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拉著羅肆至循著香味一道尋去,終于找到濃煙滾滾的源頭——胖墩墩的一只雞在原地不停振翅撲棱,渾身浴火痛苦嘶鳴。
還真有!凌若激動的往前邁了幾步。她還只是一個剛開始修煉的新人,達不到師父他老人家能斷絕五谷的修為。今日又與死尸廝殺,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飯。能在深山老林里偶遇野食,簡直不能再幸運。
小雪亦是如此,聞著香味已經走不動道。
羅肆至卻是將她一把拽住,“丫頭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想想我們為何出現在這里。”
“為了找烤雞!”凌若不假思索道,隨即立馬改口,“不是,為了找四象。”
當她剛開完口,旋即了然教漁先生用意。找什么找,四象不就在眼前嗎。凌若立馬回頭看向羅肆至,二人相視一笑。這根本不是火雞,而是鎮守南方的神獸朱雀,卦主離,司火。
當然她也想不明白一方神獸緣何以這種詭異姿態現身罷了。
聽到腳步聲逐漸靠近,火雞不再撲棱翅膀,而是突然定立在原地,一對通紅雙目傲然瞪視。終于有點神獸的樣子了,凌若心中如此做想。然而小雪卻在為失去到嘴的火雞而默默哭泣。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自古被認為是庇佑四方的神獸,他們的出現只意味著一件事,距離皇陵越來越近了。
“看來四方神獸是打開皇陵的機關。”
聞言,凌若點頭表示認同。
剛才那是幸運,歪打正著的破解玄武機關。可現在面對的是朱雀,浴火鳳凰,絕對不能以剛才的方法對待這只,北位機關更不可能是隨便碰一下就能破解的。
以剛才的經驗看來,在破解機關前需要揭破神獸偽裝,它們通常會選擇一個能與當前環境完美融合的尋常姿態。咳,雖然凌若并不認為偽裝成一個險被燒死還四處飄香的火雞算什么尋常。總之,想要破解機關必然先要讓它們恢復成神獸原本模樣。
那么問題來了,請問一只火雞如何變成鳳凰?
羅肆至不知從哪摸出一把烏金扇,學著書生誦讀時的模樣搖頭晃腦道,“古言有云,舊巢共是銜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言說對象雖非野雞,卻是同個道理。”
飛上枝頭,變鳳凰。紅衣少女反復琢磨這幾個字,“問題是要怎么飛?”眼巴巴的看著教漁先生,“難不成把它抓起來扔在大樹上?”凌若扭過頭去細細打量眼前那只火雞,就算有這心也未必能成。首先,火雞得讓她抓。其次,她得能抓。
看著周身散發的熾熱火焰,少女望而卻步。
“誰跟你說必須是活的了。”羅肆至邪魅一笑,“先把它揍趴,再扔上去也不遲。”
“好主意!”四目相對,二人一拍即合。靈符就位,紅衣少女一手掐訣一手持符。戰斗就位,黑衣男子周身縈繞濃郁魔氣揮著烏金扇蓄勢待發。
至于不遠處那只始終立在原地的火雞,在聽完二人的討論后明顯的抖了一下。沒等他們出手,自己先飛上了枝頭。
羅肆至、凌若和小雪三個人同時:…
果不其然,火雞飛上枝頭后形態化為赤身火焰的威武神鳥。然而鑒于前一刻的逃生反應,眾人難以將它與朱雀神獸聯系起來。
“雖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但好像它成為朱雀形態就可以了。”凌若指著樹上一動不動的火鳥感慨著,“真是出奇的順利呢…啊哈哈。”
良久的沉默后,紅衣少女第一個出聲打破尷尬。
“唉…”小雪冒出腦袋長嘆一聲,無比惋惜道,“炙烤鳳凰應該也很好吃呢。”
誰說不是呢,凌若以心念回答了它。
接下來還剩青龍和白虎。
龍,自古象征至高無上之尊榮;虎,則象征威猛王霸之氣。無論是名稱還是它們在人心中的既定形象,應該都比烏龜和火雞難對付。何況運氣只是一時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不可能指望對付龍虎時也能像前兩個那般僥幸糊弄過去。
當然,還有一點不能忽略:凌若的體質,是絕對不允許事情按照既定方向順遂發展的。
“先往東走還是先往西走?”
