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陰山
玄明魔宮。
江德遠等人靜候一天一夜。
他不發話，眾魔皆不敢離去。
朱宇、張岳惶惶不安，十分擔心伏衡華出事。他倆有自知之明，自己二人加起來，可能也打不過同為新晉劫仙的伏丹維。
倘若伏衡華出事，伏丹維大鬧魔宮。江德遠能頂住他干爺爺的壓力？怕不是伏丹維一聲“跪下”，江德遠便乖乖讓開，任由老頭子拿劍砍死他倆。
張岳嫌棄地看向朱宇：都怪你那徒兒和域外天魔勾連，如今惹出事情了吧？萬一伏衡華有個三長兩短，你自己去死，別牽扯我。
恒壽、嘯魚站在一邊，倒是全然不擔心伏衡華的安危。
伏流徽站在嘯魚跟前，打量她手中的萬神圖卷。
圖卷自成乾坤，演化東萊天地。無數神靈在圖卷世界幻化，與陰母大打出手——陰母被捉入萬神圖，仍在反抗。只是萬神圖過于強橫，陰母不論擊殺多少神靈，也無法從萬神圖逃出。
忽然，一道金光憑空在大殿中央亮起，繼而化作璀璨光門。
伏衡華托著一顆玲瓏白玉寶珠，施施然走出來。
“門，封閉、通行的物性。風前輩的‘門字畫法’竟這般厲害。一劃之下穿梭時空，挪移萬萬里。”
見伏衡華歸來，江德遠才松了口氣：“衡華，那天魔可曾為難你？”
在伏衡華離開的第一時間，他就向伏丹維傳消息了。
虧得伏衡華在夢境建成后，有神念附著菩提古樹，報了一聲平安。
否則，東萊仙道肯定要鬧起來。
“為難我？我這么和氣討喜的人，誰會傻傻來為難我？那位天魔前輩也是一片好心，讓我搭了個順風車。”
雖然去玉象寶洲待了一天，但伏衡華并沒有和因扶羅真正交鋒。風天南檢查伏衡華體質后，徹底否決伏衡華參戰的可能。
人祖之血的戰略意義，可比一個真仙戰力強多了。
要知道，原初人祖的真血是無比珍貴的。如今天胥神洲向外開荒，在各無人大洲所提供的“人祖血”。是如伏衡華一般返祖的特殊存在，以他們的血液混入大地靈脈。如通天洲一般，大地自動生成先民。
真祖之血，神圣無比，且用一點少一點。
風氏才舍不得。
風天南親手從伏衡華手臂抽了一大桶血后，便開始攆人了。
展現立場？
自打伏衡華降臨寶洲，從兩位外逃劫仙手中交換陣法基石，并幫助玉象寶洲重新復原陣法。就已經表明他的態度。
虛空中的許多存在已經對伏衡華投來邀請。
一如曾經伏衡華加入天玄道臺，那些存在們也有各自的交流渠道。
其結果，就是伏衡華手中的這顆“玲瓏白玉球”。
只要驅使這顆球，伏衡華就可以定位已經標記的神洲，并進行圣者降臨。同時，也可以和理念相近的前輩們求助、請教。
衡華寬慰江德遠幾句，然后目光落在萬神圖卷。
“人抓到了？”
嘯魚點頭。
衡華一邊往高臺的座椅走，一邊將萬神圖卷召喚到手中。
等坐下后，他俯瞰宮內群魔。
“東萊諸修合力演法，已開辟‘鬼門’，把持生死法度。日后東萊眾生死亡，會受鬼門感召。經過天陰冥主審判，善則魂歸星天，惡者墜落地獄。”
雖然什么“冥主”“地獄”還沒建設好，但伏衡華已經先一步拿出來嚇唬群魔。
右手輕拂，蓮花虛界出現在群魔面前。
張岳、朱宇默然不語。
他們作為劫魔，自然感覺到前不久仙道的大動作。
如今親眼看到鬼門開辟，冥府初成。他們心中除了惶恐還是惶恐。
死后，他們也無法擺脫仙道的陰影啊。
