜帶的沖擊,致使整個京城的地脈有多段受損。”
并非凌若有意打擊,而是這些內容早在他們來八神肆館前便已知曉。
“云曉妹妹。”話音剛落,自覺這個稱呼有些肉麻,畢竟只有幾面之緣,不能為了探聽消息就叫得如此親切。
然而雙螺頭女修卻不曾料想對方竟然還記得她的名字,雙頰竟是沒來由的泛紅。恩公二字呼之欲出,最終還是改口喚做“凌若姐姐?”
“啊,地脈破裂非同小可,云曉妹妹可知那股力量究竟源于北方何處?”
上官云曉搖了搖頭。
北部地凍天寒,杳無人跡。若只是環境惡劣,倒也不至于被人如此忌憚,而是那里總讓人聯想到神秘,以及蠻荒。
極寒則極陰,相傳與地府相連。
“據我說知,早在千百年前,北境是有人居住的。”上官云曉似是想起什么,給身后兩位女修一個眼神后,便向前走了幾步,示意眾人借一步說話。
“那敢情好,有線索了!”
聽聞有跡可循,冀北陽激動的喊出了聲。
然而這一聲豪邁粗嗓不僅震驚上官云曉,也讓凌若受到不小驚嚇。
如果她學會陸瑾那招傳音術,此刻定然單向傳給冀北陽,罵他沒腦子!于是趕忙掩飾道,“蓓蓓姐,嗓子不好就別說話了,好生養著。”
只是這清冷的嗓音中,根本聽不出一絲關懷,反倒有幾分威壓。
而冀北陽自知險些出包,趕緊閉口禁聲。八尺硬漢,連忙乖巧點頭。
“不知先前在北境居住的人是?”
“巫、蠱、咒、毒群聚地。”
上官云曉剛要開口,再次被人打斷。而此次發言者,乃是身著月白闊袍的小童。初照面時便已留心觀察,畢竟這身裝扮太過顯眼,想不在意都難。
凌若又是冷眼掃視過去。
這倆人一個個的怎么回事。方才在醉仙居憋著不說,跑到八神肆館忽然大顯神通?這是在鍛煉她的承受力,還是考驗她的忍耐?
好在“素清派”這個身份,即便是知曉的多些也不覺得怪異。
“巫、蠱、咒、毒?怎么聽著這般瘆人…”
“不錯。”上官云曉點頭認同,“這或許也是對北境知之甚少的緣由之一。不過,我所知曉的,恰與眾位不同。”
小小的賣了關子后,上官云曉面露少女嬉皮之色,滿臉期待的等著眾人詢問,連同腦袋上的雙螺頭,也跟著顫動了幾下。
凌若很是配合,“還請云曉妹妹道來。”
“極北的人口聚集之處,有一縣鎮,名曰樓門。只不過…”
未等詢問樓門所在何處,雙螺頭已然面露難色,不好意思的說:“只不過也是從前輩閑聊時偶然聽到,坐落何方,無人知曉。應該說,現世之人無一見過,究竟是否存在還是個謎。”
“嗯…確然有些麻煩。不過一路北行,終歸能找到的吧。”
說罷,便對著上官云曉作揖感謝。
三人剛要拜別,卻見對方似有挽留之意,支支吾吾道,“如若不趕時間,可否稍等片刻?凝瀾師姐要是知道能見到凌若姐姐,應當會很開心的。”
凝瀾又是何許人也?莫名其妙的成了別人的恩公便罷,之后來的這位她應該相識嗎?
而冀北陽聞言后卻是神色慌張,急忙捏著嗓子“柔聲細氣”的搶在凌若面前答道,“還有急事,就不在此叨擾仙子了。”
未等眾人反應,高個子“女修”一手抓著一個,將凌若和羅肆至往大門口推去。
從未見過冀北陽如此驚惶模樣,凌若好奇的緊。可惜方才錯過拷問的好時機,如今只能由著他,被帶到城區一處沒什么人來往的角落。
確認周遭安全后,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的二位迅速恢復原有形態。
“哎呀我的親娘老子,女扮男裝可是拘謹死個人!”