東邊青龍,西邊白虎,只是此景之中玄武與朱雀南北互換,那么青龍與白虎的位置自然也隨之發生變化。
“沒差。”羅肆至簡明回道。面對四方神獸不用思慮太多,無非兩個結果,不是它死就是我亡。所幸他們只是破解四象機關,而非與真正的神獸殊死拼搏。
“龍虎必選其一的話,我決定先去東面的白虎。”如果前方等待她的必定是艱難與險阻,她希望把最痛苦的留在最后。
只是萬萬未曾料想,鎮守西方的白虎竟然偽裝成一只白色小貓咪,徘徊在東面高地的溪邊找魚吃,一打眼看去與小雪一般無二,唯一的區別便是它腦袋上的虎紋。
而破解方法更讓他們大吃一驚。因為當它看到同樣化成貓形的小雪后便開心地挪不動腳,死活要跟在他們身邊。
“主人,它好煩。”小雪頂著一張無辜可憐的小臉跟凌若撒嬌,要不是旁邊躺著個被揍的失去意識的白色大老虎,她真的會覺得眼前這只毛茸茸的雪白團子只是一只嬌弱小貓咪。
“咳…還不是我家貓兒魅力大。”——這是作為貓主人的自我修養以及最近突然爆棚的求生欲。
玩笑兩句后,凌若恢復正色。四方神獸似乎都有活動范圍,也多虧于此否則就真的要多帶一只“小貓咪”行走江湖了。當然,這份功勞也要算小雪一份。然而眾人皆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順遂搞得不明所以,八門陣法那般兇險,怎么里面的四象機關就像走個過場?
若是能不費吹灰之力就破解機關,當然求之不得!可剛才那些莫名其妙的經歷反倒讓他們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隨時出現新的幺蛾子。
“所以,四象只剩青龍。”
“嗯…”羅肆至答得猶豫不決,隨即補充道,“沒意外的話應該是一條龍。”
話里有話,彼此心知肚明。
凌若指向西方,“現在只剩一個方向。”
西部之地高的突兀,與中部的平坦截然不同。放眼望去盡是綿延山脈,樹木愈加繁茂,郁郁蔥蔥,仿佛一條盤踞在此地的青色巨龍。
最后的,也是最難的。凌若望著前方高山,神色凝重不敢有一絲的懈怠。同樣有此心情的是羅肆至,縱橫江湖多年,如愿以償的成為響徹一方、叱咤風云的人物,然而卻并非正派人士,而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邪派魔頭,可那有什么關系呢,反正他們都打不過他。
可如今與之交戰的卻不是人,他們面對的是危險劇增的古老、神秘與未知。羅肆至微微側首看著身邊的丫頭,如今還有重要之人需要保護。
“簌簌簌簌——”
風吹葉落,樹木瘋狂搖擺。剛才不曾注意,進入西面青龍守護之境后,蒼松翠柏皆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乃是先前未見過的樹木。低矮卻秀麗,碩大掌狀綠色樹葉裂作七片,每一片俱是長卵形,上覆細碎絨毛,在熹微光線照射下散發著瑩瑩微光。枝頭有果,通身橘紅,圓潤小巧。
“七寶葉?”凌若小聲驚詫,之前在海寧縣當郎中時,曾在一本古舊醫書上看到過,此樹又稱碧絳朱果,傳聞是種在仙山的寶樹。樹如其名,葉可入藥,共具七種療效。唯有在靈氣馥郁之處方能存活,固紛繁俗世早已找不見它的蹤影。
重點是——
凌若驅使長劍落在七寶樹附近,一個躍身便跳到粗樹枝椏上,“嘿!”紅衣少女招呼著樹下的黑衣男子,“我負責摘,你負責接!”凌若麻利的用小雪化形成的白色棍子四處劃拉,朱果嘩啦啦的掉了一地。
樹下之人似乎早已習慣丫頭隨心而為的性子,便也沒多說什么,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只是覺得這些樹的氣息有些詭異又有些熟悉。
而羅肆至果然不負所望,沒有讓一顆果實掉在地上,一道黑色身影迅捷的穿梭在果子雨之中,身手矯健的將它們全都接在前裾中。
“這樹上的果子啊,長得好看還能吃!”凌若一邊扒拉一邊歡快的跟羅肆至解釋。那本醫書曾提及此樹一身是寶,唯獨果實,鮮紅欲滴,卻淡而無味,勉強可食。