“爾等作惡多端，本當全數打落地獄，受無邊刑苦。奈何我兄慈悲，以身度魔，重掌家業。”
衡華不吝于對江德遠的夸贊。
“看在兄長的情面上，仙道前輩們愿予爾等一個機會。下月，爾等去往孽鏡前走一遭，觀看己身罪孽。并尋找所有苦主、受害者進行賠償。人死了，親友家屬找不到也無所謂。把相應的賠償準備妥當。交由天陰前輩封入秘庫，留待其轉世身歸來繼承。”
衡華一條條說著風仙道對魔道的條規、約束。
群魔從一開始的不滿、不服，到漸漸沉思起來。
能在大殿站著的人，不是宗師就是劫魔。他們見識廣闊，也與仙道有一些隱秘勾連。他們清楚，伏衡華所言不假。
如果是仙道許諾，那便是真正給他們一絲贖罪的機會。
只是…
條款過于苛刻了。跟所有受害者贖罪，并需加倍做善事。還需要改良己身功法，重修道統傳承…
“你們好好考慮吧。下月初一，如果有人不去孽鏡觀照罪孽。那就是無意悔改，仙道可共誅之。”衡華言語流露森然殺機，“諸位認為，眼下魔宮這點實力，能抗住我一掌嗎？”
他緩緩抬起手。
霎時間，萬鈞之力在大殿涌動。
江德遠眉頭一皺，主動把殷家三兄妹和幾個宮人護住。
伏流徽、嘯魚、恒壽三人站在一起，亦在“五行山法”索性之外。
可朱宇、張岳等人親面衡華一掌，兩個劫魔臉色發白，無比驚懼地看向頭頂神山。
那一刻，他們仿佛不在魔宮大殿，而在無比陰森的冥土。
頭頂上的五指神山一寸寸壓下，不留半點情面。
咔嚓——
仇文書體內傳出骨裂的聲音。
哪怕是地魔真身都無法抗拒衡華一掌的壓力。
“三…三百年了。”
朱宇艱難地抬頭，望著空中的神山，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
近三百年前，他在火門島與伏衡華打過交道。
彼時，伏衡華的山尚在心中。而現在，他可以直接在天地間生成一座伏魔之山。
縱然是劫魔面對衡華一掌，也只能乖乖跪下。
等等——跪下！
噗通——朱宇福至心靈，率先跪在地上。
他主動放棄抵抗，身上壓力頓時消去。
他放棄抵抗，身后幾位殿主立刻壓力倍增。好幾個魔頭的五臟六腑統統被神山余威震碎。
你這家伙！
仇文書心中瘋狂謾罵朱宇沒意氣。然后也迅速下跪。
五行循環往復，闡盡天地造化。在這一掌之下，他們便是與東萊天地為敵。
這些魔頭哪個不是精明人，一個個紛紛跪下來。
而當他們跪下后，神山雖高懸上空，卻再無咄咄逼人之勢。
三百年啊，三百年他就走到這一步，成為自己不得不仰望跪拜的存在。
朱宇心中唉聲嘆氣，但也有一點聊以自慰的地方。群魔之中，伏衡華獨偏愛天魔道。或許靠著這一點干系，自己未來也有一條出路？畢竟，他對袁岳大肆迫害，卻屢屢饒過了自己啊。這說明他留著自己有用。
有用，就意味著能活。
魔宮。
江德遠伸手一撈，羅摩珠打斷伏衡華的術。
“把他們帶回來吧。唔——你這是把他們送去鬼門了？”
“一點小研究。”
風天南畫了一座門，把伏衡華送回東萊。
伏衡華看了一遍，依樣畫葫蘆。雖然不能開啟通往他方神洲的門扉，卻可以打開鬼門。
在五行山掌下，有一枚若隱若現的門扉印記，真正把群魔送到鬼門之地。
“衡華，你在干什么？”
天陰童子看到鬼門上空的五指連山，也看到山下的那些魔頭。
“沒事，研究研究道法。”
衡華說完，立刻把五行山隱藏，將群魔拉回魔宮，直接扔到殿外。