剛得男身,冀北陽急忙活動筋骨。
為了掩蓋他男人的身份,方才在男扮女裝時縮矮了身高,為了讓體態看起來能單薄一些,還變瘦。
在八神肆館的那段時間里可把他憋壞了,不敢走動,亦不敢喧嘩。
羅肆至則不然,身形切換自如,無畏高矮胖瘦,不過是換副皮囊罷了。
“線索有了,極北之境,巫蠱咒毒集聚,唯一探查方向便是尋找人煙群聚的樓門縣。”
凌若將方才匯集的情報簡單總結完畢后,以詢問的眼神看著二人,尤其是那位剛剛從女身恢復過來,現在上躥下跳如同猴子一般的冀北陽。
“御劍速度快,需三日腳程能到的,只要幾個時辰便可。還能空中俯瞰,若是發現村落隨時下去就好。”
然而羅肆至并不同意冀北陽的說法,“若如你想得這般簡單,緣何人族至今沒有此地的信息?”
這句問得他有口難辯,確然是他把問題想簡單了。
“北部雖酷寒無比,卻也并非無法生存。之所以能千百年被人遺忘,怕是有人在刻意掩蓋此地。”
羅肆至不愧為魔族,想問題的角度總與人族有些出入。差異造就不同,幸虧于此才能給眾人新的思路。
凌若點點頭,“師侄說的在理。”
“夫人夸獎。”
“嘶。”看眼前二位你來我往的過分熟稔,冀北陽不禁咂嘴。
要不是因為有機會粘著小雪,他絕對是腦袋給驢踢了才會跟著這倆人身邊當燈泡。
于是,他不知從哪翻出一枚古樸的小型銅鏡,比在面前照著。
“欸!老子的疤呢!”
“吼什么。”羅肆至一臉不悅,正要和凌若你儂我儂,就被這大粗嗓門打斷,“不知道的以為你斷了胳膊還是斷了腿。”
“嘿,你這人怎么嘴這般毒,高徒小丫頭是怎么忍受你的?”
每每在羅肆至凝出幾道魔氣準備隨時搞死冀北陽時,總因為后半句聽得格外順耳,而強忍殺意。
不知何時起,只要聽到有人講他與凌若聯系在一起,就莫名開心。
難得看到兩人“和平共處”,紅衣少女掩著笑意,苦口婆心與冀北陽多次確認道,“此番一行又是多日,真的不用與同門只會一聲?”
“不用不用。”冀北陽大手一揮說的甚是瀟灑,對他而言,能暫離京畿或是好事。況且平日瀟灑不羈慣了,便是連師父也未表現出不滿,同門師兄弟更不會了。
“所以,咱們往哪去,如何去?”凌若強行拉回方才討論的話題。
凌若有些犯愁,方才聽小陽子和上官云曉給出的情報,現在依然確定找尋樓門縣。
問題是,樓門怎么走呢?
上官云曉也好,羅肆至也罷,都已暗示樓門縣的具體位置無人得知。而且經過代代相傳,消息早已錯漏不堪。
根本就是恍如傳說,不似存在的地方。
如果是先前去過,她也就不用擔憂,意念傳送之法可在須臾之間將眾人送達。
然而沒有去過的地方,她也不能憑空想象吧。
剛才在答復上官云曉時并未開玩笑。從京城北郊出發,一路向北也未嘗不可。大不了不撞北墻不回頭,只是太過耗費時間。
羅肆至看著凌若的模樣,卻是陷入沉思。每逢看到她認真思考時,便覺與平日判若兩人。有時他也會想,究竟哪一面才是最真實的呢?
“既然是‘傳說’中存在的地方,便去找‘傳說’中的人問問看好了。”
羅肆至一本正經的提議。
“傳說中的人…誰啊,誰能活得那么久,變成了傳說?”
憂思之余也不忘與師侄拌嘴,然而這一斗嘴,還真讓她想到了一個人——“玉郎!”
