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要搶這位大…,呃,這位女同志的自行車?”
唐子風決定還是自己來問吧,等著胖子有一句沒一句而且動輒主謂賓殘缺地敘述,他非得急死不可。他差點跟著寧默帶的節奏,管那位張蓓蓓叫大姐,話到嘴邊又趕緊換了一個詞。他沒看到對方的臉相,但從背影來看,似乎歲數不大,撐死了也就是…40?
大姐這種稱謂,不是給劉燕萍那個歲數的女性準備的嗎?人家剛到40,你管人家叫大姐,人家會惱的。
寧默在唐子風面前還是挺乖的,但凡唐子風發問,他必定會如實回答。他說道:“我這不是著急嗎,而且我跟張大姐說了,我只是借她的車,肯定會還她的。”
“你急什么?”唐子風問。
“時限啊!”寧默手舞足蹈,似乎不如此就無法表達自己的意思,“不就是你定的規矩嗎,省內客戶報修,維修人員必須在24小時之內到達現場。我一看時間來不及了,就借了…,呃,搶了這位大姐的車,一路騎過去了。”
“你怎么不坐汽車?”
“車壞在半路了。”
“客戶在哪?”
“在錫潭西郊。”
“你在哪借了這位女同志的車?”
“就在這里啊,離這不到兩里路。”
“你從這里騎車騎到錫潭西郊?”
“嗯。”
“然后再騎回來還車?”
“是啊。”
“我賣糕的…”
唐子風以手撫額,都不知如何吐槽了。
事情挺簡單,錫潭市西郊有一家廠子買了臨一機的機床,出故障了,于是向臨一機的售后報修,售后指派寧默前去維修。
按照臨一機向客戶作出的承諾,省內報修,維修人員必須在24小時之內到位,隨后的維修時間視故障大小而定,沒有具體的限制。維修人員到了現場,就相當于臨一機做出了響應,客戶也就沒啥意見了。至于省外的報修,臨一機的承諾是48小時內到位,到目前也是這樣執行的。
這條售后服務政策,為臨一機賺了不少印象分,有些客戶也正是因為看到這樣的維修政策,所以在機床招標的時候會優先考慮臨一機。
臨一機開了這個頭之后,其他大型機床企業也不得不學樣了。你如果不做出一個類似的承諾,人家客戶就會沖你嘀咕,動不動就威脅說要點右上角的叉叉,不給你投 了。客戶就是廠家的衣食父母,誰敢無視這種威脅?一來二去,機二零的各家成員企業都推出了及時響應的政策。
當然,有些企業因為產品類型以及本企業地理位置等約束,對外省的響應時間不敢定在48小時,而是定為72小時或者96小時,客戶也是能夠理解的。
為了這事,好幾家廠子的領導都在唐子風面前嘟噥過,說臨一機把客戶給養刁了,明明可以三日一更的,現在做不到一日三更,人家就要寄刀片,還讓不讓人劃水當咸魚了?
再說寧默,昨天接到維修單,給唐子風打了電話,說今天不能去和他家共進午餐,然后便拎著工具箱,買了張長途汽車票奔錫潭去了。錫潭離臨河不到200公里,坐長途汽車是最方便的。
誰知道,長途車開到這個名叫白垴的地方,居然拋錨了,估計一時半會還修不好。寧默惦記著服務承諾,著急上火,正好看到張蓓蓓騎自行車從旁邊路過,于是便搶了對方的車,硬是騎著車趕到客戶那里去了。按現在的時間來計算,應當是沒有超時。
唐子風沒有用百度地圖查過距離,但以他的印象,從白垴到錫潭西郊,至少有40公里,當然路況是很不錯的,騎車過去也沒多大問題。寧默雖胖,但平時也會堅持跑步,體質好得很,騎40公里自行車對他來說不在話下。
當然,寧默也有一個更好的選擇,就是把車騎到臨近的繁華地區,然后找長途車或者是出錢雇一輛汽車到錫潭西郊去。錫潭這個地方沒有出租車,但有一些幫人拉貨的小貨車或者中巴車,雇一輛車的價格也不貴。
寧默之所以選擇一直騎車到客戶那里去,是因為他借了人家的自行車,還惦記著要歸還,所以才會騎車去、騎車回,一來一回就是80公里。按時間來算,借車應當是昨天的事情,今天他在客戶那里修完機床,就騎車回來了。
所有這些,都是唐子風在聽完寧默的敘述之后腦補出來的,看張東升的反應,估計寧默說的也沒錯。既然如此,這個案子就沒什么大問題了,對方實在不高興,賠她點錢,甚至賠她一輛新自行車,又有何妨?胖子現在在麗佳超市拿著分紅,也是個隱蔽的土豪呢。
“你借車的時候,有沒有跟人家說清楚是借?”唐子風繼續問道。
“我說了呀,我還把工作證也押在大姐那里了。”寧默說。
“然后呢?”