“爾等好好靜思，下月初一準備去孽鏡吧。”
群魔被衡華這一手弄得惶恐不安。
就在這時，張岳突然福至心靈，主動對大殿方向行禮。
“江氏家臣，恭賀洛龜島主成道。”
說著，他果斷捧出一株靈藥。
看到他這一手，旁邊眾人全愣了。
朱宇心中瘋狂怒罵張岳不要臉皮。這么老的魔，竟干這么諂媚之舉。
他果斷跪下，雙手捧出天魔一脈的傳承金冊。
“學生愚鈍，難解天圣真法。求老師賜教，授我天圣真傳。”
不要臉！
太不要臉了。
仇文書等人看著這倆劫魔，全部驚呆了。
難道修煉劫魔的頭一條，是沒臉沒皮？
自稱江氏臣子，還算有點依據。
可傳授天圣真法，學生老師。你可是縱橫千年的魔道巨擘。拿出點底氣來啊！
殿內，伏衡華精神一振。天魔道的傳承秘法？
盯——
在嘯魚、恒壽、伏流徽、江德遠的注視下，伏衡華輕咳一聲。
“我得仙道前輩囑托，要化魔為仙，立旁門魔仙一脈。彼等愿意上繳魔功心法，改邪歸正。我理應幫他們——”
伏流徽沒等他說完，果斷打斷。
“哥哥理應幫他們收起心法，轉交天京子前輩。待天央盛會，諸前輩合議勘定后，可傳授魔仙道法。”
魔仙道法，與真正的仙道功法不同。是以仙道修行，演繹天魔無相、他化之理，闡血魔不死之妙。取其精髓，以仙道演之。
當代這些魔道宗師已經沒辦法了。但從下一代，下下代的魔徒開始。他們修煉的統統都是仙道，只是將魔道的理念以另一種方式闡述。
誰敢說，這樣不是魔道大興呢？
這也是天京子等人想出來，扭轉魔道大興，防備仙魔大戰再啟的思路。
看著伏流徽，再看江德遠已經主動掏出鏡子，打算記錄自己的行徑。伏衡華心下暗罵：真是白疼你們了。一個個防我比防賊還狠。就我現在的途徑、資源，我看得上所謂的魔功嗎？
玉象寶洲。
風天南抽了伏衡華一大桶血后，自己留下七成，將三成血液分裝十二個小瓶，分別向不同渠道送去。
很快，一個個渠道送來結果。
“生命力十分活躍，優。”
“從血液分析，他的天賦能力是天通慧心，快覺醒更高一層了。記得到時候再去抽血，現在這血還有上升空間。”
“我解讀血液里的信息，發現他研究、創造的功法有很多。未來衍生的族人，會有大量可供選擇的道法傳承。”
人祖之血有一個特性。
結合大地靈脈孕育后，先民會獲得血液傳承的部分知識。
因此，許多“人祖之體”都會被接回天胥神洲再教育。書山題海，是他們未來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夢魔。
可伏衡華不一樣。
他本就嗜好讀書，他的血液里面擁有兩座大洲，數個文明的傳承知識。
讓負責教育“人祖種子”的那位負責人十分高興。不過很快，他又補充了一句：“切記，不要讓他研究禁忌。”
“復議。回頭他的血液需要凈化。盡可能剔除一些不適合的知識。”
魔功邪術。
不適合在先民時代傳承，很容易延伸出血祭、巫神道統。
“謹防其研究魔功。”
“斷絕與魔道聯絡，風允行不可在和其接觸。”
“他修魔是風允行教的吧？回頭要罰，好好一個人祖，不能研究不三不四的東西。”
看著這些修煉仙法的人族前輩回復，風天南哭笑不得。
虧得我這次沒跟魔道那幾位老祖宗聯絡。否則嘛…
這兩邊還不直接打起來？
他比較偏向于人族的激進派。
開拓、進取，希望通過“人祖之血”，讓每一個大洲都出現人族的蹤跡。
