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黃麗婷一樣,臨一機還有一個人,也被唐子風的幾句忽悠煽呼起來,做起了一夜暴富的美夢,此人便是韓偉昌。
技術處轟轟烈烈地開始做新型打包機的設計,韓偉昌所在的工藝科也領到了一份任務,不過韓偉昌把任務交給了科里的其他同事,他已經不屑于與同僚去爭奪區區300元的加班工資了,他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唐助理,你說,咱們到明溪、井南去,能簽下多少臺設備的單子?”
坐在東區菜場外面新開的烤串攤子上,韓偉昌喝了一大口啤酒,壓低聲音向對面的唐子風問道。
這個烤串攤子,是張建陽落實唐子風關于搞活勞動服務公司的指示精神,發動全體家屬工獻計獻策,積極轉變經營思想的一個產物。
東區菜場周邊是家屬院東區的一個商業中心,原來由于管理僵化,完全是有商無業。什么菜場、商店、小飯店、理發店之類的,營業時間都非常短,到了晚上八點這里就變得死寂一片,廠里的職工和家屬要想過一過夜生活,就只有到廠子外面去。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在廠子外面,有著一條紅紅火火的夜市街,即使在這11月底的天氣,每天也能營業到晚上快十二點才散。
張建陽受到唐子風的啟發,向菜場周邊的各個經營單位發出號召,讓他們各顯神通,只要能夠賺錢,公司就不吝惜給他們發高額資金。這個政策一出臺,原來下午五點鐘就關門的理發店營業時間延長到了晚上十點,原來七點鐘就往外轟人的小飯館增開了夜宵服務。有些職工試探著把自家鹵的豬頭肉拿到菜場樓下來擺攤,一下子就賣得精光,讓攤主賺了幾十塊錢利潤。此消息一傳開,立馬就有人學樣,擺起了各式小吃攤,生意很是紅火。
知道臨一機的東區菜場周邊形成了夜市,廠外的一些攤販也來了。張建陽開始時打算宣布廠里職工擺攤自由,廠外小販需要交納攤位費。結果那些小販便買通廠里職工,打著廠里職工的旗號來擺攤,引發廠里“職工.真.小販”們的抗議。最后,張建陽決定不分廠里廠外,所有人只要擺攤就必須交錢。在抗過了最初的一些反抗和阻力之后,張建陽現在每天光是東西兩個夜市的管理費就能收到上千元,算下來一年有好幾十萬了。
這樣紅火的夜市,服務范圍當然也就不限于臨一機廠內職工和家屬了。周圍的居民也紛紛慕名而來,高峰期進出家屬院的側門都要排隊,也算是一道奇葩的風景線了。
韓偉昌要找唐子風談事,當然可以直接到唐子風的辦公室去談,甚至到唐子風家里去談也是可以的。工廠里工人到廠領導家里談工作是很常見的事,大家都沒有闊氣到能夠找個酒吧談事的程度,所以對于那些不適合在辦公室談的事,在家里談無疑是唯一的選擇。
然而,這一回,韓偉昌卻提出要請唐子風吃烤串,在烤串攤子上找了個靠邊的座位邊吃邊談,這就是賺了點錢心態膨脹起來的表現了。
韓偉昌原本是個很節儉的人,到夜市吃烤串這種事情,他是萬萬不敢想的。上次與唐子風去金車催款,宋福來讓人給他塞了300元的封口費,回來之后唐子風又為他爭取到了500元的獎金,短短幾天就賺到足足800元,這讓韓偉昌堅信,唐子風是自己的貴人,跟著唐子風,自己是肯定能夠發大財的。
正因為抱著這樣的想法,今天他向老婆孫方梅請假出門的時候,便理直氣壯地聲稱自己今晚要狠狠地花一筆錢,理由是請唐助理吃烤串。
“你請他吃烤串干什么?”孫方梅不滿地問道。
“我要跟唐助理商量一筆更大的買賣!”韓偉昌牛烘烘地說。
“不就是打包機的事情嗎?”
“嘿嘿,是比打包機要大十倍的買賣呢!”
