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雙生之子【其四】
葉囡囡冷冷回道：“你還不行！”
葉子卻不信她說的。
暗自發狠，都是重傷之軀，缺胳膊少腿罷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她年齡雖和葉囡囡一致，但承受力到底不如葉囡囡，性格樂觀、純粹，一心想和哥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以前那么苦都熬過來了，現在終于見到了光明，卻被自己攔路了，說爭個你死我活。
葉子沒有別的心思，只覺得悲哀，眼眶滿是淚水，倔強的昂著頭，不肯掉淚。
她們僵持了片刻，互相穩住自己的狀態，葉子深吸了一口氣，本來冷酷的表情又柔和了下去，這種表情終究不適合她的性格，就算面對罪魁禍首、另一個自己，也是這樣。
葉子捂著傷口，哽咽輕語、含糊不清道：“我們之間，只有一個人能走出去，我希望那人無論是你還是我，今后都要好好陪著哥哥，瞞著他，別讓他傷心......”
這不是示弱，她現在腦袋也亂，口不擇言，不是在交代后事，而是將兩人一直維持的默契挑明了。
遭逢這種重事，葉子心慌意亂，六神無主，可見已經失去了正常的判斷。
葉囡囡本來不想回答，但葉子說的情真意切，猶豫片刻，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葉子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聲音顫抖，難以自控：“我不想和你戰斗，哥哥會傷心，他辛苦撫育我們，也不想我們有爭執。可是這次迫不得已，我不怪你，但哥哥肯定會怪你，他生氣的話很可怕，會打屁股，很疼，打屁股還好，打一百下一千下我都愿意，但我最怕哥哥不要咱們了......”
她說的語無倫次，泫然欲泣，葉囡囡臉色微變，只覺右肩骨裂，讓她渾身疼的發抖，咬牙生硬的打斷了她的話：“說完了，那就速戰速決吧！”
她說的干脆，做的也干脆。
葉子是感性思想，開朗是她的一面，所以情感豐富，感受力強烈。雖然談不上傷春悲秋、多愁善感，但她能體會任何事物情感的變化，內心敏感自然不言而喻，所以對人對事都很容易情緒化、主觀化。
可葉囡囡呢，她是理性思維，和葉子截然不同，兩者固然能第一時間知道對方的想法，但卻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
說和做一體，說打死你就打死你，言既出行必果，說一不二。
葉囡囡緩了會神，見葉囡囡步伐堅定的再次走來，艱難的笑道：“我雖然傷了，但也不是任你拿捏的，而且你右臂已廢，最后贏得可能是我。”
她說完這話，氣勢也是一變。
不得不說，在葉囡囡眼中這個整天傻兮兮的小女孩身上，真的有常人沒有的東西，那是一種骨子里的堅韌和倔強。
困獸猶斗，魚死網破。
兩人不做分說，戰成一團，拳打腳踢，肘擊膝撞。
她們這個武力層次的人，沒有什么別的手段，一開始還能中規中矩的你來我往，打得很流暢，可時間一長，體力不濟，只能喘著氣，抱在一起，像是街頭小混混那樣騎在身上錘來錘去。
她們真的很弱，弱小的不堪入目，在這座廢棄已久的廠中竭盡全力的廝殺和戰斗。
葉子修煉天心一體，但傷勢慘重，被打得不成樣子，鼻青臉腫，不是因為天心一體沒用，這種體系很玄妙，葉塵認為直指宇宙本質，可葉子沒能將優勢發揮出來，她入門時間短，心中又慌又亂，無法保持本心，就會脫離那種狀態，做不到真正意義上的舉重若輕、風輕云淡。
而葉囡囡的，她同樣是這樣，遮天法是修士之法，煉器和玄法才是根本，而不是貼身肉搏。
她只修了輪海的苦海，沒有玄法，也沒有法器，剛剛上路，當她倒也知道自己的弱點，這幾天并沒有在境界上苦磕，而是持續不斷的引導生命精氣沖刷肉體，這是一種很聰明的做法。