至于魔道那邊，更多出現在天胥神洲的保守派。他們認為，除卻自己以外的一切人族先賢都過于保守了！
只讓每一個大洲出現人族，這就滿足了？
應該讓每一個大洲的主人，都是人族！
鎮壓百族，獨尊玄旦！
為此，先民們必須修煉強大的功法。魔功、邪術都要加上。作為他們血脈源頭的“人祖”，更必須是此道之佼佼者。需要無數殘酷的試煉、歷練，磨礪出來的精銳。
玄明魔宮。
面對眾人的抵制，衡華不以為意。
東萊魔功，現在的我已經看不上了。
通過圣者降臨，我可以去他方神洲和風前輩他們討論魔功。
我的目標，是天胥神洲統治下的無數神洲世界。
江德遠見伏衡華沉默，擔心他有更邪惡的念頭，連忙轉移話題。
“對于陰母，你打算如何處置？”
衡華眨眼：“我說過，下月初一前往孽鏡的人，才有贖罪的機會。”
換言之，只要下月初一去不了的人…
看向陰母，江德遠嘆了口氣。
“那你打算如何懲罰她？”
終究是自家的忠仆啊。
“母親何等身份，卻被她屢屢為難。有此冒犯之罪，該受萬死之刑。只是母親心慈，不忍殺生。”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
伏流徽、江德遠瞥著伏衡華，一臉嫌棄。
他們雖然尊敬賀云卿，可斷然說不出這等話。
仙道不怎么以實力論尊卑。可當年賀云卿是筑基修士，陰母卻已是經年的宗師魔頭。結果被賀云卿設計謀算，連姘頭情人都被殺了。
誰為難誰？誰冒犯誰？
“母親有圣德，”伏衡華一本正經道，“孕養圣胎之功，德教哺育之恩。母親稱一聲‘圣母’，當之無愧。這女魔冒犯圣母，不是萬死之罪是什么？”
有你這么給自己貼金嗎？
這就圣胎、圣人了？
江德遠繃不住了。
自家這個便宜弟弟的自負、傲慢，著實是改不了了。
伏流徽索性撇開這些兒戲言語，直接詢問處置方案。
只見伏衡華反手一拍，陰母猶如一道流星墜落虛界鬼門。
五指神山轟然落下。鬼門畔，千里陰山隆隆而起。
“此女魔當鎮陰山，受萬載剮死之刑。一日一刀，一年一死。萬載而贖其罪也。”
衡華的聲音隨著陰山，在鬼門回蕩。
天陰童子看著陰山造化而生，不免為之一振。而聽到伏衡華的懲戒之言，神情頓時肅然。
縱觀東萊十萬年，這也是最強最狠最毒的一重刑罰了。
再看自己地獄里面的布置，天陰童子果斷回家。
學習，學習，再學習！
不服老不行啊。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再看看自己安排的刑罰。
陰山這么近，回頭跟地獄擺在一起，太丟人了。
嗯。旁人吹噓自己母親是“圣母”，略有一些吹噓成分。可放在伏衡華身上，作為“人祖”。他娘還真是圣母了。
《東萊地志考》：陰山，幽府之畔，陰界神山。山有神女，名陰山老母，本是天一歷之女魔。
此魔生性兇殘，喜寄生魔胎為樂，以獸化眾生為趣。圣母垂慈，屢教而不改。后被圣人厭棄，掌落九幽之世，永鎮陰山之下。每逢午時，陰山斬風刃剮刑，歲終而亡。來年復生，再受風刑。因歲歲年年，長生不死，故稱“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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