“可是,談買賣,不能到唐助理家里去談嗎?為什么要吃烤串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韓偉昌說,“你看人家外國人,談事都是要喝點酒的,一個人拿個酒杯,那叫氣質。唐助理是見過世面的人,和他打交道,要有點檔次,不能讓他小看了。”
“可是,吃烤串很貴的,一個烤串要5毛錢呢,吃10個就是5塊,夠買一斤肉了。”孫方梅嘟噥著。
“5塊錢哪夠?”韓偉昌斥道,“請唐助理吃烤串,哪能光點肉串,怎么也得要幾個羊腰子吧?羊腰子是一塊錢一串。我豁出去了,今天晚上起碼花個20塊錢,一定要讓唐助理吃高興了。”
“花這么多錢啊…”孫方梅有一種心在滴血的感覺,可又不敢反對。
擱在以往,韓偉昌敢擅自動用5元錢,孫方梅絕對是要訓得他狗血淋頭的。但現在韓偉昌能賺錢了,在家里的地位不同了,即便是做出如此糟蹋錢的舉動,孫方梅也只能小聲抱怨。韓偉昌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的,那可是能夠給他們家帶來財富的唐助理,請他吃一頓價值20元的烤串大餐,也是值得的吧?
對于韓偉昌請自己去吃烤串一事,唐子風沒什么感覺。作為一名穿越者,他對于在夜市擼串是再淡定不過的了。到了攤子上,他隨口便點了一堆自己喜歡吃的,什么烤百葉、烤板筋,烤章魚、烤牡蠣、烤扇貝啥的,渾然沒有注意到韓偉昌的臉色已經變得像百葉一樣煞白了。
“老韓,你急個啥。要去明溪、井南,得等你們技術處把設計圖紙拿出來才行。對了,工藝這邊,你也得盯著點,回頭別設計出來卻造不出來,拖延了向客戶交貨,那樂子可就大了。”唐子風咯吱咯吱地嚼著板筋,含含糊糊地對韓偉昌說道。
“呵呵,這怎么可能呢?咱們臨一機也是幾十年的大廠了,工藝這方面是足夠成熟的。”韓偉昌說,“我現在就是著急啊,萬一別人和咱們想到一塊去了,比我們提前搞出了薄型打包機,咱們可就抓瞎了。”
唐子風說:“其實咱們只要一推出產品,就沒法保密了。井南那邊的鄉鎮企業,搞仿造可是最擅長的。咱們也就是搶一撥先機,能賣出百八十臺,就知足了。說到底,這樁業務咱們并沒有什么核心競爭力,不可能永遠壟斷這個市場的。”
“唐助理說得對。”韓偉昌說,“不過,能有百八十臺,那也非常了不起了。一臺算是50萬,這就是小5000塊的業務,咱們廠去年一年也才做了7000多萬的業務,這其中還有一大半是國家給的任務,真正自己接來的業務,也就是一兩千萬。”
唐子風說:“那是因為上一任的領導不思進取。就像現在這個夜市一樣,一塊這么大的空地,隨便租出去讓人擺攤,一個晚上也能賺到幾百塊錢,可原來的勞動服務公司就想不到這一點。”
“我聽說,這都是唐助理給張建陽出的主意。要不,憑著張建陽那個腦子,怎么可能想出這么賺錢的辦法?”韓偉昌說。
唐子風說:“其實,這個市場上到處都是黃金,只要我們愿意去找,賺錢是很容易的事情。咱們臨一機這么大一個企業,設備先進,技術積累雄厚,怎么可能會虧損呢?”
聽唐子風把話頭說回到臨一機身上,韓偉昌怯怯地問道:“唐助理,你覺得,咱們廠還能做點什么?”
“什么都能做啊。”唐子風不假思索地說道。
韓偉昌說:“上一次,你到秦總工那里去談打包機的事情的時候,你記得秦總工說起行政處的老劉給廠里攬了一個業務嗎?”
“行政處的老劉?”唐子風想了想,點點頭說,“我想起來了,當時秦總工挺生氣的,說大家什么業務都敢攬過來,也不管廠里能不能搞。”
“對對,我說的就是那個。”韓偉昌點頭不迭,“秦總工當時說,那個業務有好幾千萬呢。”
“不會吧?”唐子風看著韓偉昌,“你不會是對那個業務動心了吧?我記得很清楚,秦總工說老劉攬回來的業務,是哪個省郵電局要的程控交換機,這離機床可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可是,當時秦總工也說咱們造不了打包機床的。”韓偉昌提醒道。
唐子風認真起來:“老韓,你請我吃烤串,就是想跟我說這件事?”
韓偉昌有些靦腆地說道:“這可是一個幾千萬的業務,如果我們能夠拿下來,提成可就不得了了。這還只是一個省,如果我們像打包機那樣,可以多找幾個省…”
“打住打住,老韓,沒喝多吧?”唐子風沒好氣地說,“打包機好歹還是機械,程控交換機完全是電子行業的東西。我也不說多的,整個臨一機,能找出一個知道程控交換機是怎么回事的人嗎?”
“能。”韓偉昌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這回,輪到唐子風驚異了:“老韓,你是當真的?還有,咱們廠怎么會有懂程控交換機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