“然后我說我今天會回來還,讓大姐在這里等我。”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看大姐的那輛自行車鏈條松了,還幫她修了一下。等我騎車回來,大姐在路邊等我,她讓我把自行車給她送回家去。到了她家以后,她說她家的洗衣機壞了,問我會不會修。”
“你說會不會呢?”
“當然會!”寧默得意地說,“也不看我是干什么的,臨一機的裝配鉗工,兩層樓高的機床我都能拆開修好,一臺小小的洗衣機算什么。”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她家的窗戶也壞了,就干脆一起給她修了,大姨一個勁地謝我,還說要給我煮糖水雞蛋。”
“大姨是誰?”
“就是我嫂子,蓓蓓的媽。”張東升解釋道。
“那怎么又報警了呢?”唐子風心里隱隱悟出了一點什么,但還需要向張東升確認。
張東升用嘴向張蓓蓓那邊努了努,沒有吭聲。唐子風也不知道該如何跟這個姑娘說話,便對寧默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家為什么要報警?”
“我也不知道啊。”寧默叫著撞天屈,“我們一直聊得好好的,大姐還說要留我吃飯,我死活不肯,后來張所長就來了,把我帶到這里來。大姐,你說說,是不是這樣?大姐,你倒說句話啊!”
后面這兩句,他是沖著張蓓蓓喊的,但張蓓蓓卻一聲不吭,似乎還扭了一下肩膀,很不滿的樣子。
唐子風嘆了口氣,對那姑娘喊道:“小姑娘!”
“哎!”張蓓蓓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立馬就轉過身來了,臉上笑得像一朵花兒一樣。合著剛才她對著墻,一直都在偷笑啊。
這一回唐子風看清楚了,這姑娘長得雖夠不上羞花閉月,但至少也是中上之姿,臉上有幾個小雀斑,非但無礙相貌,還讓她顯得有幾分俏皮的模樣。最重要的是,她的歲數看上去最多也就是20剛出頭,也虧寧默這個草包一口一個大姐地喊到現在,換成唐子風也得惱了。
“看看人家小姑娘多年輕,多漂亮,再看你這一臉褶子,你叫人家一句小妹會死嗎?”唐子風假裝惱火地對寧默訓道。
“不會…”寧默低頭不敢看那姑娘,小聲地回答著唐子風的話。
“那你現在就喊一句,立刻,馬上!”唐子風又下令道。他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了,同時在心里哀嘆:
準備隨份子吧,來之前塞包里的兩捆直接變聘禮了…
“小…,小妹。”寧默嗑嗑巴巴地說道,肥臉上居然泛起了紅暈。
“哎!寧大哥!”張蓓蓓歡喜地答應著,絲毫沒有一點矜持。唐子風分明看到老張的那張老臉抽搐了一下:丟人啊!家門不幸啊!
“蓓蓓,你別跟他客氣,就叫他胖哥好了。”唐子風對張蓓蓓說。說真的,雖然張蓓蓓是剛剛轉過身來,總共也就說了兩句話,但唐子風卻對她產生了許多好感。這是一位開朗、直率的姑娘,長相也對得起觀眾,如果真的能夠看上寧默,寧默也算是古樹開花了。這胖子,轉眼就27了,也到了該解決個人問題的時候了。
“好哩,胖哥!”張蓓蓓從善如流,這就叫開了。
寧默一臉無奈,抬頭看著張蓓蓓,撅著嘴說:“你不報警了?”
“嘻嘻,人家就是嚇唬你一下嘛,我叔又不會真的抓你。”張蓓蓓說,隨后又報怨道:“誰讓你不告訴我你的聯系方法的,人家就只能找你的領導了嘛。”
張東升倒是不好意思了,他也算是公器私用,還害得人家廠里的常務副廠長驅車100多公里過來。萬一唐子風要找他討說法,他還真不好解釋。他看著唐子風,訥訥地說:“唐廠長,你看,我也不太了解這個情況。蓓蓓這孩子…”
“沒事沒事,不打不成交嘛。”唐子風打斷了張東升的話,說道:“大家有緣,要不晚上我做東。老張,咱們白垴鎮上有沒有好的館子?如果沒有,大家坐我的車去縣里,咱們喝幾杯,怎么樣?”
“不用不用,到了我們這里,怎么能讓唐廠長破費呢?”張東升趕緊說,“還是我來安排吧,一來給唐廠長賠禮,二來呢,給小寧師傅壓驚。”
“老張,你就別跟我爭了。”唐子風拍拍張東升的胳膊,然后低聲說道:“不瞞你說,我和胖子是老鄉,還是高中同學,勉強也算是他家里人吧。第一次見面,按規矩不得是我們這方擺酒的嗎?”
“呃?”張東升一愣,隨即老臉便笑開了花,“要得要得,那就勞煩唐廠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