嚴格來說，也許葉囡囡比葉子更強。因為葉子曾吃了仙豆，可以說在起點上就高她一步。
可葉囡囡不覺得這算什么，她出手果斷狠辣，以一種瘋狂的氣勢壓制了葉子。
那是一種自損一千，只為傷敵八百的打法，讓葉囡囡保持著一種氣勢如虹、貫徹始終的信念和氣勢。
踩腳趾、抓頭發，這些手段雖然很下流，上不得臺面，可葉子用得很順手，毫無芥蒂，死揪著葉囡囡的黑色長發不放。
而葉囡囡呢，用力轉過頭，根本不理會散落拔斷的發絲，頭顱后仰，而后直接撞在了葉子的額頭上。
兩個人都是腦內轟鳴一陣，先是空白，然后回神，都見到了滿天星星，葉子醒的更快，騰出雙手，咬著牙，直接掐住葉囡囡的脖頸不放。
這是殺紅了眼，喘著粗氣，腦中別無他想，一心置對方于死地。
葉囡囡曾經掐過瓦龍的博子，現在才知道窒息的滋味，但她不是沒有還手之力，膝撞直接頂向葉子的下體，而后雙手像是鷹爪，絕境下竟然爆發出更強的力量，指尖銳利而凌厲。
葉子渾身一震，嘴角再溢血，緩緩低著頭，看向腹部，只見十根血色手指穿透了皮膚，深深的進入了她的體內，正來回旋轉，掏出腸子等。
她看著葉囡囡臉色發紫，但表情依舊冷漠，只是正在逐漸失去焦點。
葉子一個激靈，猛然清醒了過來，葉囡囡修煉的是遮天法，所以對呼吸的要求不高，可我現在這樣，等到什么時候心臟被她抓傷，我會直接死掉，即便一直不松手，也無法和她同歸于盡。
好狠！
葉子的體溫漸冷，她感到一種空虛感，但她還活著，因為她的體質本就超過常人，回光返照之際，大量記憶涌入腦海，霎那間想到了很多東西，葉子最終露出了釋然的笑。
她先是疲憊的眨了眨眼，滾滾淚水不受控制的終于落下，滴在身下的葉囡囡的臉上、嘴唇上，打濕一片。
她緩緩松開了手，只在葉囡囡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可怖的手指印記，無聲的昭示著這場九死一生的經歷。
葉子的手一松開，葉囡囡便大口喘息，嘴角濕潤，她依舊神智恍惚，雙手下意識在葉子體內蠕動。
她很快轉醒，將手掏出，帶出一大股血漿和內臟。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葉子，這個臉皮慘白無血，將要瀕死的自己。
葉子嘴唇動了動，微弱的發出幾個音節，道：“你比我，狠。也比我，強......”
葉子中氣不足，連帶聲音都變得模糊，斷斷續續，很難判斷她的說什么。
但葉囡囡聽的很清楚，只要看那雙逐漸暗淡的眼瞳，沒人比她更清楚葉子想要說什么了。
“我輸了。”葉子她說，那雙眼睛是這樣表達的。
她顫顫巍巍的將慘白的手放在葉囡囡的臉龐上，輕輕撫摸著，像是留戀在人間的鬼魂，依依不舍。
那稚嫩的臉上，說不清，道不明。還有更多、更多的信息一并傳遞給了葉囡囡。
她們一體雙魂，再沒人更清楚彼此的心意了。
“好！”葉囡囡終于回話，一如既往的簡短，冷冰冰的說道。
葉子像是放下重擔，眼中的一切都模糊的時候，她恍惚間像是聽到了哥哥的聲音。
哥哥在親昵呼喚著她的名字，他葉子葉子的叫著，語氣柔和，坐在搖椅上抱著她，靜靜的曬著午后的陽光，面前是好多好多吃的。那一幕慵懶而祥和，像是永恒的陽光，時光停滯，凝固在了那一瞬間。
葉囡囡看著葉子緩緩閉目，趴在自己胸前，沒有恨意，也沒有不甘，只有天真無邪的笑容，像是正在熟睡的孩子那樣。
她看向上方，透過天窗見到了晴朗的天空，明媚的陽光順著天窗傾泄而下，形成了方形格子的新天地，印在水泥地面。太陽星移，逐漸西斜，不變的是那溫暖的金色陽光，恰好將兩人籠罩在內。
金色光柱溫暖而舒適，葉囡囡很少見到這樣的陽光。
對她來說，清晨的太冷，午時的太刺眼，黃昏又不夠暖和。
她呆呆的看著，抱著葉子，躺在地上，烏黑長發凌亂像是墨水般散漫在地。
......
......
......
鐵門被暴力轟開。
有人最終來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