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兄不喜言辭,非到必須解釋清楚的程度,都是惜字如金。
眼下卻是仔細與凌若講解素清派幾種黃符的區別。
先前在實際使用中,凌若確有感慨,不同的符紙、符墨都會影響符咒的最終效果。素清派木匣內的黃符便是世間稀有的高級符紙,本想省著用些,可怪她當初太年輕,竟然拿來當練習繪制咒文的試驗品。
暴殄天物。
好在,今日碰見道兄。
糾正凌若繪制過程中的筆法,改進咒文畫法。
羅肆至原本剛有緩和的心情,此時卻因為被丫頭忽略而倍感不爽。
他已經不止一次反思,身為臭名昭著的反面人物,向來肆意亂為,何須在一旁忍氣吞聲?
于是用著連他自己都沒料到的酸溜溜語氣說:“他素清派心法有什么好,夫人想學什么我可以教。”
而此時,道兄正好講解到驅凈效果,羅肆至這廝又偏偏不會挑時間。
身上魔氣如此濃郁,千載難逢,正好用他來練手。
道兄很不客氣的尋了一張黃符貼在羅肆至身上道,“此番下山亦是驅邪凈化,不過以我看來,凌若小友身旁之人最該被凈化。”
噗,紅衣少女心中偷笑。能讓道兄變話癆的情況實屬不多,這倆人聚在一起也是別有一番趣味。
只是她也有些擔心凈化符的傷害,畢竟道兄在她心中修為甚高,聽聞方才一番獨到講解,深覺此人符咒心法掌握的深得要領,根本不是口中的只識基礎。
倒是沒有領教過素清派的其它“基礎符咒”,旁人不知,凌若卻不可能不知,道兄的凈化之功絕對爐火純青。
同樣的咒文,在道兄手中能發揮原有威力的百倍不止。
羅肆至沒有出聲,故作淡定的揭下黃符扔在地上,斜睨著月白鶴氅的主人道,“先管好自己吧。”
畢竟,三人之中受魔氣沾染的可不止他一人。
“行了,還是說正事。”
難得是凌若正經,其余二人也不再多言。
道兄從闊袍衣袖中抽出一封信交給凌若。
看外封紋飾與木匣上的圖案一致,莫不是素清派的信件?
少女一臉不可置信的接過信件,而道兄卻只是淡然頷首。
書信內容果真是和除魔大業的過往有關,與師父告知的大體一致。
信中提及了兩件事情讓她有些在意,一則在北,一則在南。
京城北部似有大量生命跡象,這本不是值得在意的事,縱使少有人居也不見得全無人居,至少她知曉北地有一處縣鎮,名為樓門。
可是此種生命跡象來自先前從未出現過的一群施法者。
一處勢力絕不可能無中生有,如果說早早就存在過,先前拼死拼活的隱匿痕跡,為何如今故意顯露?
即便不通江湖紛繁的凌若都覺得此事不簡單,她立即想到多年前的欲仙邪派,再結合八神肆館諸位口中的“舊案重演”,心口不禁又緊了幾分。
再說另一則,在南,更令她注意——海寧縣。
這個初入江湖的地方,也是迄今以來停留最久的地方。
那里尚有不少令她牽掛的人。
少女捏信的手又使了幾分力,若按事情緊要程度,自然應該先去往北地一探究竟。
可她還是想先往海寧縣走一圈。
紅衣少女抬眸,疑惑的看著帷帽主人,“道兄該不會只是來送信的吧?”
“密信。”
對方并未否認,卻也不太滿意凌若對他此番來往的態度,有意強調這封信并非普通信。
“所以,你的決定是?”
聞聲,少女雙眼向雙手瞄了一眼,隨即手指向下劃拉。
道兄當即會意,轉身踏劍而去。
“真是來得突然,去得迅即。”
“呵。”
又是一聲小到只能身旁之人聽到的嗤笑,三分輕蔑,七分欣喜,討厭的人終于走了。
可這聲輕笑,蕩在耳邊,癢癢的,讓她的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另一邊,海寧縣城北居民區。
“乳母吟兒今日想吃糯米桂花糕!”
婦人端著一壺花蜜走到廳前遞給周霜吟,“好好好,吟兒想吃什么乳母都給做,等我去叫虎子過來一起。”
說著,婦人走到里屋,拿出了幾封信件。
“吟兒,今日你凌若姐姐也有寄信給你。”
“哦?!”少女開心的從座椅跳起,立馬跑到灶臺,雀躍著問道,“姐姐說什么?”
“別急別急!”
乳母摸著周霜吟的頭,抽出其中一封信朗讀給她聽。
“姐姐說北面有像扇子一樣的黃色樹葉?”
仿著折扇的大小,周霜吟用手比劃了幾下,“這么大?”
來到海寧縣后,倒是在屋子后頭見過又長又寬的芭蕉葉,還舉著荷葉當過傘,可是像扇子一樣的葉子,聽起來很是稀罕。
“也不知道凌若姐姐何時回海寧啊?”
小丫頭流露出一抹與年紀不符的哀愁。
“快了,吟兒莫急,很快就能見到你的凌若姐姐了。”
說著,乳母將剛做好的糯米桂花糕夾起一塊放在小丫頭口中,“怎么樣,好不好吃?”
“嘿嘿好吃!吟兒最愛吃乳母做的飯啦!”
“那就好。”
前一刻還晴空萬里,現在卻突然暴風雨。
紅衣少女雙手抱懷站在雨花峰頂。
“轟隆隆——”
“嘩嘩嘩——嘩嘩嘩——”
不多時,一片雨云飄過頭頂,陣風狂做,雨滴連成細線,從空中斜斜的、一條一條的墜下來。
不知為何,凌若似乎很喜歡雨。
尤其是人在茶軒,坐在二層窗前,舉著一杯熱茶細細聽雨。
不同于南方水鄉的雨,北方的雨來得急,下的恣意。
少女也不急著躲進道觀,而是這樣站著,迎接風,迎接雨。在峰頂,看著綿密的細線猶如萬千箭羽。
只是,那人又怎會看著她淋雨。
顫動的長睫上粘了一顆雨滴,抬眼時便發現頭上一把油紙傘。
少女輕笑出聲。
“怎么?”
羅肆至有些不解。
“哧!”如此一問,少女更覺想笑,急忙捂住嘴不敢笑得太大聲。
面對凌若,他從來無法生氣,尤其是現在這副樣子。
羅肆至也不再理會,舉著傘站在身側,轉身望向前方。
忽然覺得不被人天天喊打,與心上人這么站著,很好。
“你…”
“我們…”
兩人同時張口。
“你先說!”
“你先說!”
“夫人先請。”
“也沒什么啦…你剛才問我為何笑?”
“嗯。”
“啊哈,因為一從來都是一身黑,黑衣,黑帽,我以為雨傘也是黑色,卻沒想到是一把油紙傘,上面是紅石榴花。”
或許這就是反差有些大,凌若在心中想著。
“嗯。”
對方淡淡的嗯了一聲,少女才想起剛才他也要說些什么來著,“那,師侄剛才打算說什么?”
“我們在一起吧。”他本想說這句話,可是如今二人不正好好的在一起嗎?
黑衣男子搖搖頭,“沒什么,好好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