是的,在凌若看來難吃沒關系,重點是可以吃。她又跳到另一棵樹瘋狂抖落枝頭的朱果,看教漁先生黑色衣袍中已堆滿紅紅小球,凌若才滿意的跳了下來,走時沒忘記順帶薅下來幾枝子七葉。
這哪是尋機關,根本就是來掠奪…紅衣少女看著眼前的戰果,滿意的伸出玉指對著黑衣一指,“乾坤寶袋,吞吐天地。”咒語剛落,指著的那片果實眨眼間全部消失。羅肆至好歹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此情此景并不稀奇,可他還是有些驚詫,為啥他家丫頭啥都會啥都有…
“唔——咕——”
一聲高亢嘶鳴響徹云霄。
“在西面!”聽聲音就在不遠處,凌若剛要御劍前行,就被教漁先生攔了下來。
“不,就在眼前。”
“眼前?眼前什么都沒有欸。”紅衣少女順著教漁先生指的方向看去,蒼翠之外別無他物。就在她打算轉身離去時,嘶鳴又起,而且越來越近。
不久,但見林外空中出現一只青身黑目的巨型大鳥,正展開雙翅俯沖而來。
翅闊趾尖,目光凌厲。眼看大鳥就要沖到眼前,二人一個起身紛紛跳離原地。然而那只大鳥并未按照他們的預期降落,而是在空中盤旋一周,仿佛在找尋獵物,飛往附近其它方向。
長日在縣城里,見的都是人,好容易出一趟郊外也不過看到水中魚兒罷了,偶爾看到只鹿和兔子都稀罕的很。頭一回見到這么神氣的鳥,凌若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這是鷹?”
“不。”羅肆至一副教書先生模樣糾正道,“這是雕。”
雕,鷹?有什么區別嗎?
反正兩個都沒見過,他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只是這種地方又怎會無緣無故出現此等猛禽?凌若默默回憶剛才的畫面,“會飛,兇悍,利爪。”
抬眸看著羅肆至,“龍有翼能飛,獸腿鷹足,兇悍無比。你說剛才那只巨雕會不會就是青龍化的形?”
在經歷前三個烏龍事件后,凌若和羅肆至一致認為青龍不是龍。
“尚未可知。”羅肆至意味深長的看著巨雕離去的方向,“龍者鱗蟲之長,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是也。若按你那么說,山間野兔也或可為龍。”
聽聞教漁先生的教導,凌若有些沮喪,“如果它不是,那青龍又在何處。整個西部已經尋了一圈,可有比它更像龍的?”
“要有耐心,何況白虎藏的那般深,不也被你尋到?”也不知這句話是真心夸贊還是惡意打趣,瞥了一眼道,“那還要感謝這只小貓咪。”
“呵。”
聽到羅肆至冷笑,小雪嚇得蜷縮在懷中,“主人…我怕。”
凌若并未理會小雪,執意要去巨雕附近好好查探,“無論如何都先去那邊看看,我總覺得那只雕不尋常。”
眼看丫頭如此執拗,羅肆至低聲妥協,“想去,陪你便是。”
西面,高山深澗,巨雕爪下正抓著一只拼死掙扎的羸弱小草蛇飛向高處崖壁。
“在那里!”
前有猛禽嘶鳴,后有御劍破空。長眠千百年的神秘蒼山就這樣被外來者叫醒。
“救命啊!救命啊!”被抓在利爪之下的小草蛇卑微的發出呼救。
聞聲,凌若加快速度。和人待久,險些忘記她還能與異族通話,便大聲對著巨雕方向喊著,“莫慌,待我們將這巨雕打回蠢龍,你就得救了!”
誰知這一嗓子喊過去,不僅巨雕忘記振翅,草蛇也停止呼喊。
羅肆至茫然無措,冷著臉問道,“夫人,你這是與誰說話呢?”
“那個…這叫喊口號。喊口號懂吧,漲自己志氣,滅敵人威風!”凌若隨口謅了一個理由,至于真正的原因,來日方長,以后慢慢與他講。
羅肆至峰眉微挑,很是玩味的回了一句“懂”。呵呵,看來這丫頭還有不少事兒瞞著他。
而另一邊,小草蛇突然發話,“這位女俠,打雕可以,但是有一件事必須說。我才是那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