少女雙眼泛著璀璨光芒,“哎呀,我怎么把這個老男人給忘了!”凌若一時激動,說的也是口無遮攔。
好在玉郎君心胸開闊,縱使活了千年歲月也沒有無聊到時時刻刻偷聽一個小丫頭說話。
羅肆至聽得云里霧里,不知口中玉郎為何。
然而當凌若人喊出玉郎二字時,冀北陽的心卻忽然咯噔一下。
對他而言,北郊的紫陽仙府簡直就是噩夢,而玉郎君就是這場噩夢的織夢者。如果可以選擇,冀北陽可是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然而,這容不得他啊。
說時遲那時快,當凌若做下決定的瞬間,已經學著剛才小陽子的動作,一手拽著一個,將二人抓到北城門外。
“走,紫陽仙府我熟,便在前面帶路。師侄與我一把劍,小陽子在后面跟著我飛。”
冀北陽懵懂的點點頭。
先前與同門多次去常世縣鎮歷練,然而每次結組的門人都是在出發前才確定,也就導致所去之地,同行人中有相熟的。
若是如此,能在找路上節省不少時間。就像是去寺廟求簽,抽中小吉一般。
所以在確認有領路人以后,便彼此意會,根本不需多做言語。
像凌若這般咋呼的,在修仙界實屬少見。倒并非沒有性格此般活潑的,只不過修行需要定心養性。在這條路上走久了,心性多少都會有些變化。
能把一個簡單的帶路說的如此老成,充滿江湖氣息的,大約只有眼前這位。
等等,冀北陽回想方才腦海的內容。活潑?他剛才竟然形容凌若活潑…或許這的確是與她相處較久后的真實感受,只不過修仙界的其他道友信不信,可就不一定了。
瞅著紅衣少女那副清冷的面容,他再次肯定了這個想法。
“我說高徒小丫頭,小團體不要劃得太明顯吧。”
聞言,凌若有些費解,“什么小團體?”
“你和黑衣魔頭一起那是天經地義,小雪又是你的劍,我也沒話說。現在就我一個孤苦伶仃的跟在后頭,你不擔心半途沒跟上給飛丟了?”
凌若果斷的搖搖頭。
“你們!”
其實,剛才有那么一瞬間,冀北陽的小命險些又沒了,因為他那張嘴吐出的話,觸碰了某人逆鱗。然而,同樣因此又獲得豁免。
人生總是這般起起落落,可是他本人卻不知道。
“噯,我想到一個。”
凌若能聽出這是冀北陽的抱怨,原本不打算理會,不過思來想去,倒也是個問題,而且她還想到了完美的解決方法。
“師侄跟你飛不就好了。這樣我還在前面帶路,你也不會孤單。”
倆大男人…他寧愿選擇孤單。
“不!”
“不!”
倆人在此事上出奇的一致,尤其是羅肆至,咬牙切齒在心中暗殺冀北陽百余次不止,首次與他站在同一陣營。
最后的結果就是——銀色長劍變巨刀,上面同時載著三個人。
這件事被凌若如此決定后,冀北陽深感不妙,已經在心里盤算去醉仙居買點什么美食才能哄小雪開心。
隆冬臘月,京城內已經落雪。而紫陽仙府山門外桃花依舊——石墻也依舊。
上次與玉郎君相見時,凌若已經明確表達對于門口偽裝痕跡做得太明顯的不滿。沒想到他完全沒當回事,仍舊保有“本尊誰都高攀不起,你說的愛答不理”的無為而治之做派。
也罷,大不了她繼續喊就是了。若是能再碰到鮫人貴婦和幺兒,還能將不久前在黑水王宮見到的水族與它們說道說道。
然而羅肆至在看到山門上懸掛著刻有紫陽仙府四個字的匾時,臉上閃有一抹異色。
除去沒想到向前在皇陵地宮內作戰室的沙盤之上看到過類似之地外,還有其他緣由讓他有些在意。
在眾人沒有察覺的間隙,羅肆至放出幾道暗號,不遠處已有幾名黑影就位。
至于紅衣少女,此刻正在石破天驚一頓喊。
這個時節,落花是斷然不會的,如上次那般落鳥也不大可能。
幾聲之后,空氣中唯剩無人回應的尷尬。
“哎?!”紅衣少女顯然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不是吧…玉郎君別不回啊,你可是全京城的希望。”
“看樣子,玉郎并不在府邸。”
如若沒有打探樓門縣具體方位之事,不用見到玉郎能讓冀北陽樂開花,畢竟與他相處的回憶并不算美好。然而,從剛才的語氣中,可以明確的感到小陽子的焦急。
此言非虛,凌若亦做此想。
只是有一點她覺得奇怪,為何鮫人貴婦和幺兒都沒在,它們不是也一直住在仙府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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